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塞尔学院的夜晚很漂亮。这里到处都是很古典的欧式建筑，但是设计者们却为它们安上了全套的现代科技产物，庄重的红墙石柱和绚烂的灯光交映在一起，让这里恍如梦境。

    零提着皮箱行走在人影寥寥的路上。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找路明非跳那支舞，明明自己也已经好些年没有跳过了。但她看到路明非在第一支舞快要结束时候那副带着劫后余生般欣喜的衰脸，就控制不住地换上了舞鞋。

    她不喜欢路明非这个样子，就像莫斯科冬天街头最卑微的乞丐收到别人随手丢下的面包时的表情一样，零很不喜欢。

    忽然，一个人和零擦肩而过，零觉得他的身影有些奇怪，回头看了一眼。

    那人好像也察觉到了零的目光。于是四目对视，两双淡漠的眼睛中倒映着彼此的正脸，都透着一丝丝的惊讶。

    “你好。”杨闻念先反应了过来，“我记得你，你叫零是吧？”

    他在这一届新生的3E考试成绩单上看到过零的名字，因为这个名字很奇怪，所以他记了下来。

    零没有回答，而是问，“你在……散步吗？”

    和银色长裙、黑色皮靴、还披着深红色风衣的零不同，杨闻念一身白，白色睡衣，白色睡裤，白色拖鞋，头上甚至还带着一顶白色的睡帽。他的手里握着一把剑，剑柄顶在腋下，夜色里修长的剑身与胳膊融为一体，几乎分辨不出来。

    “随便转转。”杨闻念说。

    零盯着杨闻念的脸，问，“你拒绝了凯撒这次晚宴的邀请，是吗？”

    “是的。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是少有的A级，凯撒不会不邀请你的。”零淡淡地说，“但我在那里没看到你。你为什么要拒绝凯撒的邀请？”

    杨闻念耸耸肩，“我不喜欢人太多的地方。”

    零不是个话很多的女孩子，所以杨闻念很礼貌的点头致意，然后大步朝着零来时的方向走去。

    俄罗斯的小女王盯着杨闻念的背景伫立良久。她的眼底透着淡淡的金光，金光中杨闻念已经看不见的身影扭曲荡漾，却怎么也化不开。

    “镜瞳……失败了……我看不清他的言灵。”

    零闭上了眼睛，几秒种后再度睁开。她思考了一下，追着杨闻念离开的方向迈开脚步。

    安珀馆内，舞池里的男孩女孩们已经散开。

    “现在请学生会主席恺撒*加图索为我们致辞。”学生的一名部长在二楼平台上敲了敲麦克风。

    议论零的声音低落下去，无论俄罗斯新生多么耀眼，恺撒才是学院里当之无愧的明星人物，他值得所有人安静。

    恺撒把酒杯递给侍者，沿着旋梯登上二楼，站在麦克风前，扫视下面的所有人，像是皇帝检阅军队。

    “我第一天来到这个学院的时候非常失望，”恺撒顿了顿，“因为这里的人太多了！”

    “真正的精英，永远不会是大多数！”

    开场真是冷得叫人直起鸡皮疙瘩，路明非想这家伙如果统治地球大概会是一个***。而他首先要干掉的，就是路明非这种废柴。

    可是接下来恺撒淡淡地笑了，“感谢诸位的到来。很高兴见到最精英的一群人在这里聚集。我们加图索家的客人……”

    “也只能是精英！”

    静了片刻，有人大力鼓起掌来，跟着所有人都鼓掌，每个人眼里都闪着激动的光。这是一件殊荣，被恺撒看作是同龄人中最出色的一群。

    路明非也有点受宠若惊，这样看起来他也算一个优秀分子……不过他有点搞不懂，那个带头鼓掌的不是别人而是芬格尔，表情热泪盈眶。

    看起来这个“F”级的废柴师兄非常感动于恺撒对他的赏识，却忘了他根本就是陪着路明非来的，不在客人名单上。

    “我喜欢和优秀的人合作，因为我的时间有限，浪费时间在不够格的人身上对我而言无法容忍。”恺撒示意大家安静，“我一直以来的观点——卡塞尔学院是一个奇迹，承担了巨大的使命，那么就应该由最优秀的一群人发出最简洁、最有力的声音。”

