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入我相思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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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将军

    “大将军又被夫人赶出家门了!”

    伴随着隔壁稚童们的嘲笑声,他满脸黑线地向军营走去,内心叹息不已,唉,这也忒丢脸了,不是昨日说好了以后只跪搓衣板不赶人的吗?怎么睡一觉起来就翻脸不答应了?亏自己昨天还给她又端茶送水又揉肩捶背的,唉!愁啊!

    路过一片海棠树,花满枝头香满衣,有一小枝离了群,伸到了路上,他抬头看着沉甸甸的花朵,陷入了沉思。

    这些海棠树是为了讨她欢喜才种下的,当年背井离乡,带着她远到这蛮荒之地镇守边陲,别的没有,唯独海棠在这开得极好,于是准备偷偷地栽一林子,后来还有几十棵没栽完,被撵着自己打的她发现了。她当时可连手上的短剑都忘记了,还是自己背起哭着的她回去的,仔细想想,后面半旬她都没有闹过脾气,难得的对自己百依百顺。

    大将军看着看着花,却不知道为什么眼里、心里全都是那个人。

    大将军姓张名羽,高八尺有余,须髯长鬓,不怒自威,当年带兵三十万驰骋疆场,如今镇守国家与北戎的边境漠北关,平常住在俞绶城,不曾想杀人都不带眨眼的将军却人尽皆知的怕老婆,而大将军的妻子李氏,本是兵部尚书李刑乾的独女,尚书李刑乾长得粗眉大眼、虎背熊腰,生个女儿却是高挑精致,宛如天仙下凡。相传李刑乾的妻子临分娩时曾梦到天女散花,满天都是海棠朵朵,所以给她起名叫李海棠,家中无子,只此一个独女,李刑乾夫妇对她可宠爱得不得了,奉为掌上明珠也不为过。

    记得一次在大殿上,吏部尚书百般刁难兵部,讽刺他们“四肢若猿臂,目短如蝼蚁”,李刑乾当场怒发冲冠,撸起袖子就上去揍他,当时百官无一能拉住,吏部尚书也挺有骨气,人都被打得鼻青脸肿了还在破口大骂。最后还是皇上制止了这场闹剧,事后吏部尚书越想越气,带着一行人到李府上讨个说法,结果刚进院子就看到李刑乾李尚书驮着他那四岁的小姑娘玩骑马打仗,孩子笑个不停,他自己也乐在其中,学那骏马声嘶,这一幕刚好被进来的吏部尚书一行人看见,李刑乾尴尬地愣在地上,老脸红得像冰糖葫芦,众人哄堂大笑,就此作罢。

    后来女儿嫁人时他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舍不得,那天拎着一把大刀,和还只是骁骑郎将的张羽勾肩搭背,笑眯眯地说道:“臭小子!我这女儿可就交到你手上了,虽然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可你要是让我的宝贝女儿伤心……呵呵!可小心不要像这根头发一样!”

    张羽听后很奇怪,心里嘀咕道:老丈人啊,你是不是喝多了?这儿哪来的头发?结果马上就有一道劲风向自己的项上袭来,一下就将张羽鬓边垂下的几根鬓发全都给削了,刀刃离他的脖子只有几厘,吓得张羽冷汗直落,连声说着“不敢不敢……”

    次年四月北伐,兵分三路,为西路、中路、东路,张羽开始时被认命为东路将军下的一个小将领,给两千轻骑,负责侦查通信,虽然人少,但几乎各个都是不怕死的汉子。

    因为东路将军黄青松的误判导致大军陷入埋伏,几万人瞬间慌了阵脚,而黄将军也在乱军从中被数箭射死,东路军一下群龙无首。张羽及部下将士听到后方厮杀声阵阵,忙回身救援,在这危急万分的时候,他身先士卒,带领麾下轻骑杀入敌围,先后七进七出,多次冲杀后连戟柄都滑不可握,最终救出了东路军的十之二三,军中不可无将,又属他职权最高,便暂代指挥权,一路边战边退。

