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主的画真是越来越传神了，那枝头的桃花朵朵，玉蕊楚楚，含露吐英。风吹花瓣自然飘落，落在檐角与桌案，自有一股动静相合的美。”小侍女花枝看着面前的白纸被自家亭主渲染上多姿的形状与缤纷的色彩，油然而生的感叹止不住的从她那张小嘴嘟囔出来。

    她家亭主一直是宗室里最为才华横溢的女子，绝不比江东贵族那些高门闺女们差。尤其是虞氏那个病美人，整日里连走路都要人搀着，一副弱不惊风的样子，还号称精通琴棋书画，让人看到就觉得不爽。

    怎么想就怎么说，花枝一直不是多会隐藏自己的人。

    “亭主好不容易来一趟会稽，要不去参加一次洛神居的聚会？给那个‘虞天娇’看看什么才是真真的绘画，省得她整日里吹嘘自己的丰功伟绩。再说，就她那体力，估计连笔杆子拿着费力！”花枝抬高自家亭主的同时还不忘贬低他人，周围的才子们听到忍不住闷笑。

    长乐瞪了花枝一眼，举起笔尾轻敲花枝的小脑袋：“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要总在背后议论他人。这样不好。”

    花枝缩了缩脑袋，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

    吕安笑道：“哈哈，长乐亭主不要怪她。花枝这是直率，再说她也没说错，是不是，阮咸？”

    吕安对面茶几旁的白衫少年端着茶杯静坐一旁，容颜和阮籍有着六七分的相似，一看就知道是兄弟俩。但和阮籍曲膝跨坐在护栏上，手提一壶浊酒的不羁形象不同。少年老成的阮咸总是一本正经。明明在场除了向秀，再没有比他年龄小的。

    听到吕安的话语，阮咸端起茶杯放到嘴边，唇边细细的绒毛昭示着青春期发育的表象，其人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算是认同。

    他们这帮人本就不屑于追逐世俗的审美。就算那虞氏再倾国倾城，但如果不是他们对脾气的人，再美也不会被多看一眼。更何况，阮咸也并不觉得虞氏有多好看，比之当初曹子建的洛神赋，简直相差太远。

    像花枝小侍女一样快言快语也没什么不好，不去曲艺迎合他人喜好，正事潇洒的体现。

    其实在他们看来，无论是长乐亭主、抑或是花枝小侍女，在他们眼里都是平等的，不分贫贱、也无阶级，一视同仁。

    吕安这句话说的花枝怪不好意思的，她俏脸一红，第一次觉得自家亭主认识这样一帮人是件幸运的事。哪里像在洛阳是碰见的一些公子王孙，统统都是些市侩之徒。以前还让家里人来找老爷夫人提亲，自从曹氏示威，那些曾经的访客就如躲避瘟疫一般再也不说半句要讨好曹氏的话，纷纷转投司马氏门下。

    墙头草的品质，就算是司马氏容得下他们，花枝也不觉那些人有什么晋升的前途。这一点连作为小侍女的她都明白。三姓家奴是绝对要不得的。可惜最应该看清楚的人，却永远活在自己构建的幻想里。

    “阿都哥哥，你这样会把这丫头宠坏的。“长乐苦笑道：“她在洛阳就已经够无法无天了。”

    吕安无辜的耸耸肩，拧头对醉眼朦胧的阮籍道：“不是让你家仆役送些水果吗？怎么还不来？向秀那小子说这城里也就你家宅子有温泉活水，能养些果树，还不拿来于我等见见世面？”

    话音放落，便有一名仆役端着果盘小步赶来。一直低着头，小臂平举，很是恭敬的样子。

    钱晓谦正打算将果盘放在桌上，却听得熟悉声音发出一道命令：“嗝～给，给在场的诸位，送过去！让他们品尝一下，嗯，咱们阮府的特产，省的，某人一天到晚抱怨！自己被诓骗，呵。”

    这句话说的虽然断断续续，但意思却表达的很明显，钱晓谦在心里骂娘！心想这阮籍怕不是和那个小辣椒是一对的吧！怎么回回拆他的台呢？

    端着水果，脚步一顿，开始把水果往远离阮籍和小辣椒的方向端，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找个机会递到黄衫女子跟前去，看能不能把玉佩顺回来。

    作为一个曾经跟随过魔术大师的人，偷东西这种技术活对别人可能是难事，对他那双灵活的双手来说，确实极为容易的。

    但也要接触目标人物才好下手，她跟小辣椒站在一起，钱晓谦就又些心跳加速，怕冤家路窄的再被认出来。

    没见过的人全部经过，吕安和向秀那里也顺利通过。他换衣服的时候还是做了一些易容的。把几根短布条塞到了口腔中一些会改变人类面部形状的位置。又弄了一些灰强行给脸部加阴影。光照下的五官更加立体。

    但这样仅仅可以瞒过对他只有一面之缘，完全算不上熟悉的人。这些人里绝对不包含阮籍和小辣椒这样的死对头！要知道，最了解你的人绝对不会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敌人。

    强压下心头的不安，缓缓走向阮籍。

    他睁着有些惺忪的睡眼，斜眯了一眼端着果盘的钱晓谦，纤长的手指触摸着葡萄。晶莹的白和幽深的紫对比出好看的色差。钱晓谦吞了口吐沫，不是沉溺于好看的手指，而是不知对方是有意还是无意，拿个葡萄还要抚摸一番，怎么看都觉得不对。

    原本闲谈的众人也突然安静，拧头看向闲逸的阮籍和紧张的钱晓谦。

    “怎么？这葡萄有什么问题？”吕安疑惑的问了一句，他也觉得某人抚摸葡糖半晌的动作有些诡异。

    钱晓谦的额角开始有水珠凝结。

    “没什么。”阮籍看了一眼低着头的钱晓谦，嘴角的微扬，摘下了一颗葡萄：“继续吧！”还顺嘴道了句：“花枝姑娘，能否请你将你家主人的画作拿来给大家品鉴一番，就当欣赏美人的佳作了，何如？”

    这句话显然对花枝小侍女十分受用，兴高采烈的把画作摊在胳膊上，拿去给众人欣赏，一时间收获不少赞叹。

    钱晓谦猛的松了口气。其实他感觉阮籍已经认出来了，但不明白他为何不拆穿自己……

    算了，“疯子”的思维总是不容易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