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出刚刚从赣州回到隆兴府，去年，因为李恒南下广州追击南宋小朝廷，江西行省负责提供粮草，迁到了赣州，塔出作为行省的一把手，也去了赣州，后来张弘范兵败，李恒撤回了广州，塔出一直在赣州全盘调度，在李恒的骑兵沿着广东一路跑到了广西，和阿里海牙、史格再三确认，宋廷离开了大宋境内，去了占城方向，同时，塔出也知道钦州失守的事，目前江西行省的防区内没有敌人的踪影，隆兴府却传来了坏消息，塔出决定先回隆兴府。

    帖木儿不花那天的情况，万三等人没时间确认，隆兴府的城墙没有拆，再晚点被堵在城中就麻烦了，回到鄱阳湖还是正事要做，因为湖中有大鱼。

    江西地区的漕粮主产地是在南部，很大一部分需要走赣江、信江等水路到鄱阳湖，然后江州换船，镇江府再换船走淮河，六月初一前要运到通州。

    大宋时，江西的粮食多是运到两浙，大部分也是走鄱阳湖转长江，所以对于鄱阳湖的水寇而言，打劫米船干得很熟练。

    塔出在隆兴府见到的就是这么一个盗匪横行的局面，鄱阳湖中水匪泛滥也就罢了，反正一直都有，但被盗匪潜入府城，杀死手握金虎符的大将，挑衅大元的脸面，婶婶不能忍，一把手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首先倒霉的是贾居贞，作为行省副相，领导在前线辛苦忙碌的时候，留守后方的一点小事都做不好，这些盗匪定是当时杜万一的余孽，是贾参政做事优柔寡断，纵匪逃逸...，于是贾参政屁股还没坐热，又船不停桨，去了鄱阳湖剿匪；

    其次倒霉的是赣江沿江的商人，进出隆兴府盘查得那叫一个严，连昨晚吃了几碗饭都得要交代清楚，至于，有多少人被敲诈勒索，多少人被抓进去严刑拷打那就数不清了；

    最后倒霉的一定是农民，因为漕粮不能少，被抢了的，得补，提前把夏粮都交了，大都的老爷们不能饿着。

    鄱阳湖中的水匪们却很愉快，米船个头不大，随行的漕丁也少，加上四海的支持，收获颇丰，所以最近大大小小的水寨都能吃上饱饭了，当兵强马壮的水匪遇到了一个有野心有粮食的头领会发生什么？杜可用的天王心又复活了。

    这种事情拦不住，实际上，在南宋灭亡之后，整个南宋故地有数不清的反抗此起彼伏，有打着大宋旗号的，也有杜家这样自立为王的，根本原因还是在于鞑靼人的盘剥过甚。

    蒲叔明和蔡羽的态度时，你想当天王，带着你的旧部去就是，不愿意去的决不能勉强，来万二当家这里就是，于是鄱阳湖水寇联盟分裂了，但双方并没有完全撕破脸，因为四海的介入，让杜可用比原本时空提前了一年当上了天王。

    杜天王带着他的旧部去了都昌，不知道是不是对都昌情有独钟，非要拿来当天王府；四海则带着其他人继续打游击，现在这个阶段，四海的战船是没法深入到长江中游来的，毕竟元军在长江下游还有非常完整的防御体系。

    鄱阳湖非常大，水寇的船小，只要愿意，很容易藏起来让元军找不到，但在都昌县举起大旗的杜天王拯救了贾参政，正在鄱阳湖上乱转的元军终于有了目标。

    四海的战船很忙，吕宋舰队的主力这会正在濑户内海钓鱼，昆仑舰队的主力则在岘港镇场子，主要是镇大宋的那帮人，其次镇占城人，再次镇大食和天竺人，这几年东南沿海战乱，很多海商到了占城就不再北上，四海公司的货，如果是金洲或昆仑基地所产，大多会在昆仑港或旧港交割，吕宋基地的货则都是在大占海口交割。

    吕宋舰队的四分队则在协防泉州，看范文虎什么时候才会来泉州，公司的情报显示，范文虎手上最少还有两千五百艘战船，十数万水军，多半都是在丁家洲和焦山投降或被俘的宋军。

    昆仑舰队的一分队，这会正在尸耐港负责收尾，陈队长在占城王都新州干掉了元廷的使者，留守在港口的元军的海船当然也要一块干掉。

    陈自立清理了港口中的四艘元军的福船，转手就把船卖了出去，刚把事情办完，陈子豪就回到了港口，带着一分队就直奔旧港。

    刚回到旧港，一分队上岸休整，陈自立跟着陈子豪一块准备去城里的宿舍，就听到旧港河那边人声鼎沸，有人大声吆喝，看来是今天有人在河中竞渡，两人也挤上前去，果然有三艘沙船正在竞渡，看起来吃水都颇深，此刻都收了帆，正在划桨，不对，落在最后的那艘没有划桨，这是认输了？继续看下来发现了蹊跷，此时三艘船都在逆流而上，最后这艘船没有划桨，但却仍然在前进，随着另外两艘船上的浆手体力下降，最后的这艘船竟然慢慢变成了第一，岸边的观众们发出了惋惜的叹息，两人看得一头雾水，沿着河继续往城中走，在终点处见到了林先生，正拖着儿子、抱着女儿在看竞渡呢。

