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豪不在昆仑基地，张君宝就很为难，该怎么向黎大姐儿说她父亲的消息呢？

    蒲二郎从造船厂赶回来时，就正好看到屋内流泪的黎大姐儿和门外肚子玩耍的小屁孩，小屁孩叫陈泽，还不知道自己的外公去世意味着什么，蒲二郎和屋内的张君宝对视了一眼，干脆带着孩子去一边玩。

    蒲二郎猜到了黎翁的事情，对于黎翁的选择，只觉得无奈。对于赵宋的官家，广东的商人怕是没有喜欢的，因为严格算起来，广东的海商全都是走私犯，大家要么打着外商的旗号，要么搞定官员打着朝廷的旗号，无论哪种，高额的花费是少不了的，也就是这些年，朝廷管不了那么多了，大家才松快点。

    过了一会，见到张君宝和黎大姐儿走了出来，便将孩子还给她母亲，和张君宝边走边聊，公司两大基地的主管见面并不多，平时也是各有各忙，在分工上，吕宋更像是个生产基地，昆仑基地则多了贸易，所以两人越谈越愉快，都将自己这些年遇到的一些问题拿出来探讨。

    吕宋基地没有外人，所有的人都算公司的雇员，相对管理起来更容易，只是在生活配套方面允许本地的商人参与，有点像后世那种能够提供所有生活配套的大型企业；昆仑基地则有很多来自大食、注辇等国的商人，有些方面允许这些外商参与，这样从表面看起来，昆仑就显得多了一些异国风情。

    现在两人就站在一座注辇国商人开的会馆前。

    “这注辇国是南天竺的大国，天竺这个地方啊，大大小小的国家数不清，最大的就是比北方的德里苏丹国和南方的注辇国，其他的小国家大多依附这两个国家，不过现在呢，德里苏丹国的东边有一个孟加拉的属国，这会两边正在打仗；注辇国的南方有一个潘迪亚国，这会两边也在打仗。

    公司的马场在西边的胡茶辣国，这个胡茶辣国有个宗主国，叫南毗国，公司和这两个国家关系都不错。”

    说话间，两人走了进去，和大宋的建筑不同，这个会馆大量的采用了石料，石头表面则雕着各种图案，蒲二郎指着一个神像告诉张君宝，这个就是他们的主神，叫做湿婆，天竺南方大多都信这个，北方的德里苏丹信真主，至于信佛祖的，基本都到东方和更北方去了。

    蒲二郎请张君宝吃了顿素食，并解释道。

    “按说，这些注辇国商人是不吃素的，不过这里是高等会馆，在天竺，越高贵的人越要吃素，商人算是中等人，他们吃素是为了表示自己高等，这个和君宝兄的吃素还是不同的。”

    在四海公司，压根没有食不言那一套，吃饭的似乎谈工作时才是传统，两人接着谈起天竺以北的形势。

    “德里苏丹国有点类似咱们春秋时期，苏丹就像是天下共主，一共四十个诸侯管着天下各个邦国，现在德里苏丹国北边是察合台汗国一直在试探，德里现在的苏丹巴勒班又想收这些诸侯的权，所以东边的孟加拉邦国就先跳起来了，咱们的硝石矿正好就在孟加拉，陈适和黎二郎他们还赶上了巴勒班派兵平叛，不过派来的是另一个诸侯，出工不出力，很快被孟加拉打回去了。”

    “诸侯太多了，很难团结起来，容易被各个击破啊。”

    “确实，所以我和子豪商量过，在矿区附近增派了两艘炮艇，万一这孟加拉撑不住，咱们也得能保住矿区。”

    “察合台汗国东边还在和忽必烈对峙吧，能抽出兵力来往南打德里苏丹国？”

    “目前看，应该还只是试探，现在察合台汗是都哇，西边之前主要和伊尔汗国在打，要看伊尔汗国的情况，如果伊尔汗国势弱，那都哇还是有可能去打德里的。”

    “那是不是我们在马穆鲁克那边做点事，让他们牵制一下伊尔汗国？”

