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递过来的卜辞，入目第一眼，自然是字体。

    鸿雪苓浅笑，这小先生宠辱不惊，举止气度不凡，下笔笔触倒是一般，不过字体方正工整，也挺耐看。

    再者就是内容。

    鸿雪苓螓首静思，稍愣几息，斟酌道：“不知小先生可否完全告知？”

    “夫人，你的问题，在下已经回答了。夫人体恤小道生活窘迫，那这卜辞就当是在下赠与夫人的。”幽芈渊摇了摇头，墨黑之气流转的瞳目中，闪过几缕笑意。

    “多谢小先生了，我知晓了，”鸿雪苓回笑起身。

    “诶！别急啊夫人。”

    上下打量端坐着的幽芈渊，有些坐乏了的青衣丫鬟跳站起来，有意无意地揉着拳头，“喂，道士，你拿了钱。怎么说得迷迷糊糊的，你那卜辞八成都是从谁扒来的吧？”

    “曲妍！”

    急着回旅店解辞的鸿雪苓，皱着好看的眉头，有些恼了。

    自己这丫头一而再再而三挑事，平日里不读正经书，自是无法了解那首卜辞的内涵，那小先生没有赶人已经很好了。

    这小先生气质举止不凡，想来只是不太注重外在的粉饰。

    “呶，这还有一两银子。”

    青曲妍给了自家夫人一个放心的眼神，从自己的荷包里取出一两银子甩到桌上，“你不是半两白银算一次嘛？”

    “来，用那盘子给姑奶奶再转两次。”

    幽芈渊：“……”

    “曲妍？”

    鸿雪苓扶额苦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责骂自家这丫鬟，但自己确实很想知道这卜辞的意思，毕竟事关自己的夫君。

    她暗中瞄向眼前这小先生。

    看着桌上的白银，幽芈渊哑然失笑，推了回去，“姑娘，在下并无再算之理。不然也不会一次算命便收你半两白银，每次二十钱足以。”

    都是有钱人，够豪爽，一两白银随便甩，之前那两人甚至一出手就是百两。

    在被店小二暴打一顿后，幽芈渊已经‘熟识’这个世界凡界的流通货币。

    “嗯？是这样吗？”

    从来不看正经书的青曲妍瞪了幽芈渊一眼。

    说了一大堆不知所谓的话，骗人那么多白银。读过点书，会编几首诗就出来招摇撞骗。

    “夫人？”

    青曲妍转眼望向鸿雪苓，询问意见。

    鸿雪苓哭笑不得地按下自家这丫鬟揉捏着的拳头，揖手向幽芈渊拜别，“多谢小先生附赠的卜辞。”

    “无须多礼，收钱尽事，在下分内之事。”幽芈渊微笑点头。

    对此，青曲妍不干了。

    她突然发现自家夫人突然没了逛街的兴致，似乎着急回去解那首卜辞。都是眼前这坑蒙拐骗的江湖道士害得。

    莫老爷是破妄三重的高手，这次也就像往常一样出个差，能有什么事？而且老爷聪明着呢，每次在小院里走棋，莫老太爷都被气得破口大骂。

    “小道士你这破盘子，姑奶奶要了。”

    青曲妍重新把那一两银子拍了回去，“加上夫人之前给的四两，总共五两半银子，半两算命，五两买你这破盘子。”

    “小道士你不亏。”

    还没等幽芈渊答话，青曲妍眼疾手快，一个顺手便捞过桌上的卜卦盘，筑体二段可不是白搭的。

    “这盘子真脏，五两银子真是便宜你了。”

    青曲妍有些嫌弃地瞅了一眼，本想拿了东西转身就走，突然感觉五两给多了，心道：姑奶奶是不是亏了。

    （草丛老道持续躺枪：没完了是吧）

    这倒也并非是青曲妍恶意嘲讽，而是她确实不懂做旧。

    “姑娘若是喜欢，便拿走吧，全当是在下的见面礼，”幽芈渊眉头一挑，有些沉默地看着空空的两手。

    如果不动用前世力量，连刚才那一下顺手牵羊，他都防不住。

    脑子：轻轻松松

    眼睛：轻轻松松

    手：别哔哔，还不是都得听我的。

    这就是为什么他不顾反噬和风险，直接动用前世力量碾压贾秋痕和莫行司的原因。不过，让他直接出手的原因自然还远不止这个。

    “曲妍？”

    见青曲妍把卜卦盘抢过来了，鸿雪苓瞥了一眼神色沉默的幽芈渊，顿觉脸都红得烧起来了。

    她玉手一抬，当即便敲在青曲妍光洁的额头上。

    “丫头你在什么！快给小先生还回去。”

    青曲妍摸了摸额头，举着卜卦盘，嬉笑道：“夫人，我看上你那个卜卦盘好久了，现在我也有一个了，你过会给我算算。”

