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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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我们都是孤儿

    在从小松山回京城的马车上,燕小武打开了文头给他的小盒子。

    里面是一块不规则的圆石,大约有一个拇指的指头大小,颜色赤红,外表摸起来有些粗糙。

    燕小武把圆石拿在手上滚了一圈,上面没有机关,使劲揉了揉,也无法破坏圆石的表皮。

    可以说手里的这个小圆石,除了是颜色之外,和路边上的石子从看起来、摸起来、闻起来,甚至尝起来(燕小武真的舔了一下)都没有任何区别。

    燕小武想起有些法器的使用方法,往上一抛,没有任何事情发生,小圆石掉下来滚进马车椅子缝里差点没捡出来的样子也像块石头。

    不过这石头一脱手,燕小武终于发现刚刚的怪异之处在哪里了,等把石头重新握回手里之后,燕小武重新有了一种暖洋洋的感觉。

    并不是这个石头在发热,但是当用手接触他之后,感觉就像是泡在热水中,热腾腾的,很舒服。

    燕小武把小石头放回盒子里,又拿出来,重复了几次,确认是石头的问题。

    “这是什么东西?”燕小武把石头拿给林阿平看。

    林阿平刚刚目睹了燕小武用舌头舔石头的一幕,露出了极其嫌弃的目光,整个身体都向后缩了半分,“不知道。”

    燕小武也有些后悔用舌头舔石头了,不是因为这个举动吓到了阿平。而是他想到既然这只是一块可以用来温暖身体的宝玉,那肯定属于一个非常重要的人。

    既然属于一个非常重要的人,那岂不是这块石头上的一些本可能存在的蛛丝马迹,都被他的舌头舔走了?

    燕小武把小石头放在衣服口袋里面试了试,没有感觉到那种温暖感,放在头顶,温暖感重新回来了。

    仔细观察,小石头上并没有被钻孔穿绳的痕迹,反而是底下有一部分比其他外表更光滑。

    燕小武心下了然,看来这块石头原来的主任是把他镶嵌了在某个首饰或者武器上面,如今只是被人扣了下来装在盒子里送给他。

    想到盒子,燕小武把小石头递给林阿平——后者虽然非常嫌弃不想接受,但一番纠结之后还是掏出手帕拿了过来——自己开始研究起文头给他的盒子。

    按燕小武的眼光看来,没什么特异的地方,被烤过的柳木,内衬是黑色粗布,外罩着三色锦,都是随处可见的东西。

    看不出来任何线索,燕小武把盒子也递给林阿平,林阿平如蒙大赦将手帕里的石头扔进盒子里盖上盒子放到了座椅的一角。

    “阿平,你多大了?”燕小武问道。

    “十七。”

    “哦,那你比我小一点,我二十四。”燕小武点点头,心想阿平外表看起来更大一点,可能是因为性格太沉稳的缘故,“你和丁大人是什么关系啊?”

    林阿平收起手帕,“我是个孤儿,是丁老爷和夫人收养了我。”

    “你父母呢?”

    “据说是我刚出生没多久就死在了兵乱之中。”

    “兵乱?”燕小武想了想十七年前,正是当今老皇帝驾崩那年,不记得有什么地方发生了战乱,“你是哪里人?”

    “我就是京畿人,城东出门有个东湾村,据说我是那里出生的。”

    “十七年前京畿哪儿来的战乱?”

    “赵王宫变。”

    燕小武发出了一声恍然大明白的声音。

    老皇帝驾崩,皇子刀枪对阵,这当然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但是史笔如刀也会被记录在史书之中。

    整件事情的经过就是老皇帝突然驾崩,赵王趁太子在宫中发动了宫变,妄图利用京卫军东大营的兵力直扑皇宫,还好当今皇帝——当年的太子——对此早有预备,北军早就瞒天过海偷偷潜伏在大境关外,赵王刚想动手,北军便立刻进京。

    伴随着第二天的晨光,同时到来的还有赵王的失败,到了第二天中午太子就已经完全控制住了整个京卫军。

    赵王的亲信被凌迟处死,赵王本人被幽禁在皇宫之中到如今仍是生死未卜。

    据燕老爹跟燕小武兄弟所讲的是,丁怀远在那个晚上带着二十多骑只身入东大营,拖延了东大营整个部队两个时辰,为北军的回放争取了大量时间立下了大功。不仅如此,丁怀远的父兄当时都在宫中,为了保护太子而死在了赵王的刀下。

    所以丁怀远在皇帝眼中永远是最亲近的人,这是燕老爹的总结。

    燕小武想,这么看来,丁怀远和林阿平确实有一个共同点,他们的父亲都是死在了同一夜,甚至也许是因为同样的原因而死的。

    林阿平十七岁,可文头说那是一道来自二十年前的法术,这个二十可能是约指。

    “我也是个孤儿。”燕小武说道,“当年闹饥荒,我和大哥被父母卖给了人贩子,后来我俩逃了出来在京城遇见了我爹,老爹收养了我们。”

    林阿平并没有什么有所共情的神情,点了点头。

    “我还有一个姐姐一个妹妹,跟我们兄弟两人类似,二姐带着妹妹出来逃荒,也被老爹收养了。”

    说到老爹,燕小武突然想起了什么。

    也不能说是想起了什么,只能说,有时候想不起来也是一种想起。

    燕小武把头探出车窗喊道,“龙管事!我要去趟西营桥!”

