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了他好几回，可卡鲁就是不听。”安德烈显然也很无奈，“说着什么“一定要保护殿下的贞操”……”

    “说实话，”宝拉揉了揉眉心，“如果你不是我弟弟……我会认为你喜欢男人。”

    这也正是在一旁的里奥列珐想说的话。

    身为部下，卡鲁·彼多对各种事项都实在有些插手的过多了，可安德烈对此居然露出一副习以为常且无可奈何的样子……虽然一个听话的弟弟很招人喜欢，但对所有人都听话这点这对一个国家的继承者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哦，是的。里奥列珐突然意识到，就在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将安德烈从一只需要保护的雏鸟变到作为一个国家的继承人审视了。

    也许是因为他终于接受了自己已经死去的事实，又或者基于一个掌权者必须拥有的吉凶意识，即使抱有期望，他也认为自己的复活并不是十拿九稳的。那么就意味着不久以后，或许不出半年，他那个向来只被当作辅政官培养的红发弟弟就会被推上王太子的位置，成为这个国家未来的管理者。

    但若作为未来的掌权者来看，安德烈又是远远不够资格的……虽然他必须承认自己的手足十分优秀，但那仅是在个人武斗的能力方面，武力超群的少年一如所有精于一术的天才一般，缺乏了人情世故的磨砺。

    里奥列珐当然了解会变成这样的缘由，从他出生那天起……或者甚至更早一些，从芬里尔国王踏入伊卡莱纳森林的那刻伊始，这个国家板上钉钉的继承人就只能留下一个。而安德烈能活到今天正是因为他们多年刻意过保护下的有意培育，甚至就连里奥列珐他自己都在其中出了不大不小的一份力。

    安德烈只要过着自己喜欢的生活就好——本该是这样的。

    可谁又能料到半人半神、百毒不侵的王子也会有失去呼吸、变得冰凉的那天呢？

    在他活着的时候，有人担负起为安德烈遮风避雨的重任，让他无忧无虑成长并习惯服从于他人，这固然是件好事，可如今安德烈过于高的服从性却只会使他葬送在其他人的手里。

    安德烈是一个柔软的将军。他有一身武勇满腔热血，为的是之后能将自己化作国王手里最强的兵刃，同时又在数十年的浇灌下有着柔弱的内心。肉体上的强大也许能掩盖他在精神上的懦弱，但本质的东西是骗不了人的。一旦当他要在肩上承载起一个国家时，这份柔弱只会引领他的国度走向不幸。

    想想看吧——一个习惯听命于人的执政官？

    他可以柔软也应当柔软，但这份柔软只应当呈现给他唯一的王。

    “我们是不是说过要互帮互助？”里奥列珐目光沉沉，他不知因何而忧虑的低沉情绪使宝拉也同样低落。

    又怎么了，您请说，她在心底回应。

    “他不该对谁都这么好说话，也不该让一个下位者有虚妄的认知，误以为自己了解了并可以掌控他。”王太子冷言。

    ……

    卡鲁只是关心他！都是因为你们之前莫名其妙就厌恶了宝拉我而且还反应激烈所以才会变成这样的！

    陈宝拉因自己听见的阴暗想法而瞳孔地震。

    “果然，g……宝拉也觉得这样很奇怪吧……“安德烈苦恼，”总觉得不能安心的睡着。“

    不……我是觉得你哥哥很奇怪啊！宝拉看着为自己没能打发掉下属、让对方干扰到哥哥而陷入自我反省的安德烈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但为了她与里奥列珐签下的互助条约，也只能硬着头皮复述王太子的话。

    安德烈瞳孔地震。

    陈宝拉对他的反应十分欣慰，是吧！哪个正常人听见这种阴暗揣测不震惊？

    可安德烈接下来的反应再次出乎她的意料，对方竟然一脸诚惶诚恐地请教自己该怎么办才好。

    “你就不能自己想吗？“过于诧异的宝拉与王太子一同发出了如上言论，只不过前者满是惊诧，后者却满是恨铁不成钢。

    回应她的是赤发小狗可怜巴巴的眼神，和一声：“我觉得……其实也还好……？不过就是一晚上，也许明天卡鲁就会放弃了。”

    多好多随和的孩子啊！与宝拉两眼放光相对，是里奥列珐甚至气得在冷笑之余扬起一阵阴风，吹得二人都有些发毛。

    “忍忍就好？也许会放弃？我可从不记得我教过你对下人也要这样！”他怒火中烧，这股怒气也化作实形，转为一阵阴风直直冲帐外吹去。

    门前守卫的骑士长影子被突如其来的风吹得一抖，盔甲咔哒响了一声。

    好在他没有叮呤哐啷地跳起来，咋咋呼呼喊着“护驾”冲进来，否则宝拉真要怀疑这游戏的角色统统被策划降智过了。

    但她还是在心里开口：犯得着那么生气么？

    回答她的是王太子殿下冷漠的声音：“******”

    什么？

    宝拉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里奥列珐瘫着一张扑克脸，一本正经原样复述。

    门都没有！他的要求过于离谱，宝拉断然拒绝。

    周身寒气更甚，王太子十分不满地沉着脸，焦躁绕着她转圈，让宝拉只觉得头晕眼花。可他的要求实在太过——太过——太过离谱了，除非当场出现一只尖叫鸡，否则宝拉是断断不可能这么做的。

    而王太子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让宝拉毫不怀疑，如果在这副躯壳里的人是他，他绝对会为了让安德烈不被人看得明明白白而木着一张脸大叫。

