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犯。囚犯......请醒醒。”

    “囚犯。听到了请回答。”

    “囚犯！”

    桌子被震得轰隆作响。昏暗的审讯室内，两个西装革履，戴着墨镜的男人，正对着一个颓废的金发男子怒吼着些什么。

    这是不知建在哪里的一处牢狱，四方的墙壁用极其坚固的金属打造得牢靠，彻底被封死。而可怜的犯人被手脚彻底绑死，扔在臭味熏天的牢房中。

    那些审问者坐在铁栅栏外面，趾高气昂地对着犯人大放厥词。

    “囚犯！联合法庭已经允许我们动用一切手段，来对你进行拷打讯问。如果你不配合，我们将动用极刑来撬开你的嘴。我希望你能识相些。”

    “你已经丧失了作为贝利亚公国的公民权。甚至我们已有充足的证据指向你所犯的反人类罪。你连为自己辩护的想法都没有吗？你不想为自己开脱哪怕一点点吗？”

    “我再问你一次......你现在是否清醒？”

    “......”

    男人终于抬起了头，身子轻轻颤了颤。他的头发如同虫子一般蠕动着，而他脸上的那些冷峻和阴郁，在油灯的映射下显得更加苍白可怖。

    “我......很清醒。”

    “很好。囚犯编号AB0524。我想你已经搞清楚你的处境了。现在，我将代表阿泰尔行省的联合法庭，对你的犯罪指控提取口供。请务必说实话。”

    男人端正了身子，开始在笔记本上书写了起来。

    “你被指控于1940年12月8日对贝利亚海洋博物馆展开了偷盗行动。你换上了保安的衣服混入人群中，鬼鬼祟祟地寻找着些什么。所幸，我们接到某个神秘电话的举报，在你即将到达内部区域前对你实现了抓捕。”

    “你并没有拘捕。当时负责抓捕你的刑警也表示，你对自己的行动遇阻展现了异乎常人的镇定，乖乖戴上了手铐。你也全盘接受了联合法庭对你的犯罪认定。”

    “可是为什么，你在法庭上却当众表示你无罪？并且你还要求阿泰尔行省的检察院撤回对你的诉讼？你到底瞒着些什么，还有什么要补充的证据？”

    黑衣男人敲了敲那白纸黑字的案件报告，这般冷冷问道。

    “还是说，你只是为了拖延对你的审判？你只是想以此为借口，方便你同伙的偷盗行为？”

    “不......我没有同伙。我确实有要补充的证据。”

    颓丧的男人，这时候渐渐昂起头。

    “我申请，对我的精神进行鉴定。我一直深受强烈的精神病症困扰，且是被它强迫威胁，才来到海洋博物馆企图偷盗物件的。这并非出自我的本意.......所以我根本无罪。”

    “荒唐。有关你的心理病症，专业的精神鉴定师已经出具了报告，他们一致认为你的思维正常，逻辑严密，非常理智，且智商很高。像你这样的人，根本不可能有精神问题。”

    “不......他们并不了解我。他们更无法体会我内心到底藏着些什么。光凭精神鉴定师绝对难以做出决断。我需要更厉害的心理专家。”

    “我警告你，别太得寸进尺了。囚犯AB0524。在我看来，你只是在为自己的罪行做徒劳的辩护。精神鉴定师就已经够对付你了！”

    “不......哈维尔警官。我需要和心理专家正面对话。”

    男人的表情在那一刹那变得狰狞和扭曲。这突兀的转变，却是吓得黑衣人浑身冷颤。

    当那深邃的邪狞沾染上男人原先漫不经心的面容时，就好像是天边突然划过的一道惊雷，在场之人无不骇然。

    其中，当然也包括那名专业学者——那神秘男人话语中提到的心理专家。

    “我知道她来了。奥里瑞娅·特丽莎。以防万一......她主动请缨来解决‘可能存在的’心理鉴定工作，因为她对我当时所展现出的冷静态度非常好奇。她意图以我为样本，研究她目前正在推进的博士学位课程——论心理危机的产生与发展。”

    “你——你这家伙。你是怎么知道的？”

    审讯者的手心出了些汗。

    “你应该一无所知才对。被一直关在监狱里，你能知道些什么？为什么连奥里瑞娅博士你都知道？是什么时候泄的密？”