    不曾想血战两日之后迷失了方向,误打误撞到了渠魁帐下,于是半夜突袭,生擒北咲权贵、将领数十人,歼敌三万余。至于封为大将军,领兵三十万,出塞追敌五千里,封狼北雁山、禅于姑射、登临墨海,那都是后话了。

    还记得张将军凯旋回来的那天,张羽本来和老丈人李刑乾喝着庆功酒,谁料喝着喝着两人吵了起来,先是面红耳赤,然后就上拳脚功夫,最后李刑乾的妻子拉着李尚书的耳朵,而李海棠则拉着张羽的耳朵,让两人在院外跪了一个时辰,这下两人冰释前嫌,亲得就差拜把子结为异姓兄弟。

    自那以后,李尚书每逢旁人就要吹嘘一下自己女儿的眼光:瞧瞧,带领三十万铁骑马踏北咲的就是我女婿!也没啥赏赐,就是赐了黄金万两、加官进爵“而已”!吏部尚书终于被他说得烦不可耐,有天问他:“老李啊,你这人说话怎么比翻书还快?之前还骂张羽傻大个没头脑,家里又没几两银子,芝麻大小的官,娶自己的女儿真是走了狗屎运,现在咋反过来夸他了?”结果话还没说完,李刑乾就拎起袖子又把他给揍了一顿。

    走着走着就进了军营,张羽看见几个小卒在一旁嘻笑着,不时还看他几眼,好嘛,这糗事都传遍了。他气不打一处来,瞪眼道:“笑什么笑!?都给我砸木桩去!”

    那几个小兵吓得脸色一变,方才笑得最开心的那个想了想,鼓起勇气到张羽身边小声说:

    “将军,我有一计保管让你以后在夫人面前抬得起头,只是……”小兵苦着脸,“能不能别砸木桩了,昨天练骑射大伙都摔了不少,现在半边的腰子还是火辣辣的。”

    张羽听完眼前一亮,“哦?说来听听,要是真可行的话砸木桩就免了!不过你要是和我打马虎眼的话——哼!”他狞笑着举了一下拳头。

    小兵凑到将军耳边,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大串。

    听着听着张羽眼睛一亮,“好啊好啊!没想到你小子还有点主意,我觉得不妨一试,那就订在明日了!”

    “那……将军,砸木桩呢?”

    “给我滚切砸去。”

    小兵哭丧着脸,委屈道:“不是说好不要砸了么?”

    张羽指指小兵又指指自己,问:“你是将军我是将军?再说了,将军出糗你应该帮着将军,怎么还反过来笑话将军呢?你说你不砸谁砸!”

    大将军转身潇洒离去,只留下欲哭无泪、孤独看着将军背影的小兵。

    第二天,张羽邀了夫人进营中议事。李海棠只带了一个丫鬟月儿,下车后,两手相扣而走,藏于袖内,露出的几根手指像青涩小葱,身姿庄重典雅不失风度,步履款款,轻,但是有力。

    旌旗飘荡,玄甲金光,士卒腰旁刀剑幌,铁骑营,军机帐,神兵所,演武场,营外树上海棠芳。

    两旁将士皆着甲胄,配制式军刀,寒气森森,肃杀之气遍布了整座军营。

    小丫鬟吓得瑟瑟发抖,躲在李氏身后紧紧地拉住她的衣角,小声问道:“夫、夫人,这里的人感觉都好凶啊,他们会不会吃了我们?”

    李海棠温柔一笑,捏了捏丫鬟的手,安慰道:“月儿别怕,跟紧我就好了,有我在呢,看谁敢动你!”

