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之四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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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伶仃洋

    宋祥兴元年、元至元十五年,十二月二十四日。(也有说20日,这里按24日。)

    张弘正是张柔的第十子,此时随军其九哥阵中,张弘正知道前方正是残宋的抗元领袖文天祥文丞相,这位大宋的丞相这几年在江西、广东辗转,打散了,转眼就又卷土重来,让大汗很恼火,他就像是一面旗子,他不倒,这大宋故地就不会彻底臣服,因此在刚刚进入潮阳后,九哥就让自己带着五百轻骑兵一路向西追击文天祥,万不可让其再逃入山中。

    此时,文天祥尚有七千余步兵,张弘正不敢正面对战,便仗着骑兵的速度,一直跟在对方身后,如果对方想要转身作战,那自己也跟着转身后撤,即采用鞑靼人惯用的放风筝战术。

    张弘正也试过趁夜间扎营时去冲营,但文天祥治军甚严,张弘正竟然一直找不到机会,只能是在外围不停骚扰,以期疲惫对方。

    就这样,一路追追停停,跑了三百里,从潮阳县追到了海丰县。

    这日午时,千户王惟义打马来到张弘正身边,前面探马回报,文天祥正带着人马在前方十里处埋锅造饭,看起来人人面色疲惫,想是几日来的追击已经让对方快要撑不住了。

    得到消息的张弘正随即下令,全速前进,十里路程,须臾便到,果然见到漫山遍野的宋军或坐或卧,正在此间歇息,冲步兵枪阵张弘正不敢,但对付面前的散兵游勇,张弘正可就不怕了。

    宋军根本来不及组织抵抗,场面很快变成了一边倒的屠杀,张弘正在亲兵的护卫下一路砍杀,刀刃都卷了,冲到了山坡上,看到一个穿着官服样的中年人,肤色白净,遂大声喝问。

    “你是何人?”

    “大宋信国公,文天祥是也!”

    张弘正大喜,赶紧让亲兵上前擒住此人。

    却说文天祥这边,潮阳兵败后,文天祥汇合刘子俊部,原本想往北进山,撤回南岭,但后面元军骑兵一直缀着,不得机会过榕江,只能一路向西。

    这日夜间,文天祥比往日早了两个时辰拔营,希望能抢个先手摆脱追兵。

    走到午时,在江西新募集的义勇,已经吃不消了,文天祥便命令全军休整,刚刚忙完,就见到元军的骑兵杀了过来。

    转战东南多年的文天祥看局面就知道大势已去,遂掏出怀中之前备好的龙脑香,一口吞了下去,正准备去找点冷水,此时的人们认为龙脑有毒,冷水能够加速毒性发作。

    刚在坡下见到一条小溪,此时溪水已经因为人踩马踏而浑浊不堪,文天祥已经顾不得水干净与否了,俯下身去大口饮了几啖。

    此时有人靠近,文天祥抬头,见到几个鞑靼兵,认得对方领头的是个十夫长,便任由对方将自己缚住,听对方问自己姓名,也不隐瞒,实话告知。

    十夫长塔剌海闻言大喜,喜滋滋的拉着文天祥去找自己的上头,路上遇到了王惟义,遂向千户长报功,却听到千户长说文天祥刚才就已经被抓住了。

    傻了眼的塔剌海不敢和王惟义争辩,跟着上头的上头一起去见张弘正。

    却说张弘正这会正在劝“文天祥”投降呢,却听到王惟义过来说又抓了一个文天祥,瞬间觉得不太妙,因为之前江西李恒就遇到过类似的事情,文天祥有个姓赵的属下冒充他引开追兵,让文天祥得以逃脱,今天不会又来一次吧?

    看到跟着王惟义一起过来的文天祥,张弘正马上就知道这个才是真的,因为帅得实在是不同凡响,后来的宋史专门描述过文相公的帅,体貌丰伟,美皙如玉,秀眉而长目,顾盼烨然。

    张弘正是既恼怒又庆幸,恼怒自己抓了个冒牌货,庆幸这次真的这个没走脱。想了想,又觉得很丢脸,叫过亲兵,吩咐了几句。

    刘子俊被张弘正抓了以后,无论张弘正说什么都不理会,远远看到文相公也被绑了过来,不由暗叫可惜,这时见到对方的亲兵来拉自己,也不反抗,经过文相公身边时轻声问好,然后淡定的走到之前煮饭的大锅前,微微一笑,跨了进去。

