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下桥右转就是跨桥服务区。

    程大小姐心情不错，请逆光全体喝咖啡。

    马姐拍拍黄若辰：“走啊点单去，你喝什么？”

    黄若辰屁股像长在椅子上：“不了，我就坐会儿。”

    “你躲着程曦干吗？”

    “瞎说，我没有。”

    马姐给她一个心领神会的表情：“是因为团长吧？你马姐这双眼，看透一切！”

    黄若辰无语地翻个白眼，心道我躲她干什么我躲的是杀人犯。

    她小心翼翼地四下环顾，确认某诡异少年不在，于是大胆站起来：“行了马导，您也别讲戏了，咱们点单去。”

    服务区咖啡厅平时门可罗雀，突然来了笔大单也很激动，收银员一直夸程曦皮肤白，气质好，一看就像贵族小姐，问她是不是家族很古老或者长辈有人当大官。

    “现在生意这么难做？”黄若辰小声问马姐，为了赚点钱什么话都说的出口。

    收银员：“美女你拍广告肯定上镜，手持咖啡杯微微一笑，再说一句——”

    “咖啡，让蠢事更有效率！”黄若辰帮她想了个文案。

    董停云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咖啡店的屋顶，隐匿在巨大的灯箱背后。

    他耳尖忽然动了动。

    数十米外僻静无人处，官渡正在小声接电话。

    “搞垮跨江大桥……开什么国际玩笑。”

    轻柔悦耳的声音说：“MC发出求援讯息，要求五分钟后断开跨江大桥，你可以的。”

    官渡炸刺儿：“问题是我为什么要这么干？”

    对方不得不提醒他：“MC任务失败也无所谓，他的KPI已经完成了，你的呢？”

    “卧槽。”

    官渡求锤得锤，悻悻挂了电话。

    董停云扭头远望，灯火璀璨的跨江大桥犹如一条金龙，蜿蜒在C江水面。

    ……

    “所以“姓”这个字眼就是指令？”贺蓝问。

    “可以这么理解。”

    小鲍有恃无恐地说：“当我问出对方“姓”什么这句，相当于发出一条远程协助请求，只要对方说出他的姓氏，就等于点击了‘接受’。”

    “像远程控制电脑一样，这个人就是我的了。”

    贺蓝努力回忆自己和小鲍初次见面的场景——

    第一天入职的小鲍头发剃得极短，年轻的脸庞清秀斯文，就是人有点蔫儿，像条被霜打过的茄子。

    局长冲贺蓝一努嘴：“哪，这个皮球被人踢一上午了，我想来想去，也只有你能接住。”

    贺蓝看了局长一眼。

    “不勉强。”局长立马表态：“你要真不想带他，大不了我把档案退回去。”

    “退了吧。”

    “……”局长差点急了。

    “你好。”

    小鲍眼睛都亮了：“啊，你好你好。”

    他主动伸出手：“贺蓝。”

    两只手重重握在一起……

    “所以你没能控制我。”

    “也不是没有机会，毕竟在一起这么久了。”小鲍实话实说：“不过我确实没给你发过指令。”

    “为什么？”贺蓝不解。

    “你已经问完了，该轮到我了。”小鲍说：“你怎么知道是我？”

    贺蓝挑了下眉。

    “怎么？以为我会问那小崽子的下落？”小鲍拿出手机摆弄了几下：“不急，咱们再聊五分钟。”

    “时间上你跟老郭都有嫌疑，但我盲猜是你，”贺蓝说：“因为你爸的绰号叫降头jiang军。”

    小鲍今晚第一次变了脸色。

    “小时候日子很苦吧？”

    “一个漂亮的饭店服务员，瞒着大人物私自生下一夜情的孩子，想逼他离婚。”

    “这当然是痴人说梦，大人物摆平你们简直易如反掌。直到十九岁你吐血，查出胃癌晚期，你妈拼着鱼死网破才求到他来医院，纡尊降贵见了你一面。”

    “这是个见证奇迹的时刻——”

    贺蓝慢悠悠地说：“你居然没死，而且一见之后，大人物突然不顾整个家族的强烈反对，非要你认祖归宗。”

    “他的大公子毕业于麻省理工，二公子在读剑桥法学院，各个仪表堂堂天资聪颖，还都很孝顺，怎么就非你不可呢？”

    “于是你爸就有了这么个绰号，降头jiang军。”