    “你这丫头。”

    鸿雪苓努了下嫣唇，她知道青曲妍这是在关心自己。

    “不碍事，修道但凭有缘，五两便五两。这卜卦盘便送给两位姑娘了，”幽芈渊瞳目中墨色之气流转，浅笑着回了一句，拒绝了鸿雪苓递过来的十几两银子。

    （老道：“……”）

    （终究是我背负了所有，我劝你好自为之。）

    ……

    目送着鸿雪苓和青曲妍离开，幽芈渊张望了下四周，这个街市角落处本就不多的商客、行人都已经开始准备归家了。

    瞥了眼巷末的荒草地，他打个哈切，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在这看了一个时辰的算命摊，有些乏了。

    他现在身上的银两加起来总共有三百零九两，够一个普通的三口之家三年的吃食费，不得不说，这摊子有些暴利啊，

    “一个时辰了，那道士也差不多回来了。”

    幽芈渊挑起一支笔，在纸上留下裘木鸾的原话，拍拍屁股便走人了。

    ……

    几分钟后。

    一道狼狈的瘦削身影捂着腰，急吼吼地自踱步跑来。

    “那小乞丐！给了一百两还不好好帮本道看摊！”

    “碰见像本道这样足智多谋、风华绝代、乐善好施的老…咳…神仙，居然不把握机会！朽木不可雕！朽木不可雕也！”

    旋即传出一声哭嚎。

    “哎呦，我那可怜的卜卦盘，谁把你给带走了呀，我这都小本生意。”

    旋即道士掐指一动，整个人愣住了。

    瞬间暴躁起来。

    “麻了个**，居然打劫像我这么品德高尚的人！本道要去投诉！”

    “…”

    因为算命摊本就摆得比较偏僻，道士压低声音，尽情地骂了两三分钟。他无意间瞄到一张压在桌角折好的纸。

    打开了一看，不由得有点愧疚。

    “吆？倒是本道错怪那小乞丐了。”

    “品行到还不错，还特地帮我留了裘家那小子的话。嗯？照这么说，应该是本道蹲的时间太长了，等不及就先回去了。”

    一想到他在荒草地‘怒放’了两个小时！

    整整两个小时！！

    两小时啊！知道这两小时怎么过的嘛！！

    光想想，他的屁股就已经开始痛了，道士的面庞就开始抽抽，他现在已经完全笃定了一件事，一定是吃晚饭的时候被阴了。

    “玛德！欺人太甚！”

    道士摔纸怒骂。

    “一个破说书的臭书生，不就十文钱嫖你碗牛肉汤嘛！就阴老……本道。我就说那碗汤怎么怪怪的！还说他喵说老子穷，说老子从来没喝过祖宗的牛肉汤！！”

    “老…本道艹你**”

    “…”

    ——五分钟后。

    “算了，也不是没有好事，至少被老子避开了一些。唉，天天催业绩。”

    道士疲惫地躺靠在椅子上，胸口不平地上下起伏，总算是勉强平息了怒火。

    他从袖袍里抽出一本画着格子的文牒，记上了一笔：

    “今天身体不适，苍天为证。”

    道士脸上略带欣慰，心道：现在这个点也差不多该收摊了，送那小乞丐一百两，也不亏。

    他神态自得地掐指一算。

    ……然后…

    整个人僵坐而起，嘴唇半天合不拢。

    特么人傻了！！

    道士神色默然地望向街市远处。

    一蓝一紫两个绰约身影正逐渐靠近。

    道士的身体开始颤抖，眼里颤巍巍地螓着眼泪。

    “真好，都是美人，我今天真是该死的幸运。”

    在荒草从怒放了两小时，道士都强撑着没让身体颤抖。这下绷不住了，就像是被一群大汉拉进小巷子里：莮了。

    ……

    ——亥时已过半

    繁华和喧闹，这才淡至秋日的夜空。

    ‘沙，沙沙——’

    古道巷前的灯笼在秋风中沉沉的吹荡，冷瑟的秋风缠绕着夜空的残云，吹开满目星辰与月华，将渐深的酣眠洒入幽青色的石砖墙。

    “欸，福贵，擦完东边的那片桌子。把这几碟清茶和这两盘牛肉给那客人送去。”

    “诶好嘞，掌柜的。”

    “呵，掌柜的我今天可一点不好。真是晦气，听说分馆那居然让乞丐吃了顿霸王餐。这要是被人听了去，可不给人笑掉大牙。”

    “嘿嘿，掌故的。我听说咱的对门，他们开的分馆也被那乞丐骗了顿白饭。现在那周扒皮还在到处抓人，想要教训一下城里的乞丐。”

    “真有此事？”

    “可不是嘛。”

    “哈哈哈，那老梆子还跟乞丐较上劲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