    明明应该是自己保护夫人的月儿抬头看着李海棠——同寻常士卒一般高的身姿和冷艳的侧脸,小小的胸中竟感到了安心。

    走了一会,终于看到了张羽的身影,张将军身着厚重的盔甲,盔甲上面划痕累累,是他身经百战的见证。此时的他无愧大将军的名号,身上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戾气仿佛要由虚入实般,以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度盯着李海棠。旁边的将士们也都着甲配刀,怒目圆睁,威严的气氛弥漫其间。

    李海棠面不改色,两个箭步从最近的一位士卒腰间抽出一柄刀,直指张羽,冷声道:“说吧!何事?”

    眼藏八宝玲珑枪,口含太上无极令。

    几乎是一瞬间,张羽立马将原本准备了许久的话改口了。

    单膝下跪、低头拱手,动作一气呵成,朗声道:

    “请夫人阅兵!”

    李海棠觉得很奇怪,怎么老张最近总是胡闹,昨天不同意他喝酒,他竟然赌气说要休了自己,说什么连喝酒也要管,还不如抓紧娶个听话的媳妇,气得正在帮忙做饭的她拎着菜刀就追了出去,听说男人娶妻久了就会变心,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可京城里那些同老张一般年纪的哪个不是三妻四妾?那老张他是不是……

    她越想越心惊,为了证明老张不是这样的人,李海棠坐到了他旁边,颦着眉头,脑袋靠在他的肩上说:“老张,我想听当年你为我写的那首诗。”张羽娶妻时专门为她写过一首诗,当时年轻气盛,也不觉得害臊难堪,可如今都年长老成,这怎么还说得出口,一下把将军的脸涨得通红。

    “我、我……”他挣扎了半天,还是说不出口,摆了摆手说,“咱们都老夫老妻了,不谈这个,不谈这个。”然后果断迅速地转移了话题,故作深沉地望着院外,问:“夫人,海棠又开了,你看咱们什么时候去赏花?”

    李海棠一听伤心不已,委屈涌上心头。果然,他已经不爱自己了,现在肯定是有了新欢,那忘了旧爱就理所当然了,想着想着眼睛变得通红,拎起衣裙就向外跑去。

    张羽将军现在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夫人怎么莫名其妙地就哭了?哭了还了得?先不说丈母娘那里,老丈人还不得把自己挫骨扬灰了?他冷静地思索了一下死状,嗯,都是惨不忍睹,立马提脚追了出去。

    将军府不算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一些府邸该有的都有,不过丫鬟仆从不多,除了随嫁的丫鬟月儿,就只剩下马厩的跛腿黄和做杂务的林嫂,所以张羽和李海棠平时也会自己洗衣做饭。张羽出了房,不知道夫人跑去了哪里,突然他听到外面有马蹄声,声音很近,于是拔腿便向外跑去。

    他刚冲出将军府外,就看见李海棠骑了一匹马离开,李海棠本是出自兵武之家,从小就会射箭骑马,使刀弄枪更是不在话下,曾经李尚书笑言,若是让他的爱女上阵杀敌,绝对半点不输男子。

    他万分无奈,马上转身冲进马厩,问跛腿黄要了那匹皇上赏赐的玉麒麟,在城中寻找她的足迹。

    在街上见着一位老伯,稍加询问,老伯指了指城门的方向,他脸色大变,忙抱拳行过礼,快马加鞭向城门赶去。

    须臾,张羽见到了城门守卫,却发现没有夫人的身影,找了其中一个小卒问道:

    “夫人呢?”

    “夫人她骑了一匹马出城去了。”

    “什么?你们怎么没有拦住她!城门平日里不是禁止行人出入吗?”

    气急败坏的他吓得众人齐齐跪倒在地,边磕头边说:“请将军恕罪!请将军恕罪!”

    张羽此时只穿了薄薄一件里衣,按王朝重骑军律,凡出城出塞出关者皆要披重甲,马匹更要着厚马甲。此时已有三个士卒抬来了他的军甲,大喊道:

    “将军披甲!”

