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

    在后院书房，李晋仁喊来李斯和张绍杰一起听着钱明汇报审讯结果。

    昨晚差役一晚上都在忙活抓人，钱明表现的极为卖力，可以清楚的见他发黑的眼眶，看上去很是憔悴，想来是一晚上都没有睡觉。

    或许是他有意为之表现出来的辛苦，而这份努力也没白费，李晋仁破天荒的给他倒了一杯茶，还亲切的让他坐着说。

    钱明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缓缓组织了一下语言便开始讲述。

    王主簿招了，而且还招的很痛快，将同伙和事件全部过程都交代的干干净净。

    这次官仓盗取案件由县长吴亮牵头总揽，王主簿负责做假账，再命令看管仓库的小吏调取物资，通过周家车队将3000石官粮以120文一石的价格售卖给元家商行进行销赃。

    钱明因为职位不同，加上这批人不想多一个人分钱，所以没有接触到这件极具油水的肥差，因此躲过了一劫。

    官仓销赃得到的赃款由吴亮拿五成，王主簿拿两成，周家两成，其余参与人总计分一成，共3万6千两白银。

    钱明汇报时声音都在颤抖，他知道这个案子意味着什么，官粮没有了，罗华县百姓冬日怕是不好过了。

    往年到了冬日，官府总会组织一批救济粮施粥，可能不会很多，但牵头城内大户一起救济下，总归还是能让一些人活下来的。

    今年刚换新县长，又碰到官仓没有粮食，城内粮商还不把粮价涨疯了，百姓真要饿死一大批了！

    砰！

    “混账！”

    李晋仁猛地一拍桌子，颇有些气急败坏，“这群该死的虫豸，本官要抄他们的家，要让他们通通伏法！”

    他听到元家商行的名字就知道这件事情不可追回了，这元家是在北地赫赫有名的商行，东家身后是一位随便跺一跺脚就能让地颤抖的大人物，那是朝堂上真正的重臣。

    这也就意味着，他企图追缴粮食补亏空的计划失败了，若想真正解决这个问题，只能将情况上报国相，而这些人的家私大概率是保不住了。

    抄家沾点小便宜可以，其他部分必须如实上报，否则派人下来一旦查到问题，心情盛怒的国相怕是饶不了他。

    一大块肥肉从手上过去，只能沾点油水，这让满是上进心的李晋仁如何甘心。

    “老爷，还是尽快上报国相吧，官仓无粮，临近冬日，需要早做打算呐。”

    张绍杰开口劝道。

    小农经济，一旦歉收了就很容易产生灾民，倘若在这个时候官府不能及时救助，饿急眼了的灾民什么都能干的出来，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张绍杰虽是个落魄文人，但也见过灾民过境的恐怖，稍稍有人一煽动，就连官府也敢打，为了一口吃的，他们什么都敢做。

    “本官这就写奏章。”

    李晋仁不敢再坚持了，昨天的事情刚被打了脸，若不是儿子心细派人蹲守，怕是这会儿他更加焦头烂额。

    张绍杰说的不错，现在已经不是计较的时候了，官仓没粮的事情必须马上汇报上去。

    “爹，罗华县距离晋阳都城甚远，来回路程需要半个月，汇报完再等指示下来，怕是已经来不及了，我们先买了粮食赈灾，再汇报如何？”

    李斯出言打断，神态甚至有些火急火燎。

    【不久后，罗华县官仓无粮的消息被走漏，粮商趁机涨价数倍，买不起粮食的百姓饿殍遍地。最终啃光树皮野菜的百姓和山贼联络发生暴乱，罗华县内陷入混乱和厮杀，前任县长吴亮被烧死在狱中，官衙被百姓愤怒冲击砸毁。李晋仁带着家眷逃跑被山贼堵住，山贼头领常克强认为你父子沽名钓誉，和吴亮一样是害民贼，于是出手杀了你。

    你死了，享年15岁。】

    【预计剩余存活天数：20天】

    系统的提示让李斯眼角忍不住抽搐，这危险预感的天赋提升后确实给的信息变多了，从已知情况精准分析出了要面对的危机，但也让他的心情更加糟糕了。

    真是见了鬼了，明明是吴亮造下的孽，怎么到最后自家被波及无辜了。

    “不妥，老爷，倘若擅自用嫌犯家私去购买粮食，一旦传出去，势必会被人攻讦啊！”