    西营桥的废墟已经被京卫衙门的衙役们拉了道绳子围了起来,不过燕小武一边说自己是来收拾家人遗物,一边偷偷塞了几块碎银子,终于还是进去了。

    燕小武在马车上看那个盒子,只是有些眼熟,一开始他以为是因为这个盒子内外都太过普通平常。

    但不论多么平常,一个包着锦线的盒子,按自己的性子来说都应该会多看一眼,并且记在脑子里面。

    只有一个地方例外,如果是在那个地方的话,看到一个这种盒子自己并不会在意,也不会多想。

    这个地方就是老爹的家里。

    不过此时家里已经是一个大坑了,不用太过仔细地勘察也知道,爆炸的中心就是燕老爹的客厅,也是燕小武最后一次见到老爹的位置。

    所以从燕小武那天回到西营桥见到燕老爹的尸体开始,就十分肯定,这就是一次针对燕老爹的谋杀。

    燕小武在大坑外找了半截木桩子当马扎,坐下来仔细想了想。

    爆炸案、紫光、阿平、文头、红色小圆石。

    到底哪个才是这团乱麻的绳结,又或者绳结并不在这其中?

    燕小武让阿平回天宾衙门去打听红色小圆石的来历,此时自己孤身一人坐在废墟之中,看了看已经半黑的天空,突然有些悲伤。

    小时候过年老爹给每个孩子十个铜钱,大哥只花了半个时辰就把小草的十个铜钱骗到手里,二姐追着大哥打,自己自然是帮着大哥。虽然大哥的年纪大一些,但是那个年龄段女孩子发育早,一个人就追着燕小武兄弟两个人打,三个人你追我赶的从这个院子跑到外面的大街上。

    只是现在只剩下自己,坐在废墟外的木桩子上面。

    燕小武打算起身离开,上一次来的时候他没有多注意,如果上次就注意到燕宅已经被破坏成这个样子,他这次也不会再来了。

    别说是小盒子,估计就是根筷子也被炸成三段了。

    更何况还有一个大坑,多数东西应该都被埋在土下面了。

    燕小武站起身来,发现身边不远处站着一名壮汉。

    壮汉背后背着一个竹篓,身穿长袍,头戴着斗笠面罩,看不见长相。

    不过这么一个奇怪的壮汉在这么一个奇怪的时候出现在这么一个奇怪的地点,燕小武并不是那种心存侥幸的乐天派。

    “朋友,你找我?”燕小武问道。

    “朋友,”壮汉说道,声音里带着些嘶哑和低沉,像是很久没有说话的人,“我想要你手里那块石头。”

    燕小武左右看看空无一人的大街,耸了耸肩,“看来我没得选。”

    壮汉俯身从地上捡起一块青石,没费多大力气就捏碎成了粉末,“是的。”

    “那我就一个……啊不……两个问题,你怎么知道这个石头在我身上?”

    壮汉没有回答。

    “第二个问题,这个石头是什么?”

    “你不需要知道。”

    “行吧。”燕小武心想既然这样确实没得选了,他也不太想用自己的头和青石比比谁更硬。

    燕小武从怀中掏出小盒子,打开盒子将红色的小圆石拿在手中上下抛动,感觉了一下其中的重量。紧接着腰马合一,朝着侧面的方向狠狠地扔了出去,扔完转身就跑。

    燕小武虽然不是修行者,但之前能在天宾衙门里当衙役,身体条件肯定是过关的,尽管这两年沉迷酒色有些荒废,毕竟年轻,底子还在。

    小圆石本来就轻,又是实心,被燕小武扔飞出去数十丈远,壮汉转回头的时候燕小武已经跑没影了。

    壮汉不想理会逃跑的燕小武,身体如鬼魅一般贴着地面向圆石的方向飘去,反正周围都是一片无人的废墟,壮汉也不绕行,路过的土墙砖瓦都被他撞成齑粉。

    小圆石正好被扔到一片不大的空地上,还算显眼,当然了就算是这块石头被埋到地下十八米,壮汉也能轻易地找到它的位置。

    可是令壮汉没想到的是,在这片不大的空地上,不只有那一块小圆石,小圆石的两边还站着两个人,两个人本来是互相注视着对方,壮汉出现之后,两人的目光便都移到了壮汉身上。

    其中一人身材矮小,看起来是个女孩子,穿着宽大不合身的衣服,脸上绑着一块黑布只露出眼睛。

    另一个人是个年轻男子,神情有些木讷,看到壮汉的到来稍微抬了抬眉毛,拔出了手里的长剑。

    如果燕小武还在的话一定能认出这个年轻人:

    大青山剑修,李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