麻衣和凯撒都在英灵殿的窗边紧张地踱步，他们都能感受得到那个浑身着火的人越来越近了，因为周围的温度明显升高。

    只有杨闻念不为所动，靠着墙默默地注视着他们。

    恺撒盯着麻衣，“你不逃走么？这不在你们的计划里，那估计就是学院搞出来的。装备部里的人都是疯子，我丝毫不怀疑这件事情出自他们之手。”

    麻衣耸耸肩，向着满地昏迷的人扬了扬线条优美的下颌，“我要保证他们能活下来。”

    “虽然计划里并没有把他们带出学院这一条，但我不希望跟我一起出任务的人死掉，哪怕死一个。我会觉得那是我的失误。”

    “所以你要留下保护他们到那条龙离开？”凯撒笑了笑，“这么有牺牲精神的话可不像是赌架会耍赖的人说出来的。”

    “你才耍赖。那是规则的漏洞，不要活的像个明治维新前的呆瓜武士一样。”麻衣横了他一眼，“只是单纯地不希望作为队长的自己是个胆小鬼而已。”

    凯撒并没有好心到救治她的下属。其实药剂的总量甚至连学生会的精英都没有完全救起来。不过醒过来的人正在把自己的同伴往深处搬，倒也不会陷入危险。

    互相说完刺话之后，两人就对着装填子弹，英灵殿内只剩下沙漠之鹰和格洛克传来的子弹入夹的声音。

    “我劝你们最好不要用钢弹。”杨闻念突然说，“那条龙是青铜与火的君王，你们的子弹非但无法伤害他，还会被他化作自身的武器。”

    “你们一直在英灵殿里玩牛仔游戏没有看到，但是我来这里的路上亲眼看到了他用子弹融化成的钢水把花园里的雕像烧镕掉了半个身子。”

    杨闻念从旁边随手抄起一根木棍，他的‘灵’在凯撒和麻衣的脑海中迅速出现又消失，范围小得可怜，但这根铁木一样的长椅靠背在这短暂的瞬间里仿佛又晕上了一抹金属光泽。

    天地为炉足以让它的材质胜过钢铁。

    “那我们该用什么？”凯撒握了握手里的沙漠之鹰，“难不成我要掏出狄克推多和他对砍吗？”

    杨闻念摇摇头，“狄克推多也是金属，炼金金属归根到底仍旧没有超脱金属的范畴……”

    这时候麻衣的手机响了。

    “不要用金属攻击他！”对面的女人说。

    “什么？”

    “青铜与火之王，他对于领域内的火焰和金属拥有绝对的权力，接近的子弹都被瞬间融化而且减速到零。”女人说，“金属子弹对他是没有用的！”

    麻衣恨铁不成钢，“薯片妞你能不能来点新鲜的情报！这个消息我们已经知道了！”

    “唉？你们知道了吗？”女人明显一愣，“那你们也知道可以用弗里嘉子弹攻击他了？明明是人家好不容易想出来的办法……”

    麻衣眼睛一亮，“细说弗里嘉子弹的事。难道麻醉效果对他有用？”

    “怎么可能？”薯片妞笑出声来，“在高温下麻醉成分会瞬间汽化分解，但是子弹上的动能是会对他产生效果的。也就是说，弗里嘉子弹、或者其他非金属的子弹能够击退他。”

    “虽然杀不掉他，但也是种限制他的办法。他的身体远远没有发育完成，最多半个小时就会崩溃，你们只需要在他崩溃前活下来并且撤……。”

    麻衣啪地合上手机，和恺撒一对眼神，两个人同时开始换装子弹。麻衣忽然抱怨自己带的是33发加长弹夹的格洛克，这让她的工作量是凯撒的好几倍。

    “所以你们也没有解决掉他的办法吗？”凯撒问，“不解决掉他的话，‘烛龙’会把这所学院毁了的。”

    “毁就毁了，反正我两年前就从东京大学音乐系毕业了。这火还能从芝加哥烧到东京不成？”麻衣不再理他。

    “放心，学院不会有事的。”杨闻念拍了拍凯撒的肩膀。他比凯撒矮一些，但是微微仰视也不会有那种居于人下的感觉，他看上去就像个处江湖之远、不登庙堂之高的闲士。

    “别忘了，昂热一直没有出现呢。”

