囊中羞涩，他只能找了间十元一晚的国营招待所，八个人的大通铺。忍受着汗馊味、脚臭味，林志啃完两毛钱加二两粮票买来的馒头，便抱着背包和衣躺下，不久便沉沉睡去。

    这一路真的太累了。

    第二天起床时，天色早已大亮，林志发现身边的住客已经换了。这一觉睡得真好，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满血回归。

    刷牙洗脸穿好衣服，林志晃悠悠来到总台结账，就见总台大姐以一种奇特的目光看着他。

    “小兄弟你可真能睡啊，从昨晚一直睡到下午四点，要不是你交了二十元押金，我就让人强行叫醒你啦。”

    “大姐息怒，昨天刚下的火车，实在太累了，”林志连打招呼，忽然整个人一愣，“大姐你刚才说啥，现在已经下午四点？”

    “对啊。我可告诉你，多住了这么长时间，我得多收你五块钱。”

    林志急道：“行行行，多收就多收。麻烦您快点，我这还有急事。”

    银行五点就下班了，招待所离银行还有着不小的距离呢。

    “嘁，现在急，刚才还睡得像头……”总台大姐嘴巴嘟囔着，却丝毫不在意林志的催促，按部就班地销账、找钱，正待询问要不要开发票，却发现林志早已拿了退回的五元钱，飞一般跑了。

    紧赶慢赶，总算在五点前赶到了那家农行。一见林志，值班经理乐了，“还以为你不来了，再晚几分钟我们就打烊了。喏，二号窗口，去吧。”

    等林志办好手续，拿到卡时，银行已开始关闭大门。

    走出银行，林志将长舒一口气，心说总算拿到了。一转身，林志又拐进了隔壁的自助银行，现金还得取。

    人不多，但林志依然老实排队。

    轮到他时，正待将卡插入取款机，斜刺里一支又白又胖的胳膊伸了过来，一把挤开林志，还自带女中音饶舌BGM：“让我先来，我先来，我要为女儿去学费，取学费……”

    林志大怒，这尼玛又遇到插队的了？这大夏国的人还有没有素质啊？

    论力量，这位插队的中年阿姨哪会是林志的对手，可这不是耳边响起师兄的教诲嘛：世界是复杂的！

    再想想前世的新闻，林志还真怕起了纷争后，这位阿姨往地上一躺，到时候自己是逃呢还是逃呢？

    得，人在外地不敢炸刺儿，老实点吧。

    林志索性后退一步，默默看着。中年阿姨动作迟缓，嘴里背诵着不知从哪里弄来的操作步骤，一看就是个菜鸟。

    菜鸟从来不屑于不犯错误，果不其然，竟和林志一样，不知碰了哪个键，卡退了出来。

    阿姨愣了愣，抬手就要将卡推进去。

    “不能推！”

    ——话就到嘴边了，林志又咽了回去。

    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她的手，离卡越来越近……直到传来阿姨的惊呼：“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啊？卡呢，卡呢？”

    “你的卡被取款机吞了。”林志目无表情地告诉她，一面插上自己的卡，开始取钱。

    中年阿姨反复地问：“为什么我的卡会被吞掉？”

    林志取出钱后，才好整以暇地告诉她原因。

    “咦？原来你知道不能立马将卡推进去？”中年阿姨一蹦三尺高，“那为啥不提醒我？”

    林志不屑道：“我凭啥要提醒你？就凭你插我的队？”

    此时中年阿姨大约意识到之前得罪过林志，忙陪着笑脸问：“大兄弟，你说说，我该怎么办？”

    “今天是没办法了，只能等明天让银行处理。”

    “还要等到明天？”中年阿姨立马傻眼。

    正当林志离开自助银行时，她突然拉住林志问：“小伙子，你说这银行已经下班了，我的卡还要在机器里呆一夜……别人取款时，不会把我卡里的钱也取走了吧？”

    林志眼珠一转，柔声道：“这谁知道呢？要不，您在这守着吧？”说完他便离开。

    走到了二百多米远的地方，回头望去，中年阿姨还在自助银行门口站岗呢。也不知她是否准备在这过夜，三月里的江南，夜里挺凉的，得准备一床被子。

    有了钱，啥事都好办，林志很快买了去古宜城的火车票。

    古宜城离石头城很近，即便是绿皮车，四十多分钟就能到。所以林志来到古宜城时，才下午七点多。

    此时华灯初上，街上人流湍急，同样是古城，古宜市比阴山县发达多了。

    林志找了家饭店，美美地吃了一碗古宜市颇具特色的小刀面，舒服得呻吟出了声。心说这面条味道真赞，应该推荐给师兄。

    想起师兄，林志忽然意识到一直没和师兄联系，自己晚到了一天，师兄该急坏了吧？

    林志放下面碗，立马给师兄打电话。天色已晚，也不知道师兄在不在单位，不过警务系统加班加点是常态。

    电话立马就通了，“师兄”二字刚冒出口，就迎来刘卫国的一顿臭骂。

    “……为啥不早打电话，知不知道我吓得差点报警……”

    “师兄啊，你就是警察，报什么警嘛。”

    “我又不是江南省的警察，我能管得了江南省的事？我们警察难道不分地域南北，啥事都可以瞎管？我们难道……嘿！我和说着这些干啥？你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于是林志便将这“从一张卧铺票开始的奇幻旅程”，简单地说了一遍。刘卫国听了也是无语，只能安慰林志，并告诉他已安排战友派车接他。

    “中等身材，体格健壮，寸头，一看就是个军人，开一辆面包车，就在火车站广场接你。对人家尊敬点，他是我以前的班长，记住了？”

    “放心吧师兄。”林志高兴地挂断电话，点上一支烟。

    烟还没抽到一半，一辆面包车就到了火车站广场，司机下车，正东张西望。果然，寸头，满脸刚毅，血气方刚。

    “效率这么高？”林志又惊又喜，恋恋不舍地扔掉抽了一半的白牡丹，跑了过去。

    一面跑，还一面喊着：“老班，班长大哥，我在这。”

    “咣啷”一声，背包被扔在中间一排座椅上，林志这才发现，车后面还坐着三个汉子。

    “还带着客人？真不好意思，耽误你做生意了。”林志不好意思地说，“改天一定请你吃饭，地方你来选，一定不要反对啊……”

    司机诧异地看着他，忽然问道：“北边有宴春，蟹黄汤包多少钱一只？”

    林志愣了愣，迟疑道：“初来贵地，不清楚哈。我已经吃过饭了，要不下次请你去那什么春吃蟹黄包子？”

    司机不再多说，上车，关门，启动，车一溜烟地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