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E考试让路明非有点累，倒不是身体上的累，而是他最后交上去的第九幅画让他的心有一点累。他不记得自己画过那幅画，但当他看到那幅画内容的时候，他却可以肯定，这是自己画的。

    加上3E考试前的夜晚他完全没有睡觉，通宵在背芬格尔给他的题库，所以完成考试之后他简单吃了点饭就缩回了被窝里，一觉睡到了半夜。

    醒来之后他和芬格尔杨闻念一起点了顿免费的宵夜。路明非再也不敢把自己的学生证给芬格尔让他点单了。

    杨闻念也是个穷学生，听说一个月生活费也只有一千块，不过好在卡塞尔学院福利齐全，食堂永远都有免费套餐，而且学生还可以跟着教授做校园兼职。

    比如诺诺就跟着曼施坦因做兼职，今天的兼职内容是监考3E考试。

    而大洋彼岸，长江水底的行动已经开始。

    ‘夔门计划’的负责人曼斯教授用‘钥匙’的血打开了青铜与火之王宫殿的大门，让执行部的年轻专员叶胜与酒德亚纪进入了那里。他们是一对默契的搭档，血统都有b级。

    青铜与火之王的宫殿里到处都是上古的痕迹，人身蛇首的雕像、巨大的青铜灯、以及穹顶上那树枝一般散开的龙文。酒德亚纪被留在这里记录龙文，叶胜则去寻找龙王的寝宫，按照行动计划，他要给那位会喷火的龙王送上一点惊喜。

    只是在他离开的短短几分钟里，酒德亚纪用水下摄像机拍着那些龙文，想要收集资料用以研究，却渐渐地好像失了魂，竟是割断了自己的救生索，然后茫然地朝着一座落灰的巨钟走去……

    震耳欲聋的钟声把路明非惊醒，他猛地坐起，扭头看向窗外，正午时分阳光灿烂。这一觉又是睡到了中午。

    “敲什么钟？美国人都不午睡的么？”他的第一反应是骂骂咧咧，第二反应是掀起被子捂住脑袋接着睡。

    他在被窝里缩了一会儿，钟声丝毫不减弱，这时他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芬格尔和杨闻念也都在睡觉的啊！

    昨天他们吃完宵夜之后打斗地主打到了凌晨四点多，杨闻念的牌技差的可以，脸上贴满了路明非和芬格尔撕下来的纸条。这个时候他们两个也应该都在睡觉啊，可是那两位室友却对这钟声没有一点反应。

    “嗨，这里。”有人在窗边说。

    那个男孩正坐在他的窗台上，静静地看着远处。

    路鸣泽。

    路明非迟疑了一会儿，踮着脚尖走到男孩背后，忽地伸手出去抓乱了男孩的头发。触感异常真实，那头洗过的头发滑爽好摸，男孩的体温也是实实在在的。

    “我说……这到底是不是在做梦？”路明非靠在窗边。

    “看你怎么理解‘做梦’这件事，按照你们的理解，你现在看到的不是真实世界。”男孩耸耸肩，“但什么又是真实世界？也许你觉得的所谓的真实世界才是一场梦。”

    “可这种感觉真的超真实唉！我从没做过那么真实的梦。”路明非指着外面的钟楼说，“钟都还在走，现在是中午一点半。一切都很正常，只有你不正常，没有你就压根儿不像做梦。”

    “不要过于相信自己的眼睛，你看到的未必就真实。也许你已经死了，你只是觉得你还站在这里说话。”男孩看着路明非的眼睛。

    路明非愣了一下，全身发冷，“停！停！你能不说这种话吗？还有，这次别把我往下推了。有话咱好好说。”

    “这次不会，上次只是你太烦人了而已。我不能呆太多的时间，这次来只是提醒你，有些事正在发生，做好准备。”男孩说。

    “什么事？龙族入侵，世界毁灭？没有这样的大事就别把我从午睡里叫醒吧。”