    凯撒一愣，这才想起来从麻衣带队入侵到那条喷火龙肆虐校园的这一个半小时里，这所学院的校长一直没有出现，全程是施耐德教授在指挥作战。

    英灵殿内已经热的有些难以忍受了，杨闻念和麻衣并肩站在大门前，等待着那个龙王的驾临。

    凯撒很想知道这两个人面对龙王的底气是哪里来了？为什么他们闲庭信步地就好像晚上出去吃顿宵夜一样？

    但没有给他太多思考的时间，在那个纤细却刺眼的人影出现在英灵殿口的瞬间，恺撒和麻衣同时抬枪，格洛克和沙漠之鹰以最高的射速把子弹倾泻在那个身影上。

    缭绕着火焰的人影在弹幕中不断地后退，弗里嘉子弹在接近他的瞬间就被烧镕成一团血红色的烟雾，但是他被血雾推得向后退去，一直未能踏进英灵殿的大门。

    恺撒和麻衣轮流更换弹匣，交替射击，硬生生把人影逼停在了门外。

    连续射击的巨震让他们的手腕几近麻痹，但他们仍旧咬着牙继续。学生会的人刚刚撤离还不知道躲到了哪里，而地上横七竖八躺着麻衣的下属，他们都不想成为一个失败的领袖，他们没有退路。

    一旁的杨闻念摆出了打棒球的姿势，身体下蹲，把那根木棍抡到身后，蓄满了全身的力气，随后腰背一个扭动把手里的长椅靠背甩了出去。

    这一瞬间它甚至加速出来了低沉的空爆声，转眼间就到了龙类面前，被那接近太阳表面的高温瞬间点燃。但是被‘天地为炉’强化过的它没有像弗里嘉子弹一样被瞬间气化，黑色的残骸结结实实地撞在了龙类身上，随后化为一捧炭灰被焚烧殆尽。

    那条龙倒退两步，退出了英灵殿。

    施耐德通过遍布整个校园的监控网络看到了英灵殿中的战况，一愣之后便对着麦克风大喊，“全体换装弗里嘉子弹！各组交叉射击，用弗里嘉子弹击退他，不要给他释放言灵的机会！”

    隐蔽在暗处的学生们纷纷起身，之前半小时里被他火力压制的气愤全部化成了弗里嘉子弹的弹幕，红色的‘血雾’把他整个笼罩住了，看不出他本来的样子。

    虽然也没什么人想要看清楚一条龙长什么样子。

    “撤退。”杨闻念对着凯撒和酒德麻衣说，“施耐德教授已经知道弗里嘉子弹的作用了，剩下的交给其他同学吧。”

    凯撒和酒德麻衣同时点头。

    将手里打空了的沙漠之鹰塞进腰里，凯撒向着英灵殿后面跑去，诺诺和学生会的人都去了那里。

    酒德麻衣则开始搬动地上那些死尸一样的黑衣人。

    杨闻念本想直接翻窗离开，但想了想，走过去帮酒德麻衣一起把这些人弄到角落里，想来龙类即使进来应该也不会无聊到对这种地方喷火。至于他们醒过来之后卡塞尔学院怎么处理，就不是杨闻念该管的事了。

    “谢谢。”酒德麻衣拽住两个人的手腕，边走边说。

    “我也不喜欢抛下同伴。”杨闻念随口解释。

    酒德麻衣突然转过头来，“我的生日是十一月七号。”

    杨闻念一愣，决定不理她。

    “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酒德麻衣又说，“互送礼物的话，你总该不介意吧？”

    “一件礼物而已，不用多贵重。我收到的几十几百万的礼物多了，你再送我也看不上。”

    她以为杨闻念是荷包窘迫。毕竟穿着一身免费发的校服，浑身上下除了束发的纯白色发带之外没有第二件装饰物，一看就是个会勤工俭学的好学生。

    “我只是懒得去想送什么东西而已。”杨闻念晃了晃脑袋，“但我又不喜欢敷衍，所以这种事情总是让我很头疼。”

    “还真是矛盾啊……其实我也懒得去想送什么东西，所以基本不回礼，就晾着他们。”酒德麻衣嘴角歪了歪，似笑非笑，“你还没告诉我你的生日呢。”

    “二月二十七。”杨闻念无奈地说。

    “唉？”酒德麻衣一愣。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你是双鱼，果然这个星座的人都很复杂矛盾。”

    “又不是初中二年级妄图早恋的青春期少年少女了，你还研究这些的嘛？”

    “你的意思是说我已经很老咯？”酒德麻衣挑了挑眉，绯红色的眼角露出了锋利的弧度。

    “嘶……你们天蝎能不能不要总这么一针见血的抓住旁枝末节？”

    “你看，你也懂星座嘛，还说我！”

    英灵殿后面是运动馆，诺诺拉着路明非跑进了这所占地面积堪称学院之最的建筑里面。

    “我们在干嘛？”路明非说，“我以为我们是来避难的。”

    “我们当然是来避难的。”诺诺说，“水是火系言灵最大的敌人，这里是他最难找到的地方。”