    因为着甲极其复杂,耗费时间,所以张羽拒绝了披甲。

    “来不及了,不披也罢!把我长戟拿来。”他顿了一顿,“算了,换把轻点灵活点的。”

    接着又转头向驿卒嘱咐道:“通知营内准备五百骑在城外接应。”

    “驾!”张羽拎着一柄长戈,一骑绝尘而去。

    塞外,

    李海棠策马狂奔,一只手不停地抹着眼泪,哭得梨花带雨,眼睛有些许红肿,憔悴中更显楚楚动人,伤心之深,就连大雁见了都禁不住哀鸣,枯树也忍不住悲叹。

    塞外风光无限,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辽阔的大地等着骏马的驰骋,黄色与红色交织,一时竟然分不清天地,浩渺之气涌入胸襟。

    远处传来蹄声阵阵,整齐划一,震人心魄,这是一整个编队的北咲骑兵,出来是为了烧杀抢掠,偶尔与敌军斥候拼上几个来回,磨砺磨砺刀锋。如今他们突然发现一位姿色万千的女子乘马独行,心中大喜,一边环绕过去,一边感谢上苍送来这样一位美丽的仙子。

    李海棠也看见了他们,于是御马向远处跑去,但当李海棠发觉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她已经深陷包围圈之中,包围圈还没有收缩,所以四周的空间还很大。可是那些北咲骑兵已经在欢呼着、吆喝着,有的还吹着口哨调戏眼前女子。无论她向哪边走,整个包围圈就随着她往哪边走,就是不能出去。

    李海棠现在哪里还有前面赌气出来的劲?但她誓死不愿落在北咲要是走不了的话,那就、那就咬舌自尽!

    张羽在塞外策马狂奔,刚刚好不容易躲过了一小支北咲游骑,现在面前又有一大队,他迟疑再三,本着宁惹麻烦不可错过的原则,最后还是决定看一看。

    他一骑冲入,杀进敌阵,看见了她的身影,终于放下了那一口气。

    “夫人,终于找到你了。”他笑了笑,将长戈翻在马侧。众北咲士兵看见一个陌生男子闯入,带着的兵器上还留有血迹,不敢轻易上前,于是都在准备伺机而动。

    “老张?!”绝望的李海棠听见熟悉的声音后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张羽御马停在她的身边,一把将她抱上自己的马,两人同乘一骑,搂着安慰她道:“夫人烦请闭上眼睛,我要突围了。”

    张羽一只手护着她,另一只手挥舞着长戈,因为是特意换了的兵器,所以不会伤到在怀中的李海棠,一个冲刺将一人挑下马背。躲在怀里的李海棠紧闭着眼,吓人的喊叫声与刀戈交锋声不时响起,但他那坚实有力的心跳,让她无比安心。

    “夫人可以睁眼了。”

    李海棠抬头看去,

    他的脸上满是血迹,里衣红一片白一片的,左前臂翻出了一大块的血肉,但是他没有痛出声音,也没有落下眼泪,他的眼里为她柔和地泛着光芒。

    “夫人别高兴的太早了,后面可还有一大堆烦人的李尚书呢!”

    她听见张羽拿自己的父亲开了个玩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之前的紧张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虽然这匹马是罕见的麒麟种,脚力与常马等不可得,但是因为先前狂奔不止,现在又两人同骑,根本甩不开后面的追军,甚至隐隐有被追上的可能。她依偎在他的怀里,轻声说道:

    “老张,都怪我。”

    “怪我怪我,我张羽是个粗人,大大咧咧的。”

    两人默契地不说话了。

    李海棠懂事,知道这样下去两个人都会被追上,她紧紧抱了一下张羽,又松了开来,带着哭腔说道:“你抛下我吧,这样你一个人就能走掉,我不要紧的……”

    他思索了一下,抽空瞥了眼身后,打趣着说:“好啊,你是项羽转世还是吕奉先投胎呢?”