    “你不都听见了么？钟，敲响了。”男孩意味深长地说，“你得做点准备，要在这个地方以‘S’级学生的身份完成学业，总不能太废物。记得星际争霸里面的秘籍么？”

    “当然记得，poweroverwhelming是无敌，showmethemoney是加10000个矿和气，blacksheepwall是地图全开。”路明非对这个驾轻就熟。

    “对，blacksheepwall，点亮地图，很有用吧？”

    “废话，星际里探路多重要你不知道？”

    “我教给你的第一个秘籍就是blacksheepwall，现在这个秘籍解封。使用它，你会获得一份周围环境的详细地图。但是记得不要滥用，用多了会被发现的。”男孩诡秘地微笑。

    路明非愣了一下，“……black……”

    男孩忽然伸手按住了他的嘴，“我说过，别滥用。”

    男孩在窗台上跳下来，拍了拍路明非的肩膀，“记得，blacksheepwall，你很快就会用到它。”

    他像是来串门的同学那样，打开门走了出去，门关闭的一刻，宿舍里陷入死亡般的寂静，路明非坐在自己的床上发愣。门外传来了刺耳的蜂鸣声。

    “那小家伙不是拿打火机烧火警警报器玩儿吧？”路明非以为路鸣泽的恶作剧还没结束。

    他冲出宿舍，拉直了嗓子大喊，“你搞什么飞机？”

    “你还坦克嘞！”有人说。

    路明非愣住了，看清了站在他面前的人，一身校服裙的诺诺伸手拍了拍他的脸，“醒醒，睡晕了吗？”

    路明非站在宿舍过道中。天花板上的红灯闪烁，刺耳的蜂鸣声来自隐藏在墙壁中的扩音器。学生们正从房间里跑出来沿着楼梯下行，这种时候电梯根本比不上跑楼梯的速度。

    学生们有男有女，都穿着校服，神色严肃。卡塞尔学院规模有限，1区宿舍男女混住。

    “是火警么？请问这所学校的习俗是火警撤离的时候大家要这样一脸死了爹妈的表情么？”路明非左顾右盼。

    “卡塞尔学院入学第一件事，阅读《紧急状态手册》。这个警报表示突发性紧急事务，召唤所有高阶级学生去图书馆集合。嗨，诺诺，你又漂亮了！”芬格尔从屋里探出乱蓬蓬的脑袋来，路明非知道他只敢露头，芬格尔喜欢裸睡。

    有人把芬格尔拽进了屋子里，然后推开门走出来又关上，“《紧急状态手册》又名《傻瓜书：一个屠龙预备役走上战场的第一步》，新生手册里有发，路明非你还没读吗？”

    杨闻念已经换好了校服，只是他好像很不习惯打领结，把那东西塞到了口袋里。

    “嘿！两位师弟！”芬格尔隔着门说，“你们一个S级，一个A级，这次的紧急集结都要去的！回来的时候能帮我带瓶可乐吗？”

    “可……可以不去吗？”路明非想逃跑。

    诺诺撇了撇嘴，“紧急状态下如果点名不到要扣实习分的。”

    “可我根本还没有什么实习分可言啊！”路明非嚷嚷。

    “别废话啊！”诺诺一把拖着他就往外走。

    杨闻念整着衣领，不急不慢地跟在他们后面。

    “你扯我干什么？你难道不该去扯你们家恺撒么？”路明非跌跌撞撞。

    “他不用我扯，对这种事他最兴奋了，他肯定已经集合了学生会的全部精锐赶往图书馆！”

    一群人冲进图书馆，进入总控制室。

    路明非还没来得及喘气，就看见恺撒一身校服，面无表情，昂首阔步，背后是同样面无表情的学生会干部。而楚子航已经到了，大二及以上的全部A级学生都被狮心会和学生会瓜分，分坐在左右两侧，井水不犯河水。