    体育馆最大的室内游泳池里，诺诺和路明非缩在水边，身上铺满了打湿的毛巾。

    看起来这些水确实有点作用，他们已经躲在这里十五分钟了，那个龙类好像并没有找到他们。

    “话说你那个朋友呢？”诺诺问。

    “我也不知道，他跑的比我快，嗖的一下就没影了。但我记得他好像也是王运动馆跑的……”

    诺诺还想问些什么，但脸色突然就变了，“我觉得……他好像追来了。”

    “没有吧？”路明非左顾右晃，抽着鼻子好似警犬，“我没感觉到变热……”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脸色也变得惨白。这里是没有变热，但原本应该空无一人的游泳馆里却回荡着一个脚步声，由远而近，伴随着一阵阵轻轻的呼喊：

    “哥哥……哥哥……”

    路明非愣在原地，额头上瞬间渗出一层冷汗。

    诺诺仔细辨认了一下脚步声传来的方向，确认了那条龙是朝他们越来越近，“没办法了！”

    她一咬牙，抬起脚踹在了路明非的身上。

    路明非刚想惨叫就猛地捂住了嘴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他怕把那条龙引过来。

    诺诺也跳下水，衣衫瞬间湿透，紫色的套裙漂在水中，露出了长及腿根的紫色丝袜，但是水面扭曲了视线，波动荡漾着并看不清楚。

    诺诺扶住路明非的肩膀，看着他说，“我们下水！水体会形成水封界，掩盖我们全部的气息。长江就是一个完美的水封界，否则青铜古城也不会隐藏两千年才被发现。”

    “水里是能躲避他最好的地方。”

    说罢，她就按着路明非的头和他一起潜入了水里。

    路明非屏住呼吸，埋头在水里，不敢睁眼。他游泳很好，就是不喜欢潜水时睁眼，因为那样眼前一片淡蓝色，感觉就像是一个人到了冰冷的外星球。

    但忽然，原本有些凉的池水忽然开始暖和起来，本来还觉得蛮舒服的路明非随着时间流逝觉得不对劲起来，因为短短几十秒的时间就热得有些离谱了，甚至已经有些烫了。

    路明非已经快要憋不住气了，游泳池又热得难熬，他觉得那个龙类也许已经溜达到别处去了。于是他试着伸手出去拍诺诺，但是拍了个空。

    他有些害怕，却又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小心翼翼地浮到水面上，慢慢的呼了一大口气后四处张望。入眼是白茫茫的雾气，这里仿佛变成了一个温泉，只是温泉里除了他没有任何人。

    诺诺已经上岸了吗？

    路明非一边想着，一边沿扶梯往上爬，再泡下下去他就要熟了。

    游泳馆已经变成了一个桑拿间，能见度小的可怜，路明非刚上岸就发现前面有一个纤细的身影在白雾里往外走去，当即就想追上去，“诺诺等下……”

    但一阵轻微地水声从他身后传来，同时传来的还有刻意压住的呼吸声，很明显就能听出来是个女孩子。

    路明非愣住了，诺诺在水里，那前面的那个人是……

    那个人也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朝路明非走了过来。

    那是一个清秀的少年，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脸儿小小的，眉色很淡，一双黑得匀净的眼睛，眼神却空荡荡的。

    他怔怔地看着路明非，看了几秒钟。

    “我不是来找你的，我来找我哥哥，你看见他了么？”少年问，声音飘忽遥远。

    “没有。”路明非摇头，惊恐地说不出第二句话来。

    “那我去找他了，再见，大哥哥，还有大姐姐。”少年和路明非擦肩而过，他的身体滚热，皮肤裂开的缝隙里还流淌着红色的岩浆，岩浆时不时冒出火苗来，但是在接近路明非的时候所有火苗都缩了回去，路明非只觉得一阵暖和。

    “哥哥……哥哥……”少年呼喊着，声音越来越远。

    这声音似曾相识，路明非总觉得在哪里听过。

    他一定听过。

    “你刚刚在和一个龙类对话吗？”诺诺也游上了岸，拿岸边的湿毛巾遮住了被水浸透的衣服，她也有些惊魂未定，她听到了那条龙和路明非的对话，也发现他在离开的时候看了自己一眼，好像……在对着自己笑？

    “我刚刚和一个小孩子说话来着。”路明非摇摇头，“他叫我大哥哥，还叫你大姐姐哩……”

    诺诺拍了拍路明非呆住的脸，拉着他往那条龙离开的反方向跑去。

    两人一路狂奔直到后门的安全出口，推开门，看着夜幕下仿佛恢复了宁静的校园，诺诺才觉得安全了一点。

    可一抬头诺诺就再一次愣住了。门前站着一个老人，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一头整齐的白发，一身黑色的西装，上衣口袋里插着一支鲜红的玫瑰花。

    学院极度混乱的一个半小时里一直未曾露面的校长等在这里，盛装出席。

    “我一直在找你。”老人无视了诺诺，对着路明非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