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宾塞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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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再度造访【求推荐和收藏】

    死亡,是一种醍醐灌顶般的冲刷。

    就好像把某个昏昏欲睡的可怜虫,一下子拖到烈日阳光,风霜洗礼的曝晒下。

    当阿尔德里奇·斯宾塞冒着电闪雷鸣,狂风暴雨,神不知鬼不觉地行至这座诊所楼下时,他的心中,依旧游荡着那狰狞的咆哮声。

    向真相迈进,想知道自己的身世,想知道祖父的过去,想知道那些秘密。可再度醒来时,却仿佛成为了另一个自己,桀骜,狂躁,冷峻,疯狂。

    像是非常典型的人格分裂——一会又觉得自己应该是个温柔内敛之人,一会又觉得自己应该暴力而戏谑。这种左右切换的煎熬感......到底从何而来?

    我想,我快知道答案了。

    他敲响了诊所的门。当闪电划破夜空时,他看见了门牌上的那行字:

    伦道夫诊所。

    ......

    “咚咚咚!咚咚咚!”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吓得克莱因护士浑身一颤。

    诊所内的灯已经全熄灭了。院长办公室的门也紧闭着。关押着那些疯子的病房也全都已经用铁链锁上了门,只能偶尔从那些隔音很厉害的厚铁门内听到歇斯底里的恸哭。

    这样的暴雨夜,除了关上门窗,静静独处,沉思酣眠外,应该什么都不做的。

    但当那叩响大门的声音回响在诊所中时,一道惊雷也就在克莱因的心中炸响。

    这位一向沉静冷峻的护士长似乎感知到了什么,又或者说是因为假装院长收买侦探,对他发号施令感到心虚和愧疚,对这突然上访的客人,竟有了些从内而外的畏惧。

    屋外明明雷雨大作......这般天气却突然有人上门,是因为什么难治的病症吗?还是因为几个酒鬼冒冒失失地闯到这里,求得一夜庇护?

    克莱因找不到答案。她本来想充耳不闻地忽略掉那些拍打大门的噪音,却又因为太多思维的缠身而太过烦躁,难以静心思考。

    而人一旦心乱,就会出问题。人一旦心乱,就会做出各种各样非理智的决定,乃至心神变质,自己已不是自己。

    于是,她做出了那个决定,又或者说是别的什么东西,诱惑着她做出了那个决定。她走到了诊所门前,将锁取了下来。

    因为冥冥之中的那声音告诉她......救赎就藏在其中,来访者会指引她找到希望。

    当铁门拖拽着铁链被缓缓打开时,一道惊雷随着闪电霹雳而下,正好落在诊所附近。霎那间,那茂密的林地竟是开始剧烈地燃烧起来!

    而旋即,倾盆的大雨又不留余力地冲刷而下,让那些热浪再度平息了下去。

    这一幕吸引了克莱因的注意,所以她并没有紧盯着造访的客人......正因如此,一位她绝对不会欢迎的“病患”成功进入了诊所中。

    当克莱因反应过来,这不善的来者到底是谁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浑身湿漉漉的阿尔德里奇·斯宾塞神情阴森地站在阴影中。他披着厚厚的黑色斗篷,水珠从那斗篷的边际不断滴落。而他那如同秃鹰般尖锐凶狠的眼睛,此时正以一种极度空洞的目光凝视着她。

    天啊,那到底是什么样的眼睛啊——像是完全望不见她的状态,像是能直接透过她的身子看向后方的状态。他的眼睛里游荡着无数黑夜的漩涡,仿佛一个又一个小行星不断汇聚和瓦解。

    而他的脸也很奇怪......明明之前看到他还是个面目干净的年轻小伙,现在他已留上厚厚的胡茬,颓然冷峻若四旬男人。他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还是说——

    克莱因的心中涌现出一个非常恐怖的想法。

    他,已经不是他自己了?

    她不禁为自己的猜测倒吸一口凉气。但旋即又开始问自己:既然他的外貌已然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那为什么自己又能第一时间认出来,他就是凯文·斯宾塞的孙子,阿尔德里奇呢?

    太多太多的信息搅成一团,在她的心里汇聚成风暴。

    但她已无暇顾及了......此刻留在她心里,最让她堵得慌的并非是谜团,而是恐惧。

    对未知的恐惧,对来访者的恐惧。对自己噩梦的恐惧。

    她呆在原地一动不动,迈不开步子,关不上门。门外的雨雾和狂风此时此刻咆哮着涌了进来,侵染着她身躯的每一个细胞,让她感到如冰锥刺骨般的严寒。

    整个身子,都仿佛僵了般毫无反应,大脑也宕机了。

    是的——这是人面对突发状况时,最直接的反应。人本性的软弱和妥协,让他们在面临极其艰险的挑战和困难时,畏首畏尾,胆寒生怯。

    即使她并不知道自己的对手怀揣着怎样的心思,她也不想去揣摩......但正是这些玄而又玄的恐惧和担忧,让她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这诡异而压抑的氛围,多么像她曾经去面见院长时的感觉。当她踏入院长办公室门口,然后门突然被“刷拉”一声地彻底锁死时,她的心情......她的体会,简直和此时此刻一模一样。

    而也正如那天,她对自己想要主持公道无比后悔那样,她也对接触斯宾塞家族的所有人......感到后悔和厌倦。

    他们三个家伙......都是不得好死的东西。

    ......

