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挛鞮括拔一脚踢翻眼前的案几，酒杯等物品洒落在地上，发出刺耳动静。

    整个军帐噤若寒蝉，不止是鲜卑，浑庚、屈射、丁零等小族头人低着头不敢说话，就连蛮子本部的赫连千夫长等人也都闭着嘴巴，谁都不敢出一点动静。

    谁都不敢发出动静，生怕惹来挛鞮括拔的野火。

    一大清早，挛鞮括拔便得到两个令他心情无比糟糕的坏消息。

    根据斥候消息，大夏王朝派来支援的数万大军已经到达不足百里的位置，大概再有几天就会到达晋阳。

    这个消息尚在他的预料之中，算算时间大夏的军队也该到了，并不是什么稀罕事情。

    通过前一天的攻城情况，他看出了晋阳城的颓势和无力，只要再给他三天时间，他有自信能在援军到来之前将晋阳攻克。

    可第二个消息就让他绷不住了，也让他的一腔豪情统统化作笑谈。

    经过斥候紧急报道，后方粮仓被人夜袭了，粮草烧毁无数，大火甚至到现在还没有熄灭。

    “十万大军粮草，被人夜袭一把大火烧了个干净，还烧死了几百士卒....负责后方粮草的主官是谁？”

    挛鞮括拔出离愤怒，奋力拔出长刀砍在案几上，竟把半截桌角削去，足见他心头之恨。

    “回左大将，是兰敦夫千夫长，昨日山谷镇中被人找到尸骨，乃是被人射杀而死。”

    一个百夫长战战兢兢的起身，抚胸行礼回道：“属下们找到的时候，兰敦夫千夫长尸首已经成焦炭，还是通过佩戴的长刀确认尸首身份。”

    挛鞮括拔一时气急，扭头喝道：“除了他呢，所有军官都死了吗？”

    此时的他胸口满是无明业火，迫切需要拿几个人头来宣泄愤怒。

    “回左大将，所有在山谷镇的军官都已经阵亡，只有挛鞮魁千夫长还活着，事发时他在营地内聚会，因此逃过一劫。”

    刚才的那个百夫长声音忍不住降低几分，还偷偷观察挛鞮括拔的脸色。

    在场不少人眼神玩味，纷纷隐晦的将目光放在了脸色阴晴不定的左大将身上，期待着他接下来反应。

    毕竟谁人不知，挛鞮魁乃是左贤王的第七个儿子，正经王族血统，非一般匈奴可以媲美。

    正因为如此高贵的血脉在，他才可以负责最轻松的粮草看守工作，不需要冒着箭矢进攻，还能随时找人聚会饮酒作乐。

    挛鞮括拔沉默了半天，开口道：“挛鞮魁既然不在营地便情有可原，赫连，你带人给我把山谷镇剩下的人都抓起来，以玩忽职守的罪责，尽数杀了。”

    “诺。”

    赫连一脸正色，恭恭敬敬的答应下来，神情毫无异样。

    他能理解挛鞮括拔的做法，没有足够粮草支撑，哪怕蛮军战斗力再强，意志力再高也无济于事，毕竟人始终是要吃饭的，晋阳战役已经要进入尾声了。

    但有一个问题，蛮军出动数万人，历经一个多月的狂轰滥炸却没有攻下晋阳，还被人一把火烧掉了大部分粮草，此番得不到足够缴获回去，作为领军大将的挛鞮括拔势必遭到四大王族不满和攻讦，甚至可能会被剥夺军权，失去当前地位。

    所以为了自保，他必须留下一个地位够高，能替他顶罪的替罪羊。

    而看守粮草不利，铸成大错却安然无恙回去的挛鞮魁便成了最好的火力吸引靶子，有左贤王和挛鞮魁在前面顶着压力，他们才有希望平安过关。

    哪怕是被小部落笑话，背后议论胆小，这挛鞮魁也不能死，最起码不能死在他们的手里。

    果然，听闻挛鞮括拔所言，不少小部落头人彼此交换眼神，露出玩味的目光。

    这挛鞮括拔表现得挺凶，没想到也只敢拿血脉低贱的普通蛮子出气，对于理论上应当承担最高责任的挛鞮魁连点惩罚都没有，实在是有些好笑。

    挛鞮括拔只装作没有看见，对着军帐众人道：“今天的攻城不能停，还是由汉狗和民夫打头阵，各部落战士做主力，今天我只有一个要求，在汉狗没有死完一半人之前，不许停止攻城！

    蛮军各部全部出动，对附近三十里内村落开展劫掠，为大军回撤准备好充足的粮草，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各部都必须得到足够粮食回来，谁若是只盯着金银而少了粮草，本将要他的脑袋！”

    看着杀气腾腾的挛鞮括拔，听着他那满是血腥味的发言，军帐内的众人不敢有丝毫意见，哪怕是各部落头人明知道挛鞮括拔在消耗自己的实力，把最肥妹的油水工作给了蛮子也不敢有半句话说。