    “因为除了被下降头，实在找不到他态度忽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理由。”

    贺蓝低声一笑：“所以我试着用那孩子诈了诈你。”

    他成功了。

    小鲍永远斯文清秀的脸庞第一次露出凶相：“你他妈的查我底？”

    “还真不是特地。”

    贺队云淡风轻地说：“不好意思，我刚好是你最讨厌的那种大院子弟，而且以前，就住你爸隔壁。”

    这突如其来的凡尔赛暴击。

    小鲍愣住了。

    贺蓝猝不及防地抛出第二个问题：“马海豹自杀是不是你干的？”

    等了一会儿，就在贺蓝以为小鲍拒绝回答时，小鲍突然笑了出来。

    “呵呵呵呵呵原来是你……贺家的废物？”

    “没想到，”小鲍眼里有两簇突突跳动的邪火，亮得瘆人：“真是想不到，贺家当年高调把废物三公子扫地出门，可是轰动了整个京城。”

    “啧啧，在外头混得这么惨，白手起家打江山的元勋后代，竟然混成了一个公务员？简直笑死人了！”

    “确实好笑，但你先别笑。”贺蓝淡定提醒他：“你也一样。”

    “……”

    小鲍吃了个哑巴亏。

    贺蓝面色如常，掩饰住胸腔里被针戳了一下似的疼。他声音微冷地又问了一遍：“马海豹自杀到底是不是你干的？”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游戏结束了。”

    小鲍仰头望天，任性地说了句：“AR啊，我只能帮你到这了，让你的KPI和副会长一起去见鬼吧！”

    一辆无牌的奔驰商务车从反向车道急速驶来，远光灯三长两短，反复闪烁了数次。

    小鲍看了看手机，时间刚刚好。

    “蓝爸爸，最后奉劝你一句，立刻上车，有多快开多快。”

    说完小鲍毫不留恋，迅速翻过中间的隔离带，坐进黑色奔驰商务车，消失在浓墨般的夜色里。

    贺蓝冲上去一把抓住老郭，扛起来就往车里塞。

    他本能地选择相信小鲍，尽管这可能是最后一次。

    就在贺蓝发动警车，狠狠把油门一脚踩到底的时候——

    数公里外的跨桥服务区。

    官渡抬起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比出一个手枪的姿势，对准宛若金龙般的跨江大桥，玩儿似的轻轻说了一声。

    “砰！！”

    ……

    三天之后。

    贺蓝仰躺在沙发上，日常闭目，也不知道睡着没有。

    房间里窗帘紧闭有些幽暗，没有开灯，只有挂壁电视忽闪忽闪。

    “……比如美国1940年通车的塔科马海峡大桥，仅四个月就在微风的吹动下发生共振，导致坍塌。”

    “此后设计师在桥面上增加气孔，目的就是预防卡门涡街效应的产生……”

    “说回跨江大桥，这次垮塌是否共振导致，事故调查组还在做进一步的调查。但可以预见，接下来几个月，跨江大桥都无法通车。”

    “感谢您的收看，S省新闻到此结束，接下来……”

    贺蓝捏了捏鼻梁。

    大意了。

    他早该想到小鲍不会放过老郭。

    开始只是轻微的颤动，不，最开始只是一阵无形的微风。

    当大桥抖动已经夸张到肉眼可见，贺蓝感觉自己是一个置身灾难大片实景现场的路人甲。

    享受杜比全景声音效。

    跨江大桥长达八千多米的水面部分，轰然从当中断成数截，砸起十几米高的巨大水浪，宛如被诛杀落水的长龙。

    各种车辆像乐高玩具一样噼里啪啦下了饺子。

    当时他们和死神的距离还不到……五米。车屁股后头就是悬崖式的断口。

    贺蓝刚拉好手刹，一直呆滞的老郭突然像上足了发条，他推开车门，助跑，起跳，坠落一气呵成，像个跑酷高手飞了起来。

    六个小时后，搜救员在水面上的废墟里找到老郭，他被支棱的钢筋透胸穿过，挑在风里。

    血已经流尽了。

    为什么一定要杀老郭？贺蓝慢慢回过味儿来。小鲍完全有能力抹除老郭的记忆，还他一个普通的人生，可小鲍偏不，他用这种偏激的、决绝的、滥杀无辜的方式来跟贺蓝割袍断义，划清界限。

    他让老郭死给贺蓝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