    然而克莱因并不知道,此时此刻的阿尔德里奇·斯宾塞,茫然无知,思维混乱,心里只剩空洞和虚无。他只记得自己的目的,自己想要追逐的东西,却并不记得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路循至伦道夫诊所只是本能,他甚至连祖父在这里病逝都已忘得一干二净。他只是因为对真相的执念,对于探索那黑暗边界的妄想,将他支撑到了现在。

    因此,他怎么可能对这位连见都没见过的护士,抱有任何的敌意?

    所以当阿尔德里奇开口的时候,克莱因一切的不安和怀疑,就都烟消云散,飘然如烟了。

    “这里......到底是哪里?我为什么会来到这儿?”

    “————”

    克莱因近乎本能地,长舒了口气。她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没发生啊。

    看来,他是因为某些变故,丧失了记忆吧。这样,就好打发了。

    她莞尔一笑,将自己的那些窘态尽数收敛。

    而她的某些恶毒的想法,在自己的担忧被摔得粉碎的那刻,犹如那些闪电孕育的林火,转瞬诞生。

    “这里是伦道夫诊所,先生。专业救治精神病疾患者。您是靠着最后的记忆回来的吗?说明......您很有可能就是这里的病人。请问,您的名字是?”

    “我的名字......阿尔德里奇·斯宾塞。”

    “那就没错了。三天前,您在我们诊所日常给病患防封的时候,偷偷从诊所溜了出去。我们也一直努力寻找着您......没想到您会突然回来。这真令我们欣喜。”

    眼前的艳丽护士微笑着点了点头。她分外热情地,把依旧站在雨中沉思的阿尔德里奇拽进了诊所内,然后把大门重新锁了起来。

    不知为何,当她轻轻抓住自己的手时,阿尔德里奇感受到了某种粘稠,它如沼泽般将皮肤彻底包围和吞噬。

    在感受到危险的那一刻,阿尔德里奇机械反应般地瞬间收回了手,一把甩开。

    “别碰我。你让我感觉很不舒服。”

    不舒服......?

    克莱因心中冷冷一笑。

    尽管大放厥词吧。一旦被关进那些病房......你受苦的日子还在后面。

    阿尔德里奇·斯宾塞的利用价值已经没了。录像带已经通过他转移出去了。本来还怕他发觉真相回来报复,可现在丧失了记忆......稍加哄骗并加以折磨,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他,确保自己的噩梦一定能被了结。

    “好。那我就不碰你了。但你真的是我们诊所中的病人。您的祖父花了大代价,让我们诊所收留您。您可千万不要辜负他的一片苦心。”

    “我的祖父......是他让我在这里修养的吗?”

    “当然。你还对你的祖父,记得多少?”

    克莱因试探道。她有些怕自己说出些和阿尔德里奇仅存记忆中不同的桥段。

    “没了。我只记得我要帮祖父找到真相。他死了......死在哪里来着?我要为他报仇,为他抛头颅洒热血,给他一个交代。”

    “您的祖父确实不久前离世了。在您的家中离世的。他是一个非常善良的老人。我们原先推测,您也是因为挂怀于您的祖父,才不告而别回去看他的。”

    “请寄托我的哀思。”

    女人的神情非常真诚。阿尔德里奇没有理由再怀疑她了。她所说的,可能都是真的吧。

    所以,我真的是伦道夫诊所的病人?我真的是从这里逃出去看祖父的?那雨夜之中的那段记忆又是怎么回事?玛尔警长,还有那个神秘男人......我都记的很清楚。

    我的身上,到底隐藏着些什么?

    他不由得又有些头痛。而因为受了雨淋和风寒,他的身体状况也在不断恶化,呼吸急促,脑袋发热。

    “您需要休息,需要一次热水澡。先生......请随我来。我带你,去你的病房。”

    她这样说着,开始在前面带路。一层又一层的阶梯,无穷无尽般地向上螺旋延申。阿尔德里奇·斯宾塞向上方看去,那蔓延无尽的阶层仿佛吞噬万物的星空,渐渐扭曲成一个蜿蜒曲折的圆弧。

    而她在前面走着,滴答,滴答的高跟鞋声音。楼道两旁的那些房间中,隐隐透出呜咽和哀鸣。

    阿尔德里奇·斯宾塞眼中的一切,都在这昏天暗地的游荡中,逐渐被狰狞的深红色所充斥。

    他摸了摸胸口的袋子。

    袋子中,是一把锋利无比的手术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