    李海棠被他一堵反而说不上过来了,他拍了拍马的脖子,马儿嘶叫一声。这马跟从张羽征战多年,早已经心有灵犀,知道这是要它一直跑的惯例。

    “李海棠!”他突然认真地叫了她的名字,“你不是想听那首诗吗?竖起耳朵听好了。”

    “嗯。嗯?”李海棠此刻完全没有了往日冰冷的模样,而是小鸟依人般的可怜可爱。

    “蓝田玉,七宝树,不如娘子俏眉目;杏花酒,金钱肚,同赏日出嗟日暮。宁把佳人纤发梳,莫要黄金千两富……”他沉默了,并没有接着诵下去,而是抱紧了她,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在耳边温柔说道:“我爱你。”

    突然他纵身一跃下马,笑着大喊到:“夫人!按照约定我可要将你抛下了,但是估计看不到李海棠天神下凡斩尽贼人了!”,而后小声说道:“不如看我作那万人敌……”

    待马儿跑出了一定距离,他甩了甩手脚,将手中长戈插在地上,挺直腰杆,直面北咲众骑,怒吼一声:

    “吾乃漠北关守将张羽!不畏死的尽管上来!”

    她刚反应过来,马已经离去好远,想调转马头,却发现双手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张羽绑了起来,任凭腰部怎么用力双腿怎么摆动,身下的骏马也不听使唤。

    “老张!”

    李海棠艰难地扭过身回望她的喜悲,天地玄黄一线间,烟霞袅袅,他孤身傲立着,为她挡下千军万马。

    “吁——”北咲将士皆驻马而立,一听先是头皮发麻,张羽,这两个字早在当年三十万大军的铁蹄下就已经深入了每个北戎人心中,而后却是狂喜,当年叱咤风云的大将军如今只身一人被围,连匹马都没有,真是天送的荣誉!北咲大汗曾经可有悬赏道:凡取张羽头颅者,黄金万两,加官进爵,只要北咲在一日,他所在的家族就一日是北咲的贵族!

    他冷眼盯着热眼的北咲士卒,战场上从来没有什么仁义道德,只有生死黄粱。他一言不发,向前冲去。

    回到俞绶城,守卫发现了一骑从外跑来,忙御马前去拦截,近了才发现是将军夫人,立刻下马行礼,将军夫人一句“速去救你们大将军”使他迅速站了起来,而后赶忙通报,五百骑得令,直往李海棠说的地方赶去。

    五百重骑风驰电掣赶到,到这时候,士卒们才想起来,大将军并不是一下当上将军的,他是从一个无名小卒一步步在战场厮杀中起来的。最开始当将军时靠的并不是什么兵法谋略——他最熟悉的是战场厮杀。

    眼前血流满地,人的尸体交织着马的尸体,他骑着一匹抢来的北咲马,一人执戈,对峙着对方千骑,对面竟是吓得不敢冲杀,眼下见来了增援更是不敢停留,都吁马四散逃去。

    张羽一口气杀了三十余骑,如今放松下来竟是昏了过去。

    “大将军回来了!”军士拥护着满身浴血的他回来,身上的里衣和布条别无二致,伤痕累累,触目惊心。

    张羽躺在将军府中,全身被包扎了个遍。他醒了过来,映入眼帘的却是她,滚烫的泪珠滴落。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摸向她的脸,轻轻为她拭去眼泪,心里却不自觉说道起来:多好的人哪;也很漂亮;除了有点凶;有时候冷冰冰的;哭起来也好看……想着想着鼻子一酸,阵前誓死不屈的他也哭了出来。

    半旬后,张将军坚持说自己的伤已经好了,非要出来赏花,说什么再不看就全要谢了,李海棠执拗不过,只好顺从他。终于,他带着夫人坐在属于他们的那片海棠树下。

    李海棠靠在张羽的身边,微闭着眼,像是一只慵懒的猫,享受着时光的宁静。

    张将军从树上摘了一支海棠,轻轻插在她的鬓间。

    怕吗?他自问道。不过当看见她像海棠一样红的脸时,早就痴痴地忘记怕不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