    路明非悄悄地点了数，一共十三人，全部“A”级以上。没被两大社团瓜分的人，除了杨闻念和那个印度人奇兰，就只有3E考试中那个冰雕一样的娇小女生。

    杨闻念坐在靠墙的位置，身边是楚子航。路明非记得楚子航也是施耐德名下的学生，这么说他们两个是师兄弟了？路明非发现这两个人还有点像，沉默冷静还酷酷的。

    只是杨闻念还没有像楚子航那么面瘫，他感觉的出来，杨闻念只是不大适应卡塞尔学院的环境，甚至好像不喜欢这里的人。等到习惯之后性格大概会和芬格尔一样时而正经时而烂泥，昨晚他们斗地主的时候就能窥得一些端倪。

    那个冰雕一般的女孩坐在最前排，仍旧只留一个背影给所有人。教授团占领了剩下的位置，执行部冯·施耐德教授站在讲台上，神色严峻。

    “学生14人，‘A’级13人，‘S’级1人，教授团27人，都到齐了。”曼施坦因教授对施耐德教授说。

    “立刻开始。”施耐德教授拖着他的气瓶小车走到墙壁前，扫视众人，被黑色面罩遮了一半的狰狞面孔令四周迅速地安静下去。

    “各位，我们需要你们的帮助，就是现在。两名执行部成员陷在一处龙族遗迹中，我们刚刚从那里获得了重要资料，但遗迹的机关被触发了，出入的道路被堵死。他们的氧气每一秒钟都在减少，我们必须为他们尽快找到出路。”施耐德教授声音低沉而迅速，看来真的是一秒钟都要节约了。

    “找路可以用……谷歌地图。”路明非举手，“很……很好用的。”

    他说出来才意识到这话有多蠢，全体人都扭头看他，露出一副见鬼的表情。

    “那里谷歌不提供服务。”施耐德教授拍掌，高处顶墙的柚木书架两侧移开，露出了足有一百英寸的巨型屏幕。

    巨大的三维模拟图像出现在屏幕上，边角上有标尺。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这是一座青铜铸造的……小型城市！

    “青铜与火之王诺顿的宫殿，太古遗迹。你们中有人的血缘来自他。这里有一张图片，是执行部成员酒德亚纪拍照的龙文资料，地图可能被记录在了其中，我希望你们集中精神去阅读它。”施耐德教授说。

    “你希望我们中有人和它共鸣产生‘灵视’？”恺撒问。

    “是的，我们原本可能要花十年的时间来解读它。但他们的氧气支撑不过20分钟了！请尽快！”

    “酒德亚纪？”路明非回忆起面试他的那个邻家少女式的日本女孩。他还记得她柔柔的笑，怎么突然就遇险了？

    所有人都从包里取出笔记本，包括奇兰和那个女孩，他们用数据线把自己的电脑接入了控制室的系统中。

    “审核通过……审核通过……审核通过……”

    诺玛的声音回荡在控制室里，学生和教授们切入了各自的操作界面。

    同时一幅照片拼接成的巨型青色穹顶出现在大屏幕上，路明非看得两眼发直，这就是龙文？这完全是……一棵大树！

    “桌子里有电脑。”杨闻念转过头来，冲着路明非挥了挥手中的学生卡。

    “哦哦！”路明非从屁股后面的口袋里摸出了磁卡，手忙脚乱地在卡槽里划过。

    桌面翻开，一台平板电脑出现，屏幕亮了起来，出现了引导页面。一个少女的3D形象浮现，一身睡衣般的白纱长裙，长发飘飞，向着路明非轻盈地躬身。

    “‘S’级新生路明非，很高兴为你服务，请配置你的系统。”少女的声音从耳机中传来。

    “哇！新手指南好贴心！”路明非很开心看见这样的界面，“你是诺玛么？”

    “我是EVA。”少女微笑，“根据记录你没有修计算机课程，不如我按照常规为你配置吧。”

    “没问题！”