    赶紧去问好，又聊起那艘奇怪的船，叫什么蒸汽帆船。

    看了陈子豪，小美就知道庆哥也要回来了，尽管知道双方的武器存在代差，远远的放炮其实没多大危险，而且冬春之际，台风的几率还是很低的，但小美总归是担心的，尤其是丈夫和弟弟都上了战场。

    果然，没几天，陈庆之也回来了，对于中年男人而言，面对女儿时是没有任何抵抗力的，尤其是半岁左右的漂亮娃娃，褪去了出生时的皱巴巴的皮肤，胖乎乎的脸蛋上两颗黑星一般亮晶晶的眼睛盯着你，心是真的会化的。

    现在，离开不到半年，但感觉似乎整个旧港有了很大的不同，陈庆之去学校、工坊之类的地方都是全程抱着女儿的，抱女儿要抓紧啊，等她开始学步就不想让人抱了，再等到学会了走路再想粘着父母抱的时候，通常抱不动了。

    视察了一圈下来，总是觉得有不同，细琢磨，却又没发现哪里不同，陈庆之于是问小美。

    “难道你没发现，工坊和学校里多了很多女人吗？”

    “是哦，可能是惯性思维的缘故，竟然没发现，工坊里的女工数量多了很多啊，是找到了新的南岛人？”

    “那我就不知道了，她们住在西部的山里面，典型的母系社会，但挺文明的，之前有商人和三佛齐人有过贸易往来，反正挺欢迎咱们的。

    她们的女王，大概就这么个角色吧，来咱们这转了转，嘻嘻，发现我能话事，马上就热情的不得了，天天跟在我后面喊姐姐，等她回去就安排了一堆女人来咱们这做事了。”

    “这是好事，劳动力咱们总是缺的，知道她们有多少人不？要是能弄个一两万女工出来，就弄多两支骑兵营，小帅在北边准备把济州岛占了，能弄到不少蒙古马，咱们现在是不缺马，缺人。”

    “不知道，女王也说不清自己有多少人，你当我们那会啊，现在的人口普查可不好弄。不过，我觉得可以和那女王谈谈，反正她们的男人也要出去谋生的，不如，弄点过来当雇佣兵？”

    “嘿，这倒是个好办法，不一定是她们，瓜哇、天竺都是有人的，要是练不出来，当后勤兵或工程兵用总是可以的，只要是个人，咱们就能把他用起来。”

    初步转了一圈后，陈庆之终于舍得把妙苏还给妈妈，准备去学校里上几堂课，毕竟还兼着学校的职不是，四海的传统，学校一定是在基地行政中心的旁边，个头大的那个建筑就是学校。

    旧港的学校原本是没有高级班的，因为橡皮树，调了很多科技工业部的同事过来，小美过来时也带了些学生过来，把高级班的架子撑了起来，顺便承担一些试验任务之类的。

    陈庆之准备去看看高级班的情况，除了蒸汽机外，这边主要的试验都是和橡胶相关的，不断的重复不同的材料比例，是件需要毅力的活。陈庆之就不想插手这事，他准备去讲几堂浮力相关的课程，那个蒸汽帆船他去看过了，觉得可以用来改造一些运输船，做个小规模试用，然后给高级班的孩子们再布置一个作业，看他们能不能整个铁船出来。

    经过中级班的时候，听到了儿子的声音，陈默一直跟着高级班在混，有些给师弟师妹讲课的任务也正常，不过这会，似乎听起来在辩论，于是，陈庆之就躲门外听了一会，里面在讨论鬼神。

    四海的教材自然是唯物主义的，不过，旧港这个地方，原来的本地人信佛，有一部分爪哇岛过来的人信婆罗门，来来往往的大食商人们信真主，大宋的移民大多信妈祖，也有信道教和其他的各路神佛的，不过，上过学的孩子们基本这些都不信，因为这些孩子们的口头禅是，证明给我看。

    对于宗教，四海不排斥，但有规矩，就是你可以信你的神，但你不能用欺骗、强迫等手段让他人来信你的神，并且，在基地的各种寺庙不允许收取任何形式的投献，无论是钱还是物，和尚、道士们想要活下去，得自己去挣钱，可以去行政中心登记自己能提供的服务，当个婚丧嫁娶的主持人之类的，登记的最多的是医生。比如，张君宝身份就是道士，但不影响他在四海当基地主管，可以有信仰，但不能靠信仰来吃饭。

    当然，他们要是很有钱，买了土地、商铺之类的出租，可以。不过，商铺还成，土地这些寺庙基本搞不定，所有登记在册的土地都要交公粮，无论是和尚的地还是农民的地，对寺庙来说，买地来收租是赔本买卖，如果佃给别人种，收成刨除给佃户的就只够交公粮了，那如果和尚自己种的话，公司照样收公粮，这不就是一个信佛的农民嘛，没关系，给他信。