    “那不是你应该关心的事情。你只管让高高在上的那位心理专家，从监视室里下来，并且与我对话。其他的......都不重要。”

    “我需要跟上级提出申请。在这之前，你没有资格对我发号施令——”

    审讯室的大门突然被推开了，带来了些屋外的清新空气。一位身着白大褂，戴着眼镜，穿着清新淡雅的女医生，已然默默走了进来。她体型修长，留着干净整洁的褐色短发。香水味把监狱里的这些腐臭气味，驱散得一干二净。

    “好了，哈维尔警官。里德警官。我已经在上面听得不耐烦了。既然他要跟我之间沟通，那么就如他所愿吧。两位先生还请回避。”

    “可是，博士，您——”

    “没事。铁栅栏把我和他隔的很远。放心吧。接下来的事，交给我就好。”

    “明白了......如果这是您的要求。如果您需要，请随时唤我们来帮忙。”

    他们向奥里瑞娅博士轻轻鞠躬，缓缓走出了审讯室，将大门合上。沉重的锁链声拖得人喘不过气。

    说不紧张是假的，奥里瑞娅虽然是犯罪心理学的博士，但还从来没这么近的和犯人打过交道，更何况，那个神色冷峻的男人，表情确实很吓人。

    但这也是宝贵的经验。只有实践才能得出真理。这么冷静的男人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如果能搞清楚，论文就绝对不愁了。他说得完全正确，虽然并不知道他是从哪摸来的消息——

    她的心中闪现出了某个想法......某种她一直不屑的，被称为“命运”的东西。

    “你得偿所愿了，AB0524。拿这个代号称呼你感觉不太礼貌。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我的名字是，阿尔德里奇·斯宾塞。奈特威尔人。无业游民。”

    “啊。斯宾塞。我记得你的祖父——凯文·斯宾塞。他可是贝利亚国考古学的超级功臣。海洋馆里的那颗巨型生物化石，就是他的成果。”

    奥里瑞娅博士微笑着，用指尖轻轻敲动着桌子，哒哒作响。

    “让我来猜猜。这位杰出人物的孙子，因为仰仗他祖父的成就，对那颗化石相当感兴趣，却因为化石被封存而心生了难以满足的渴望。最后选择了犯罪道路，想对那东西一探究竟......这就是你的犯罪心理，没错吧？”

    “真要是这么简单，我就不需要千万百计见到你了，奥里瑞娅博士......你应该也清楚。我背后的动机没那么简单。这只是计划的一部分。”

    男人这般静静说道。

    “计划——你还有什么计划？”

    “见到你，就是我计划的一部分。一个侦探让我来见你......他说，你一定会合作。”

    “我，不太明白你在说什么。”

    奥里瑞娅微眯着眼睛，走到大门前，将夹在门缝隙中的摄像头和监听器全都硬扯了下来。

    “那位神祇要苏醒了。奥里瑞娅。祂会给人类带来毁灭，带来绝望，带来永恒的梦靥。你应该也感受到了。”

    男人的眼镜镜面反射出某种冷光。

    “我来到这里......是为了给人类带来最后的希望。那块化石必须被毁灭，否则永生的噩梦，将会席卷整个贝利亚公国，直到整个世界。”

    “我凭什么相信你，阿尔德里奇·斯宾塞？特里莎家族不会这么轻易地相信一个没落者。如果梦靥真的会席卷全球，为什么我没有收到任何警告？一块化石能做得了什么？”

    “唉。博士......仔细看看我的眼睛吧。”

    “透过我的记忆......看看曾经发生的一切。用你的读心之眼。”

    “噩梦永生。主的宣判——即将来临。如果要抵挡祂，就必须听我的。”

    “已经，没有选择了。”

    男人站起身来，直视着奥里瑞娅·特蕾莎的眼睛。

    而那一瞬间，一股强烈纷杂的思绪，如风暴般向她席卷而来。男人的记忆，有如投影一般开始在眼前闪烁。

    那时的他，刚刚踏上寻觅真相之路。

    他翻找着祖父的遗物，打开了一本笔记本......便也就此沦落在真相的漩涡中。

    “这是......永生之梦——”

    博士喃喃道。

    噩梦的冰冷气息，逐渐将她的心神环绕和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