    “谁该发出这样的声音呢？”他冷冷地俯视。

    “恺撒！”学生会里恺撒的小弟突兀地喊了一声。

    “不，不是我，而是……我们！”恺撒提高了声量，“是最优秀的，我们！”

    加倍的掌声几乎震破路明非的耳膜，这群‘精英’兴奋起来，仿佛恨不得马上接过那个巨大的使命。虽然路明非甚至不知道那个使命是什么，但他被夹在‘精英’里，也只能跟着鼓掌。

    “学生会从我接任的那一天开始，并不服务于所有人。我们为什么来这里？杀死龙王？维持世界？或者，证明自己？”恺撒耸了耸肩，“如果你们去告诉别人你们自己正在做的事情，他们会认为你们是疯子。”

    “但是真正的精英，永远都会被世俗看作疯子！”恺撒像是个打了鸡血的古希腊演讲家，有力地挥舞手臂。

    路明非看到那些学生的眼睛里闪耀着“我就是一个不容于世俗的疯子啊”这样的神色。

    “这个学院，这个使命，终究是要由最优秀的人来支撑的！”凯撒再次指向天空，“现在，就允许我以本届学生会主席的身份，欢迎你们，加入疯子的阵营！”

    “能不能不要这么拽啊？”路明非心里说，“知道不知道太拽被人踩啊？”

    其实他大声地说出来也没关系，因为完全没有人在意他，所有人都鼓掌，而后激动地互相拥抱起来。

    “我们也拥抱一下？不然在这里很另类啊。”芬格尔扭动着出现在路明非背后。

    “我不要抱男人……而且我对于你这样一条废柴也要加入学生会觉得很不忍心。”路明非瞥了他一眼，“你不介意被精英们踩死么？”

    “不介意……其实我六年前就加入学生会了。听说恺撒是个不错的老大，自己出钱给学生会成员们发放津贴，虽然我从没收到过。”

    “你能不能稍微有点自尊啊……”路明非又捂脸，这些天叫人捂脸的事儿太多了。

    “路明非！”恺撒的声音从高处传来。

    路明非惊得抬头，看见恺撒遥遥地向他伸出了手，“请上来和我站在一起。”旋即他冷笑，“你也可以拒绝。”

    路明非脑袋里一片空白。所有人都在看他，这是选择的时候了，只要他走上去和恺撒站在一起，他加盟学生会的新闻就会瞬间传遍校园，而楚子航立刻就会变成他的敌人。

    上去是跟楚子航为敌，不上去是跟恺撒为敌。恺撒没有准备给他思考的时间。

    抬起头，路明非忽然看见了站在凯撒身后阴影中的诺诺，这一瞬间，他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这幅场景真的很像，很像仕兰高中文学社毕业晚宴那天的场景。

    赵孟华在台上器宇轩昂，身边站着低头看不清表情的陈雯雯，赵孟华的小弟们簇拥在他们身边，摆出一个大大的‘Iloveyou’，而那个家伙还朝路明非招着手，让他上台来组成最后一个字母……

    路明非绝对不会忘记那个夜晚，不仅仅是因为那一晚三年的暗恋之梦破碎，也因为那一晚有一位天使破门而入，彪悍地像是一匹野马，这匹野马带着他冲了出去，在原野上肆意地奔跑。

    路明非想起来诺诺今晚穿的正是化身天使、从文学社晚宴里救下他那晚穿的衣服。虽然看不清阴影里诺诺的脸，但想必和那晚的陈雯雯一样吧，看着男朋友在人群面前耍着威风，露出满足的微笑。