    这会教室里面应该是有外面的孩子，是个女孩的声音，刚学会汉语不太久，正在说人死了后的鬼魂去了天上，如果做了不好的事情，鬼就会来惩罚你。合着，这是祖先的鬼魂？

    孩子们嘛，很少有不怕鬼的，那怕是接受过几年现代教育的陈默，话题就这么从有没有鬼歪到了怕不怕鬼去了，这种话题，陈默是掌控不住的，于是陈庆之就走了进去。

    互相问过好，陈庆之就接着说鬼神之事。

    “咱们把这件事分开来说，首先，是有没有鬼存在？来，谁说有的？”

    估计是刚刚说话的女孩把手举了起来，陈庆之则对着其他孩子们说，

    “这位同学说这个世界上有鬼，可是我们从来没见到过，那我们应该怎么说？”

    “拿出来给我看”，“证明来看看”...

    “没错，可如果这位同学接着说，这个鬼啊，是看不到的，那怎么办？”

    看着大眼瞪小眼的孩子们，陈庆之接着说。

    “大家看看我们的窗子，如果没有窗框，是不是也看不见？”

    点头的点头，说是的说是。

    “但我们能摸到玻璃啊，对不对？玻璃有形状，有重量，所以我们能感受到它。”

    “那如果有一个东西，没有重量，没有形状，没有颜色，没有温度，没有声音，没有光亮，总之什么都没有，那它是什么？”

    顿了顿。

    “那我们就叫它没有吧。”

    “接下来我们来说说为什么要怕鬼呢？”

    “因为鬼很可怕！”

    “为什么鬼很可怕呢？”

    “长得丑！”“鬼会吃人！”嗯，答案很多。

    “哈哈，你都看不到鬼，你怎么知道鬼长得丑呢？

    我们怕鬼，是因为担心鬼会给我们带来危险，那对我们而言，最大的危险是什么？

    最大的危险就是死掉嘛！

    那如果我们死掉了，是不是也会变成鬼？既然我们也变成鬼了，那为什么要怕另一个鬼？”

    ......

    在中级班的教室里陪着孩子们瞎扯谈还是很有意思的，南洋的这些大大小小的岛屿，在往后的几百年间，被各类一神教逐步占领，现在看来，这事不会发生了，陈庆之相信四海教出来的孩子们不会把宗教太当回事，而现在的各基地大量的宋人移民也不怎么吃大食商人那一套，你的神才是神，那我们的妈祖怎么办？我们的财神怎么办？

    这段时间，小美两公婆似乎又回到了校园的时光中，这个夏天，吕宋舰队大多在濑户内海待着，小美也不太担心，一家四口的小日子很是逍遥。

    但隔壁邻居的日子很难过，其实只是贾亚国王的日子很难过，自从两年前趁克塔纳伽拉国王西征三佛齐兵败时篡权上位以来，贾亚就在忙着收拾老国王在国内的残余势力，但不知道是不是有人纵容，还是给老国王的女婿逃了出去，最近有消息传来，说是逃到了东瓜哇那边去了。

    除了这个最大的潜在敌人，最大的烦恼是西边的邻居，那个新来的四海，和他们做生意倒是很愉快的，贾亚的金库都丰裕了不少，这些财富是他排除异己的最大助力，但这些四海商人来来去去，弄得很多人跑到西边去做事，两年下来，不少人拖家带口的跑过去了，有心阻拦吧，有东边底门国的样板在那摆着，现在的底门国已经没有国王了。

    贾亚很有身为藩属国的觉悟，觉得无论是敌人还是麻烦，都是宗主国的事，去找宗主撒个娇？贾亚不是真的神，他不知道就是他这个逃跑的敌人，后来联合了元军回来复仇，干掉了他，当然，撒娇能够改变命运。

    两公婆的逍遥日子就是这么被打断的，贾亚派来的使者很奇葩，是他的女儿，你说你一个信婆罗门教的国王，这么注重男女平等？说出去鬼都不信。看来还是小美的名气大，贾亚认为派女儿出马更容易达成目标。

    这位信诃沙里的公主，见到小美之后，递了国书，啰嗦了半天，就是东边有敌人，国内人太少，战士都不够了，担心打不过，敌人是老国王余孽云云；然后，这公主就待在旧港不想回去了，害得他爸在家里胡思乱想，惊喜多过害怕的那种乱想。

    小美和陈庆之觉得那个女婿多半是在马都拉岛一带，离巴厘岛不远了，就在四海公司的香料运输的通道上，两人知道元军和瓜哇之间有过战争，细节不知道，但是，现在四海是不可能让元军的战船开到这里的了，这场战争不会再发生了，但潜在的敌人也是敌人，尤其是还和人家有杀父之仇。

    正好，干脆就让陈自立带队去来一次武装巡航，顺便把那艘蒸汽机船晃岛赤道无风带里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