    “必须让他知道一切选择都有对应的后果，身为国王，就必须为自己的子民与亲近之人对抗。”

    虽然有些道理，但倒也不至于……

    说到底，怎么会有人为了关心弟弟别被人拿捏就打算做出如此偏激的事情啊？你该反省一下自己的控制欲才是！

    一人一鬼互相甩着冷脸，直到躺在床上都没给对方摆出一个好脸色。

    但这番争吵也并非没有好处，宝拉沉默的脸色给了安德烈错误的信号，也许是因为她确实显得冷若冰霜，也或许是因为王太子向来笑面迎人、鲜少有这样甩脸子的时候，反而在安德烈心里将此事的严重性无限上升了。

    你知道的，总有这样的事嘛！在双方价值差异巨大、权力与地位不对等时，总是劣势的一方要对此百般琢磨、忍耐退让，即使过度解读，也总是要好过不揣摩的，世上许多冤假错案正是由此钻营而生……咳，扯远了。

    基于安德烈无忧无虑的成长轨迹，早惯于看人脸色的少年皇子对着哥哥少有的冷脸只觉得千针芒背、坐卧不安。

    沉默半晌，难以忍耐的少年王子终于还是忍不住默默爬起来，硬起心肠，强耐着自己忍不住解释的冲动，强装不耐地开口：“卡鲁，我准许你离开。”

    冷风中的骑士长显然足够的不解风情，即使被风吹得有些打抖，也依旧凭着自己骑士的信念挺起了胸膛中气十足地大声道：“多谢您的关照，殿下，但我发过誓要保卫您的安全，我会做一个合格的守卫，请您不必挂怀我的身体。”

    见鬼的合格守卫！见鬼的骑士精神！

    这帐篷里可完全没人在挂心他！

    宝拉不耐地轻咳了一声，这也正是王太子本人所期望的。

    接着全心全意打算为二皇子殿下付出一切的卡鲁·彼多听见自己尊敬的、可爱的朋友，最好的上司，纯洁无暇的安德烈殿下再次发出逐客令：“你该走了，卡鲁。”

    不解风情的卡鲁·彼多打定主意要硬刚到底：“不，我不走，殿下。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走的，我与您之间难分难解、密不可分。”

    扑哧，听着这仿若偶像剧拉扯的台词。宝拉忍不住笑出了声。

    但一旁的安德烈显然误解了她的意思，二皇子并不觉得这是忍俊不禁——拜托，高高在上的王太子殿下可从不会有如此失去仪态的行为，联想起哥哥的冷脸以对，那么只有一个可能了：他的哥哥，显然对此十分不满。

    虽然不明白哥哥为何对卡鲁有着对抗的情绪，但安德烈可是皇太子手下首屈一指的忠犬，谁都无法成为皇太子殿下的阻碍，因为无论面对什么，他——安德烈——都会亲手粉碎一切！

    即使对象是他的好友……

    想到这里，安德烈抿了抿嘴，仿佛下定什么决心，利落地翻身坐起。

    虽然很艰难，但小狗还是亲自走到了门前。

    “卡鲁，退下吧，我不需要你整晚都坐在这里。”

    卡鲁·彼多的投影油盐不进，打定了主意心如磐石坚不可摧地坐在门前。

    “卡鲁，你连我的话都不听吗？”

    卡鲁·彼多闷闷的声音从户外传来：“殿下，我不想您受到蒙骗，您是我最好的朋友、灵魂的归处，愿荣耀归于您身。”

    安德烈叹了口气，他何尝不知道这位老朋友的忠心耿耿？

    但哥哥的态度已十分明确，且他也不想这位老朋友在门口遭罪一夜。作为护卫团中举足轻重的一员，卡鲁·彼多有着更重要的事得去做，譬如维持饱满的精力，好在白天对整个护卫队进行统筹。

    “卡鲁，我希望看到你去休息，你的精力该留在更有益处的地方。”

    他第三回下了逐客令。

    宝拉不知何时也灵巧地跳下床，如同一道纤细的影子站在安德烈身后。

    “夜深露重，骑士长阁下，我想，你一定想要护卫好殿下的安全，而不是因精力不足而在白天昏昏沉沉、反倒要殿下来照顾你。”她灵巧地使了个激将法。

    毕竟事不过三，不善观察的骑士长阁下倘若一直扭拧下去，只会让安德烈下不来台，对男人这种可笑的动物来说面子是比一切更重要的东西。虽然这么说有些奇怪，可她并不想因此让这对忠心耿耿的主仆因此反目。毕竟她想要的只是逃离这里，离开那个残酷的必死结局，对成为挑拨离间的祸水毫无兴趣。

    “……你可真坏。”一直冷着面庞的王太子突然在一旁出声，表情复杂。

    宝拉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的说辞比起劝告、更像赤裸裸的嘲讽。

    不是傻瓜的骑士长自然曲解了其中真意，手部的盔甲紧紧捏在一起，迸出一道金属的“咔哒”声。

    安德烈显然也误解了其中意思，但他认为这只是王兄借此将真实想法袒露，以此提点他思虑不周。

    原来是这样！哥哥是认为我不够体恤下士！不愧是英明贤德的国之储君啊！

    自以为想通一切的单细胞小狗欢快地摇着尾巴，顺势而为道：“是啊，卡鲁，身为骑士长，懂得保持自己的精力才是最重要的，还是说难道……你连我这个将军的话也不想听了吗？”

    竟然让安德烈殿下拿出身份来下达命令！

    这女人果真很难缠！

    卡鲁·彼多几乎使尽了毕生力气，才没让自己捏碎铠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