    此时的蛮子已经接近疯狂，一切目标都是为顺利熬过冬天，为此各部落有什么意见都不再考虑，先让自己活下去再说。

    随着挛鞮括拔命令发出，所有民夫哭嚎着，在谩骂和诅咒中被蛮子用刀箭逼着踏上了攻城的道路。

    为了防止反叛，民夫只会在攻城前得到一柄长枪，连个木盾都没有，随后在蛮子骑兵箭矢的威逼下，硬着头皮冲上战场，拿着云梯嚎叫着攀附上城墙，与城卫们展开生死搏杀。

    什么，你问他们既然已经跑了，为什么不试图反水呢？

    这就是蛮子最为歹毒的地方了，第一批爬上城墙的都是有家室和妻儿老小的民夫，若是看到他们谁敢投敌，身后妻儿老小都得死！

    在家人的牵挂下，蛮子锋利箭矢的威逼中，这群民夫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城上守卫最开始见到这些民夫攻城还颇有些诧异，宋统领派人开始主动招降，但民夫们回应者寥寥，他们都是红着眼与城卫展开厮杀，甚至主动求死一般的态度。

    在生死战场上，城卫们自然没有那么多留情可言，见民夫们不愿意投降，只能狠下心来按照敌人去对待。

    短短一下午时间，民夫们死伤惨重，到最后甚至出现了成规模的哗变和反叛。

    挛鞮括拔对此早有预料，命赫连带蛮子骑兵进行镇压，事实上刚拿到武器没多久的民夫压根不可能是蛮子骑兵的对手，随着蛮子骑兵大肆杀戮镇压，这场短暂暴乱以失败告终。

    与此同时，上万蛮子对三十里内村庄和县城进行搜刮，任何能吃的粮食，鸡鸭牛鹅包括猪狗等牲畜全都带走，一时间沸反盈天，不少百姓自发组织起来狙击反抗蛮子骑兵。

    短短一天时间，举目四处皆是烽火，到处都是尸体和鲜血，无论任何地方都能看见反抗和斗争，甚至有数支蛮子骑兵被灭口的情况出现。

    数百蛮子被杀可不是一件小事，一时间不少蛮子人人自危，都不太敢脱离大部队去村里搜刮了，搜集粮草的进度顿时一缓。

    毫无疑问，这又是赤色骑兵趁乱干的好事。

    蛮子被搞得焦头烂额，但所幸还是在挛鞮括拔要求的时间内搜刮到了些许粮草，再加上之前尚存的粮食，省着点用也够了。

    挛鞮括拔不再犹豫，大手一挥命蛮子骑兵在后侧翼掩护，由民夫带着粮草和各种缴获开始撤军。

    竖日上午，在晋阳城卫警惕和严阵以待的准备中，只见蛮子收拢阵型，将营寨拆除，化作长长的车队渐渐消失在城外。

    城上各级官员惊疑不已，命人出城打探，直到目送蛮子骑兵退出关口，这才终于相信蛮子撤兵了。

    消息传来后，全城沸腾，仿佛迎来了一道曙光。

    在历经26天艰苦奋战，晋阳城守护住了它的荣光，在蛮子的进攻下屹立不倒。

    消息传回王宫后，王宫内的官吏也是一片欢腾，人人表现狂喜，彼此恭贺着平安活下来。

    张昌静静地站在一旁，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这场战斗胜利来之不易，所有人都憋了一口气，发泄出来是好事。

    “宋统领，我记得你昨日说，蛮子似乎有什么变故，所以才撤军是吗？”

    在这个时候，难得杨珩还保持了冷静，她颇有些疑惑地开口问道。

    “没错殿下，昨日攻城抓了几个民夫俘虏，听他们说是因为蛮子没粮食了，所以才选择了撤军。”

    宋统领点点头，同样严肃道：“我经过对不同民夫的盘问，以及蛮子古怪的攻城行动，对四周村落搜刮证实了这一点。”

    “可好端端的，蛮子怎么会没粮食呢？”

    杨珩更加不解了，“此番蛮子搜刮那么多县城和村子，粮草得有近数十万石了，如何能缺粮？”

    “听民夫说，前日晚上民夫营有不少人被安排去了数里外的山谷镇灭火，而那里则是蛮子粮草所在，据回来的人说，是被人夜袭烧掉了粮草，看守粮草的蛮子一个都没活下来，全都被人堵死在里面。”

    宋统领略有些犹豫，脸上带着不敢置信般的神情，“我思来想去，或许能对上号的只有....”

    “张云敌？”

    杨珩替他将未说完的话补全，她到这时也猛然想起了这一支隐藏在蛮子地盘上的人马，敢在五万蛮子眼皮底下偷偷潜藏到后方，并且夜袭烧掉对方粮草，这般恐怖彪悍的战绩，或许也只有天不怕地不怕的张云敌能干出来了！

    “臣派人去核实一下，但大概率应该是他们。”

    宋统领神情满是惊叹和钦佩的拱手道。

    事实上，这种事情压根瞒不住，蛮子撤退第二天，随着各方消息的传递，这支神出鬼没赤色骑兵的种种战绩都被人发现并且上报到了晋阳。

    各地袭杀近千蛮子骑兵，拯救险些被玷污的民妇，最后就是那场数公里外都有人亲眼目睹的大火.....

    毫无疑问，蛮子之所以退兵，这支赤色骑兵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晋阳城上下一片哗然，数万军民翘首以盼，杨珩更是派出上百名信使，到处找寻着这支战功彪悍的队伍踪迹。

    就这么说吧，晋阳城要开庆功宴，赤色骑兵不来，谁都不敢动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