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烛。你跟着阿音多久了？”坐在少年对面的文太傅突然开口，问了一个意味不明的问题。

    玄烛呆了呆，不解其意，但随即答到，“应该快有十年了。”文太傅抬眸瞥了他几眼，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想必你们主仆倒是情深。”她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个笑，皱纹舒展，“那你知不知道，谁是让你来这公主府的罪魁祸首？”

    少年低头沉沉应答，“属下不知。但既然是家主您的令，玄烛无不应从。”

    文太傅微微前倾，伸手捏住玄烛的脸细细端详，仿佛不经意地开口，“是阿音提出来长公主府需要一名耳目。他说自己要来这里做妾。”老妇发出一阵冷笑，捏着少年脸的手指微微收紧，“那个混账还真是刚给了三分好颜色，就迫不及待要蹬梁上房。”

    玄烛低眸不语，心里一片明镜，合着阿音脸上的伤是这么来的，确实欠打，简直是瞅着家主的逆鳞往上扑。也得亏那日是他离都城的日子到了，要不然家主得打断他半条腿。

    “阿音话里话外说自己年龄与长公主相差不大，相貌端正，但我仔细一想，他身边你的年纪和这张脸不也正值男子的好年岁吗，”

    老妇的手指有力，长长的指甲点缀着丹蔻，轻轻划过玄烛的侧脸。她淡淡地盯着少年的眼珠，“你也知道我送你来这里究竟为什么。如果你心中有怨气，最好把这笔账记在他的身上。

    现在我告诉你我的令是什么。你要想办法让长公主留下你，然后成为文氏的耳目。忘了跟阿音十年的主仆情分吧。记住将你养大的，是文氏。”

    玄烛垂首施礼，恭顺应答，“玄烛遵令。”

    驱车不过多时，便进了宫廷。玄烛眼观鼻鼻观心，亦步亦趋跟在文太傅身后。今日运气不错，一向忙得不见人影的长公主居然在暮月宫，宫门口的女卫进去通报，只一会儿他们便被请进了主厅。

    前脚刚刚坐稳，后脚西陵商就迈步走了进来。

    玄烛抬眸，进来的女子英姿飒爽，一身利落的长衫，腰间一条墨绿带子简单系紧，勾勒得身姿挺拔，修身玉立。

    “文太傅大驾光临，不知有何事？”西陵商一边抬脚跨过门槛一边笑着弯眸，眼神有些诧异地略过一侧的少年人。

    文太傅起身施礼，苍老的面容上露出一丝关切的神色，“殿下马上要及笄成人，前几日主君还与我商量是时候给您选几位妾了。”

    西陵商左脚绊右脚，一个踉跄，差点从门槛摔倒。她堪堪伸手扶住门框，站稳身形，脸上的表情讪讪，“文太傅说笑了些，我如今事务繁忙，无心情爱，妾一事，先缓缓吧。”

    她怎么就把这事给忘了！这女君及笄，头一件事便是要收几名妾，教习房中之术，而后才慢慢选定正夫，侧夫。前世这文太傅就一直不依不饶要给自己塞几个美貌的少年，后来许是以为自己不好这口，又改送身材健壮的成年汉子。

    搞得西陵商很是崩溃，母君后来也默许了这种行为，天知道她自己开府后，每晚入寝前在床上看到一个躺着的赤裸男人究竟有多无语。

    “公主殿下，”文太傅听到拒绝，果不其然皱了眉。“什么年龄就要做什么年龄的事，王族的女君及笄收妾，这是自古以来的传统。您要知道，很多权贵的少女君十三四岁就会将心怡的男子收进府了。”

    西陵商叹了口气，抬眸看向一侧不动声色的少年，连自己个子高都没有，面如冠玉，眼似皎星，瞧着柔柔弱弱，打一拳能哭好久的样子。她有些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年岁几何？”

    玄烛拱手施礼，答道：“臣下今年十七。还未及冠。”

    西陵商大跌眼镜，她伸手在少年发梢上比了比，又移到自己的头上，言语有些颤抖，

    “十七？？你十七？”

    这比自己还大两岁啊。怎么才到自己的肩膀？？？西陵商有些咬到舌头。

    “您可是嫌岁数太大？”文太傅挑眉，伸手推了一把玄烛，让他站得近些，“这孩子虽然比您年长，但样貌显幼，他自幼跟着我府上的隐卫厮混，很多东西都会。”最后一句话音尾斜挑，意味深长。

    西陵商后退两步，有些讪笑着摆手，“不了不了不了。文太傅的心意我心领了。但我确实没有这方面的想法。大祭司之前不都说了吗，我不太开那方面的窍。”

    文太傅一晒，面容慈祥，“长公主，即便是大祭司的话，也没必要全盘听信。”

    大祭司沈蓝曾给西陵姊妹看过命数，长姊西陵商福薄缘浅，天生断情。幼妹西陵羽福厚缘深，皆断于情。意思是，西陵商命不太好，比较倒霉，并且天生没有情缘方面的福分。而西陵羽呢，命运不错，但其前程最终会断在“情”这一字上。总而言之，姊妹俩都比较适合打光棍。

    前世西陵商不信邪，及笄之后也试图去发展几个男伴，没成想一个个皆成了小弟。男女之情不说，为她赴汤蹈火的兄弟情谊倒是不少。而西陵商，仔细回忆，也从未对任何人抱有旖旎的心思。

    就算是后来没办法推脱，从文太傅那里收下的几个男子，最后也皆成了自己当时手下最得力的几个干将。

    不管从哪方面来说，西陵商此女。都确实很适合当兄弟。

    玄烛低着头，忍不住有些想笑。他努力抿了抿唇，抬眸看着长公主。眼里有些哀婉，“公主殿下，臣下在府中犯了错事，这才被家主送给您。若是不能留在您这里，回去也是死路一条。”他掀衣跪倒，叩首与地，声音凄楚，“请你收下我吧！即便不能做您的妾，那就留在您身边做个端茶倒水的书童也好。”

    文太傅的眼角抽了抽，低眸看着瑟瑟发抖的玄烛，一时间她倒成了要打杀可怜少年的恶人。

    玄烛低着头，演得像极了一个走投无路的少年。虽和这长公主没太多接触，但凭着从阿音那里听到看到，这位长公主虽手腕强硬，但只要不触底线，本质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善人。

    妾若是不收，留下做个服侍的下人，即便以后公主出宫开府，总养的起一个闲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