    文天祥早已经头晕目眩,此时开始腹痛如绞,想是毒性发作,遂也不理会张弘正的聒噪,自是安静等死。

    见此情形,张弘正唤过塔剌海,问起详细经过,塔剌海说,抓到人时,看到对方吞了东西下去,至于是什么,那就不知道了。

    这让张弘正很担心,好不容易抓个活的,可千万别死了,此时军中也没有医生,赶紧往潮阳大营送,好在这一路上,文天祥只是头晕泄泻,不像马上要死的模样。

    到了潮阳大营,见到张弘范时,文天祥竟然已经好转了许多,似乎多年眼疾也好了不少,听到张弘正呵斥,让自己拜见面前的元汉军都元帅,文天祥只是淡淡一笑,不做理会。

    见张弘正似乎想要来硬的,张弘范叫住了弟弟,让亲兵带文相公去休息,听张弘正详细讲完来龙去脉,又吩咐左右,增加人手看管,务必不给其自尽的机会。

    宋祥兴二年、元至元十六年,正月初二,潮阳。

    文天祥正站在张弘范旗舰的甲板上,只是身边围了一圈护卫,那是为了防他跳海的,看着三百余艘战船陆续出海,文天祥知道这是去找大宋皇帝的,皇帝此时尚在崖山,但张弘范不知道,这几天张弘范多次问起此事,文天祥一概回答不知,张弘范倒也没有勉强,只是撒开哨船去找。

    初五日,甲子门,张弘范抓到一艘宋军哨船,终于知道了宋帝的位置。

    初九日,生平第一次,文相公来到了零丁洋,在珠江入海口的宽阔海面上,有一座孤零零的小岛,当地渔民便叫其零丁山,这边海面也因此叫零丁洋,后来改写作伶仃洋。

    被俘以来,张弘范不时会找文天祥去闲聊,总是找各种由头劝降,文天祥一概拒绝;知道皇帝和张世杰的所在后,又不时劝文天祥去说降张世杰,文天祥还是一概拒绝。

    对于张世杰死守崖山的做法,文天祥并不赞成,但却绝不会劝降,自己失败了,希望张世杰这次能守住吧。

    钓鱼城,拯救了欧洲的小城,川中八柱中唯一还正在宋军手中的山城。

    开庆元年,蒙哥汗攻宋时,就是在此城东,被时任合州知州王坚用投石机砸落高台,后死于北碚温泉寺,留下遗言“若克此城,必尽屠之。”

    此时王老将军已经去世,城中主将也换成了王立,城中还有十万余军民,当然,正规军早都没有了,最初的不到五千正规军早已战死,此后一直是城中招募的乡兵。

    钓鱼城是一个柱状的山城,三面临江,且山顶平坦约有四千亩,靠着山顶的耕地、蓄水池和工坊,钓鱼城已经坚守了三十六年。

    但从景炎元年起,川东年年大旱,旁边的合州已经是人相食,钓鱼城也撑不住了,靠吃这三十几年来拿身家性命来守城的乡亲们来继续?王立做不到。

    王立的父母死于蒙哥攻宋之战,那年王立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娃娃,听说钓鱼城的王坚将军干掉了蒙哥,给自己的父母报了仇,王立就到钓鱼城来投军,但年纪太小,王老将军不要,是钓鱼城的父老乡亲们养大了孤儿王立。

    王立不知道他的皇帝在哪,甚至连他的皇帝是谁都不知道,临安投降时,钓鱼城一度士气低落,后来听说益王在福州即位,时任主将张钰大喜过望,在城中修了皇宫,备着将来皇帝能迁来此处。

    再后来,钓鱼城就再也没有了朝廷的消息,王立视之如兄如父的张钰也不知道怎样了,钓鱼城之外,王立再也联络不到任何一座宋城。

    现在,全城十万军民的命运就摆在了二十八岁的王立面前,元廷安西王相、西川枢密副使李德辉遣人劝降,声称,大元皇帝忽必烈承诺只要钓鱼城投降,绝不屠城。

    最终,和城中将领们商议过后,王立带着满城军民开门投降,同时,钓鱼城的三十二位守将自刎殉国。

    邹洬当日从潮阳撤离时还有两千余人,一路面对元军围追堵截,此时只剩百余伤兵终于逃进了揭阳西北的山中,从此处继续往西北不远就能进入惠州南岭。

    在此休整几日后,邹洬派了探马去打探文相公和刘子俊的消息。这天,探马从潮阳打探消息回来,元军主力出海南下,文相公被俘,刘子俊被烹杀,陈龙复、林琦、萧资及七千余将士皆被杀害。

    邹洬乍听噩耗,潸然泪下,拔出佩剑自刎,周围将士赶紧阻拦,却为时已晚,兵士们带着伤重的邹洬撤回南岭,未几,不治。

    自德祐元年起四年间,文天祥在江西累计聚义兵数万,此时,这支义兵在广东死伤殆尽。

    就在张弘范带着三百艘战船穿过伶仃洋的时候,陈庆之在崖州和留守于此的蒲三交换了最新的信息,

    带着三百艘战船完成了最后一次补给,直奔崖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