    张绍杰急忙否决，这是什么鬼主意，若不是此乃李斯所言，他早就开骂了。

    在朝堂做官，最忌讳的就是自行其是，特别是在这么敏感的事情上。

    没有经过允许，私自用犯人家财买粮食补官仓粮食，简直就和开玩笑一样。

    做好了没有功劳，做差了还容易吃挂落，势必会被人怀疑中饱私囊，何苦来哉。

    只能说李斯少爷虽机智聪慧，但毕竟年少稚嫩，对于官场上的事情还是想的太少了。

    “不错，县尊切不可如此莽撞啊。”钱明黝黑的脸上满是关切，一副心腹体己人模样。

    “小人曾听闻都城的功曹徐安乃是吴亮岳丈，县尊若是没有经过汇报就买粮，虽是一片公心，怕是此人必会进谗言中伤您呐。”

    “嗯，你们说的有理，那就...”

    李晋仁点头，正想顺水推舟应下却被儿子直接打断了。

    “父亲，您是一县父母官，考虑问题岂能只从个人得失计较？”

    李斯毫不客气的打断了自家父亲后续的话，“官仓无粮，百姓贫苦等待救济，我们岂能无所作为，如同提线木偶一般，不拉扯就不动弹吗？”

    “可官仓无粮也不是县尊造成的呀，相信朝堂会理解的。”

    张绍杰忍不住反驳，“若是用了赃款，无论县尊大人如何去说，终归会有人拿此事做文章啊。”

    “是吗，那就束手旁观吗？在其位谋其政，身为一县父母官，难道什么事情都指望着听上面指示才敢行动吗？”

    李斯越说火气越大，索性直接拍了桌子，“你们能理解是因为你们不曾饿肚子，倘若现在让你们饿得头晕眼花，一家老小要被饿死的时候，不知你们可否理解县长的无所作为？！”

    这帮人思维方式全都放在朝廷和官位的计较上，压根就没有一个人考虑过百姓饿殍遍地的反噬，真以为百姓们平日里唯唯诺诺，到了生死存亡关头还能这么老实啊。

    他再不纠正，过几天百姓揭竿而起，全城暴乱和杀戮一起，所有人的理智都会荡然无存，到时候谁管你是新县长还是老县长，什么无辜不无辜，只要身上有官服，杀红眼了都得上路。

    “斯儿，不可如此！”

    李晋仁赶忙出声，他狠狠瞪了一眼李斯，“张先生也是为我的前途考虑，不可对他出此恶言。”

    “爹，您的前途是记挂在罗华县百姓身上的，倘若不能安抚百姓，官仓无粮的消息传出去，势必会引起动乱，到时候您的无作为更是被人攻讦。”

    李斯不服气的反驳，“县内饿殍遍地，难不成就没人指责您了吗？更何况百姓也不是只会眼睁睁等死，倘若真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您就不怕有人干脆反了？要知道城外山贼可随时注视着您呢。”

    “咳咳咳。”李晋仁差点被儿子这番虎狼之词给呛岔气，赶忙喝了一口茶这才顺了下去。

    “胡...胡说。”他有些心虚的喝道，“本官如此爱民，城内百姓无不赞扬，谁会来反我。”

    他其实已经开始动摇了，不得不说儿子的话还是有道理的，这里的人民风彪悍，一旦活不下去什么事情都干的出来啊，万一真反了，自己安有命在？

    “爹，反正儿子把话说完了，您要是还不听，那我就和母亲说一说，相信娘是会支持我的。”

    李斯冷笑起来，直接亮出了大杀器。

    无论如何，他都得让李晋仁改变想法，软的不行就来硬的。

    以辛氏对儿子的宠溺，只要添油加醋说一说，不怕自家老爹不屈服。

    “你这逆子，惊动你母亲干什么！”李晋仁气的吹胡子瞪眼，随即又泄了气。

    “罢了，那就听你的，去买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