    只是这一次，不会再有人破门而入为他披上昂贵的外套，然后说：‘快换上衣服，我们该走了’。

    他舔了舔嘴唇，想要开口说些什么，虽然他还没有想好要不要答应凯撒加入学生会。但是所有人都在看自己，不说些什么这幅场景太诡异了。

    但还没等他吐出第一个音节，巨大的震声就从他身后响起。

    安珀馆内的灯光要比外面亮上好几个度数，但那个长长的影子依旧在路灯的映照下来到了路明非身边——他把门给踹开了。

    路明非回过头，看向那个如此相似的场景下、就连出场方式都如此相似的天使。

    天使果然是白色的。白色睡帽，白色睡衣，白色睡裤，白色拖鞋，而且这个天使手里还拿着一把剑，看起来在主的座下干的是铲除恶魔这类暴力的活。就是那张帅气的脸如果能换成一个同样颜值的漂亮妹子就更好了。

    “杨闻念？”路明非的声音突然急促起来，“你来这里干嘛？你不是说已经睡觉了吗？”

    “我来看看，不行吗？”杨闻念看着路明非，却不似在问他。

    “当然可以。”凯撒居高临下的注视着一脚踢开大门闯进来的不速之客，湛蓝色的瞳孔凌厉危险，“学生会欢迎一切精英和疯子。而你拒绝了我的邀请，你是这个学院里最出色的疯子。”

    “疯子想带走两个人。”抬起头，杨闻念的目光分毫不让。

    “这个不行。”凯撒摇摇头，“今天是学生会的招新晚会，来到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未来的学生会精英，他们应该享受这美好且有纪念意义的夜晚，你无权带走他们任何人。”

    路明非看着杨闻念走到自己身边站定，小声催促，“你快回去吧，你这么砸凯撒场子以后还想不想在学校里混了？”

    “你知道这场晚会接下来会是什么流程吗？”杨闻念没有理他，而是问。

    “什么？”路明非是真的不知道，他完全没做任何功课，只知道来了有免费的龙虾吃。

    “在受到邀请的新生们确认加入学生会之后，他们会在舞池里进行一对一的战斗。”杨闻念看着面前空荡荡的舞池，说，“最后的胜者会自动成为新生部的部长，他还可以继续挑战学生会的其他部长，甚至……直接挑战学生会会长。”

    凯撒听到杨闻念的话，不自觉地笑了笑。大一那年，他赢了十一次战斗，从一个新生，一跃成为了学生会的会长，在他的带领下，学生会在两年里飞速成长，成为了和狮心会并立的第二大学生组织。

    这是凯撒这些年来第二骄傲的事情。

    第一骄傲的是成为了学院里那个‘红色女巫’的男朋友。

    “这确实是学生会的规矩，因为这是个屠龙的学院，只有最强大的战士才有资格领导所有人。”凯撒扶着栏杆站直身体，盯着杨闻念身旁的路明非冷笑，“但那个战斗是自愿的，如果不想参与，没有人会逼迫你。”

    路明非的身体颤抖了一下，他悄悄地环视了一圈所有人。显然很多新生也是才知道这项学生会的规矩，但大部分都不像路明非这么害怕，而是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来。

    路明非知道，如果他真的答应加入学生会，那么他一定会弃权这场新生比武大会。路明非不介意被人嘲笑，他已经这么过来了十多年。

    “不如我们打个赌吧。”杨闻念穿着睡衣四件套站在晚宴的中心，和这些精心打扮的男男女女格格不入。

    “什么赌？”凯撒露出了感兴趣的笑容。

    “我代替路明非参加这次比试。”杨闻念拍了拍路明非的肩膀，示意他不要慌的抖成筛子，“他刚知道龙族的秘密，连新生集训都没开始参加。”

    他接着说，“但这并不代表路明非答应加入学生会了，只是打赌的内容而已。如果我赢了，就让我带他走，至于到底要不要加入学生会等他想好了会给你回邮件的。”

    “如果我输了。我和他，一个A，一个S，都加入学生会。”杨闻念淡淡地微笑，像是挑逗凯撒一般，“我也拒绝了楚子航加入狮心会的邀请，如果我加入了学生会，你就赢了楚子航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