    窗口快速地闪动，星际争霸的界面出现在屏幕上。

    “这个界面你比较熟悉吧？”EVA说，“用这个好了，所有的读取、移动和存储，都直接点击完成，很快就能上手的。”

    摩尼亚赫号上，这次行动的负责人曼斯*伦德施泰特神色凝重，“能联系得上他们么？”

    “叶胜的‘蛇’还能维持通讯，不知道能维持多久，言灵会持续耗损他的体力，氧气消耗也会上升。”塞尔玛脸色苍白，“留给他们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叶胜和酒德亚纪在进入宫殿里寻找‘卵’的过程中与摩尼亚赫号失去了联系，好像是他们触发了这个宫殿的机关，被切断了救生索，同时被封住了离开的路。

    “救援直升机距离这里只剩60公里。”大副摘下耳机大喊。

    “我想我明白亚纪被引诱着启动的系统是什么了，那整个城就是一个机械！一旦启动，青铜的组件就开始移动，原有的道路被堵死，新的道路出现。那是个魔方一样的城市，转动一下就彻底变了，可我们没有地图……”曼斯握拳砸在操作台上。

    “校长已经命令本部支援解读酒德亚纪拍下的龙文，我们能做的只有等待。”曼斯的学生塞尔玛说。

    路明非左顾右盼。所有人都盯着那幅画冥想，随手在纸上素描，铅笔在纸上沙沙作响。恺撒和楚子航都盯着大屏幕，脸色阴沉得可怕，奇兰双手捧着额头，诺诺双手抱在怀里，紧锁着眉头，而那个娇小的女孩雕塑般坐着，一动不动。

    杨闻念也紧盯着自己的屏幕，捂着嘴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教授团们压低了声音激烈争论，他们在血统上并不如这些高阶学生，不能期待“灵视”，但他们研究了几十年的龙文，他们要集合这些知识在这二十分钟里产生奇迹。

    路明非觉得这些人蛮够义气，也蛮不容易的。要在20分钟内从一张大树一样的画里看出地图，确实是件不可能的任务。可这些人都是精英，对于他们来说即使还有一丝希望，放弃都是可耻的。

    不过路明非不一样，别人听到龙文如同听到惊雷，看到龙文觉得那些图案如同活了过来，而在路明非那里，树就是树，朴实刚健，他最多是那个砍树的吴刚。

    他蛮喜欢英俊的叶胜和漂亮的亚纪的，这样两个人要是死了多可惜，诺诺说得对，你说他们怎么不结婚呢？

    想到这，路明非又忍不住抬头看了眼诺诺。深红色头发的女孩目光如炬，她的额头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诺诺的状态比这里的其他所有人都要沉浸，这让路明非很惊讶。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他叹了口气，这场跨海救援根本就不现实，有些事情是很残酷的，这里坐的这都是人，就算他们体内流淌着龙血他们也没法变成龙去读懂那张龙画的地图。

    路明非愣了一下，未必不能……只要你愿意……作弊！

    地图……不就是开地图么？

    Blacksheepwall！

    BlackSheep，“黑羊”，白羊群中不安分的邪恶分子，它在蠢蠢欲动。

    路明非鬼鬼祟祟地四下看看，输入回车键，果然跳出了输入框。

    “BlackSheepWall。”他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输入，确保没有打错。

    几秒钟之后，所有人的电脑瞬间黑屏。从上而下，一幅巨大的三维地图刷新，这张地图上，巨大的青铜城被解析为一个一个的机件，那些机件正在运转，旧的道路封死，新的道路生成，仿佛有自己的生命。

    “路鸣泽”许诺的成了现实，奇迹正在发生，路明非越过墙去了，他输入了那个作弊代码，于是他获得了青铜城的地图。

    所有人都猛地扭头看着路明非，每个人都意识到这是正确的结果，而地图的角落里清晰地标注，“路明非解读结果”。

    那个冰雕般的女生也回过头来，路明非第一次看见她的脸，面无表情，透明如冰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