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升维19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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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东伦敦

    东伦敦,又名东尾,位于泰晤士河北岸,从伦敦城东端的奥德门,一直延伸到利河。

    本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地方,但因为滨临河岸,产品和原料运输便利,以金丝雀码头为起点,几十年间,飞快地从名不见经传的农村,转变成伦敦城的工业中心。

    服装、制鞋、家具、印刷、卷烟、食品……工厂林立。

    生产出的商品,通过泰晤士河这条大动脉,被一艘艘货船运至仓库,又分派到街头小巷的店铺,最后贩卖给伦敦城的每个个体。

    对劳动力的需求,让东伦敦的人口,像剧烈晃动后喷出的啤酒一样暴涨,不仅当地农民洗脚上田,进厂打工,外国劳工也涌到这里谋生。

    爱尔兰人,犹太人,孟加拉人,以及其他一些数量较少的种族。

    什么人都有,形形色色,文化混杂,黑帮林立。

    工厂多,人口多,烧的煤就多,还是下风区,排出的烟尘碰上雾气,可以积聚数月不散。

    境况尚可的人,都会选择搬出这个令人折寿的地方。

    少数富人搬走,更多的穷人涌进来。

    变得更加拥挤。

    有别于威斯敏斯特的清洁有序、繁华似锦,这里的街道狭窄逼仄,房屋稠密得如同激起的鸡皮疙瘩。

    然而房屋根本不够,少则三四个人,多则八九个人,挤在一个小房间里,是十分常见的事情。

    想想,就觉得无法呼吸。

    根据《1891年公共卫生法》的规定,每个人至少都该享有四百立方英尺的生活空间。

    四百立方英尺,约等于0.4立方米,仅仅是立锥之地。

    但若真按该标准严格执行,伦敦立刻会有九十万人接到强制迁离的通知,流落街头,直到多出五十万个房间,能让他们入住之后,才没有违法之虞。

    如此一来,就使得这里的官员和警察,想要难为某个人变得十分容易。

    因此勾结黑帮,分保护费的事情,就屡见不鲜。

    闻着空气中的异味,每次来东伦敦,都让陈墨更为清醒。

    这里的惨景,总提醒他何为谷底,何为堕落,何为深渊,又为何要谨慎行事。

    马车沿着连绵数英里的、脏兮兮的砖墙,穿过一条条争吵不休的、破旧的街道,最终抵达哥伦比亚街。

    这里是东区为数不多的、还算不错的地方。

    周日是花市,平日则经营一些小店,咖啡店、小饭店又或者便利店之类,时不时有警察巡逻,因此治安也还可以。

    当然,不能与西区相提并论,但和东区的其他街道放在一起,就显得很棒了。

    陈墨走下马车,尽管他选了一套尽可能旧的夹克和裤子,但仍与这片区域所体现的整体氛围格格不入。

    自然也引起有心人的注意,不一会儿,他身边就跟了不少图谋不轨的人。

    一个戴着报童帽的男孩跑到陈墨身边,举起手中的报纸,问道:“先生,买一份吧。”

    《每日电讯报》,号称“最大,最好,全世界最便宜的报纸”,只要两便士,以时效性著称。

    陈墨一眼瞥到报纸头条上,某位大魔术师的名字,大致意思是美国魔术师再创奇迹。

    “来一份。”他说道。

    而趁报童吸引陈墨注意力的机会,另一个小孩从陈墨身边走过。

    陈墨屈指一弹,拨动小孩手腕上的麻筋,钱包落回衣袋。

    小孩知道失败,正准备跑,又或者挨一顿揍,却见陈墨摸出四枚便士。

    他把钱给报童,说道:“你们分吧。”

    便放两人离开。

    如此,既显示出不好惹,又表达一定程度的善意,找麻烦的也就少些。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这条街上有警察。

    此时并非周日,因此花市没开,但并不影响陈墨找人。

    海伦娜·利伯蒂给的地址,是哥伦比亚街的一间房子,而哥伦比亚街说长也不长,陈墨一路寻觅过去,很快就找到了。

    与这条街上的其他房子相比,这间房子是出乎意料的大,而且房子后面,还有一个用砖墙围起来的院子。

    咚咚咚,陈墨敲响前门。

    过了一会,门另一边传来脚步声。

    门打开,出现一张熟悉的面孔,让陈墨颇为意外。

    “布雷诺?”谢菲斯一脸惊讶。

    他穿着一件牛仔吊带裤,一件深蓝色衬衣,手上还拿着一把剪刀,有点园艺师的味道。

    陈墨打招呼道:“好久不见,你怎么在这?”

    “这是我祖父家。”谢菲斯说道,“你呢,最近怎么样,奥克莱厄可是经常念叨你。”

    那还是别念叨的好。

    “先进去再说。”陈墨说道。

    他跟着谢菲斯走进房子。

    房间里摆着各种各样的花贲、盆栽,甚至还有无土栽培。

    从谢菲斯嘴里,陈墨逐渐了解清楚情况。

    虽然大部分富人都会搬出东区,但也有些老一辈人,与这片土地感情深厚,会选择留在这里。

    谢菲斯的祖父正是如此。

    老人喜欢园艺和花贲,闲下来就在自己院子里,搞植物配种和花艺研究,培育出的珍稀花贲,还获得过英国博览会金奖。

    而谢菲斯偶尔也会来这边帮忙。

    陈墨说明自己的来意,道:“我需要一些风信子的种子”。

    “要多少?”谢菲斯问道,“如果不多,我就可以帮你解决了。”

    “二三十枚。”陈墨说道。

    他计算过风信子花的大小,要覆盖自己的躯体,大致就要这么多。

    “有点多啊。”谢菲斯说道,“如果是分株,倒还好办,但种子都是为了配种,比较珍贵,一下子要三十枚,我祖父可能会不舍得。”

    但他马上拍胸脯道:“不过你运气好,恰好碰到我在这儿,能帮你说动。”

    “那就先谢谢你了。”陈墨谢道。

    谢菲斯的祖父显然不缺钱,培育花贲的主要目的是兴趣,陈墨那点英镑,难以打动这种人。

    但他也没有把希望,全放在谢菲斯身上。

    他打量着房间的布局,如果谢菲斯那里行不通,他就只能晚上来一趟。

    他在院子里见到了谢菲斯的祖父。

    这是一个头发和胡子都已经花白的老人,但身体十分健朗。

    由于长期的园艺作业,他手臂处的肌肉仍很明显,没有随年龄而萎缩。

    他正在做攀扎。

    所谓攀扎,就是通过金属丝,或者棕绳的捆缚,来使树木的枝干弯曲,以此达到各种造型。

    他用的是铜丝。

    老人见有陌生人到访,手上活却不想停下。

    只听他说道:“快弄好了,快弄好了,你们先到边上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