    “这两年一直有商队走红海，那边的局势一样复杂，西大食海那边这些年也是在打来打去，名义上是因为教派之争，马穆鲁克正在和那些基督徒打得热火朝天呢。”

    “哈哈，要不我们干脆把先生说的非洲航线给开通了？既然已经很乱了，干脆更乱一点。”

    公司的仓库就在恒河口右岸的一块高地上，还生怕不够高，又垒高了最少三尺，沿着高台还修了一圈高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兵营，黎二郎并不在这里，倒是陈适陈队长在这里，正在安排发一批货回昆仑，张君宝看了看船舷上藏起来的炮口，觉得东大食海确实没有南洋那边太平啊，所以先生才把那里叫太平洋吗？

    盛夏的时候沿着恒河逆流而上不是件舒服的事情，张君宝那怕已经在吕宋待了三年，仍然觉得这里似乎更湿热一些。沿途的小镇不少，见到公司的船都很高兴，类似的情况在吕宋也很常见，吕宋那边大大小小的岛上，除了那些深山密林外，但凡交通便利点的地方，都很喜欢四海公司的人，当一支队伍能够给沿途的居民带来好处的时候，受欢迎那是正常的。

    见到黎二郎时，黎二郎正在买人，买卖双方是四海公司和一个当地人，中人是古尔队长。看到张君宝来了，黎二郎很快结束了交易。张君宝觉得很奇怪，德里苏丹国有奴隶吗？

    首先，现在的德里苏丹就是奴隶出身，老苏丹的奴隶成为新的苏丹很正常；其次，刚刚那个卖家是个包税人，我们其实是从他手中买下矿区这带的包税权，每年付固定的费用给他就好了，至于我们怎么对待这些矿工，他们就不管了，这些矿工属于达利特，谁都能欺负他们，我和陈队长觉得这样下去不行，效率不高，那些监工根本不把他们当人看，干脆我们自己管，这些人的日子也好过些。

    听了黎二郎的解释，张君宝大致明白了，包税制很常见，有可能因为官僚不够，也可能是因为控制不了基层，德里苏丹国这边的底层人民还是信婆罗门教的多，所以两种原因可能都有，上层信真主的统治者干脆就不插手基层管理了。

    知道父亲死讯的黎二郎还是拉着张君宝一块吃饭，然后就开始自斟自饮，喝到三分醉的时候就开始吐槽老头子固执，到五分醉的时候，又开始骂鞑靼人，马背上的这帮人从来都不是好东西，知道不，这里苏丹啊、这汗那汗的，其实是突厥人，没准是从阴山那边过来，只会抢劫。

    张君宝就默默听着黎二郎骂人，直到他喝多了睡去。但张君宝睡不着，回顾自己这几年在吕宋做的事，再去和宋、元、德里苏丹的情况对比，颇有些为先生担心。

    到了注辇国，张君宝就明白为什么天竺会分成那么多国家了，长得完全不同，说话完全不同。

    在乌木海岸沿途的港口停靠时，得到的消息确实是注辇国正在和南部的潘迪亚打仗，而且怕是要输了，但这些港口的城主们显然并不担心，对他们而言，港口的小城镇就是他们的自治领，中央政府换谁无所谓。

    所以当到了南毗国时，听说这里也曾经是注辇国的附属时，张君宝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四海公司在东大食海的主要停靠港就在这里，主要的货物就是白糖、骨瓷、玻璃和香料，此处的大食商队也明显多了很多，张君宝就决定多休整几天。

    在这里，张君宝遇到了一个卖昆仑奴的船队，正宗的昆仑奴，声称来自层檀国，张君宝知道他们是来自东非海岸的大食人，很想找他们了解下，是否有人沿着东非海岸往南航行过，公司的主管以上，以及部分高级班的学生是知道全球的地图的，但公司的测绘队并没有完整的探索完非洲的海岸，主要还是觉得比起风暴角的风险，商业价值就显得不怎么划算。

    和对方一阵攀谈后得知，大食人只是在沿海地区活动，内陆现在是一个叫莫诺莫塔帕的王国，再往南曾经有人试过，但基本没人回来，据说越往南越冷，风浪也越大，并且沿岸也没什么人烟，大家都说那里有杀人浪，所以就没有商队会往南走了。

    胡茶辣国，张君宝上岸后直接去了公司马场，陈子豪果然在这里，正在和陈强讨论作战计划，不过张君宝首先注意到的是马，吕宋也有马，但不多，因为运输困难，只是少数的骑兵用于日常训练，基本都是大食马。这里的马据说是本地马和大食马杂交培育出来的，个头比大食马略高，最引人注目的是耳朵，这种马的耳朵向内弯曲，看起来很可爱，公司就把这种马叫卷耳马。

    公司是两年前在这里买了马场，一边向当地人买马，一边自己培育，去年的时候，陈强带着五百名保卫部的同事们也来了这里，正式开始了公司骑兵营的训练。

    对四海公司来说，练骑兵不容易，毕竟基本都是南方人，以前基本没骑过马，还是拿吕宋那点马边训练边选拔，练了两年才选了五百人出来，不过，好在现在马场的规模起来了，再过两年无论马还是人都不是问题。

    陈强和陈子豪争论的是陆军炮，公司造了一种小铁炮，千斤上下，架在两轮炮车上，四匹马就能拉着走，陈强觉得现在用不上，因为攻城的话，威力不够，遇到敌方的大规模骑兵，又跑不快，还不如就用火枪，所以，不如造大一些的攻城炮，让炮兵跟着步兵一起行动。

    陈子豪是个典型的火炮爱好者，认为火炮配上霰弹才是骑兵收割机，比火枪的效率高多了，不过呢，陈强才是骑兵营的主管，陈子豪也只是出出主意。

    陈强是拿小铁炮做了各种的模拟训练的，确实觉得意义不大，但针对鞑靼人的放风筝战术就得想其他的办法了。

    鞑靼人骑兵作战的特点就是边打边跑，靠弓箭来制造远程杀伤，不会直接和重甲兵对抗，如果不能杀伤对方，以公司骑兵的水平，在马背上的命中率很难对采取分散队形的鞑靼骑兵造成有效的杀伤，怕是得追得累死，等对方缓过劲，再侧翼杀回来，那就得崩。

    公司原本想用火炮来实现大规模杀伤，但机动性又是个问题，听到这里的张君宝说。

    “要不把步枪改成霰弹？”

    现在的骑兵枪就是稍微改短的步兵枪，之前的那种燧发枪，看到张君宝带来的后膛枪，陈强就觉得可行，首先在马背上的装填难度就小多了，陈强和陈子豪知道公司在改进燧发枪，但这么快就能换装还是很吃惊的，之前听说底火的量一直提不上去。纸壳的独头弹换成霰弹这个不难，但却能大幅提高命中率，牺牲的射程威力足可以弥补，只要护甲能跟上，距离再拉近点也不用担心鞑靼人的弓箭。

    实际上，公司已经有一种短铳就是用的纸壳霰弹，只不过定位不是在战场上使用而已。张君宝把总部最新的情况和两人通报了，陈子豪恨不得现在就拉着张君宝去岘港。

    不过，北边的情况大家也要商量下，无论是从保住硝石矿的角度，还是需要察合台汗国往东牵制忽必烈的角度，公司似乎都没有和德里苏丹交好的必要，但从目前掌握的信息来看，如果德里苏丹巴勒班东征的话，孟加拉的图格里尔汗十有八九挡不住，从黎二郎收集到的情报，孟加拉的军队战斗力堪忧，上次打退阿明汗纯粹是对方不想打。

    鉴于这种情况，三人商量后决定，派出两百人的轻骑兵，扩大公司矿区的哨探范围，这样的出兵规模不会超过委员会的授权范围。

    在陈子豪和张君宝的船队返程的同时，这支武装商队一样的骑兵向东而去，他们将会穿过雅达瓦去往孟加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