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正并不想直接去评价刘封。

    关羽说什么都无所谓，人家毕竟是汉中王的结义兄弟，而法正是外臣，直接评价大王的子嗣容易犯忌讳。

    他只能评价评价魏延。

    “听闻那刘封多次为难世子阿斗。”关羽轻抚长髯说道，“如今连关某也不放在眼中了，他到底要做什么？”

    “魏延兵进子午谷，不知道是他自作主张，还是军师的军令。”法正自言自语道。

    “……”

    关羽侧头看了看自说自话的法正，微微一笑，道：“那就说说世子吧，真是给大哥长脸啊，入荆州后连续挫败碧眼儿的图谋，听闻已经把长沙、桂阳悉数夺回，其功不在关某之下，世子出息，离不开尚书令的教导。”

    法正嘿嘿笑了起来，不由自主地挺起胸脯，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不过嘴上却谦虚道：“世子天生聪慧，此皆汉中王洪福，法某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

    “不过听说他最近在搞什么摊丁入亩，想法倒是不错，就怕会激起那些大族的反对。”关羽沉吟道，“这样……不利于荆州后方稳固啊！”

    法正也陷入沉思，但一时没有想好解决之道。

    ……

    陆口，中军大帐之中，孙权一脚踢飞面前的小几，大声喝斥道：“谁能给孤一个解释，吕子明和诸将都去哪儿了？长沙丢了、桂阳丢了，但是人总得回来吧！”

    帐中众将面面相觑，谁也无法给出答案。

    本来一切都计划得天衣无缝，既可换回吕蒙，又能抓住刘禅，结果却朝着孙权及一众谋臣谁也没有料到的方向发展。

    长沙丢了，桂阳丢了，连吕蒙也丢了！

    派出好几拨探马，连找了好几天愣是没发现踪影。这让孙权有点坐立不安。

    于是在帐中大发雷霆。

    正在这时，有亲兵进来禀报，“启禀吴侯，守寨军兵收到荆州刘禅送来的一封书信，说要吴侯亲启。”

    说着，将一封信递给孙权。

    孙权心里咯噔一下，自从刘禅来荆州后，没少给自己带话或者下书，每次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上下打量亲兵，道：“有没有带来别的什么东西？比如木盒或者包袱之类？”

    孙权是被吓怕了，前几次都是送来木盒或者包袱，里边装的是东吴大将的首级，他真怕这次再给自己送来一个木盒，里边装着吕蒙的头颅！

    若真是那样的结果，孙权觉得东吴可能就垮了，谁还有柱国之才？目前放眼看去，没有合适人选。

    “没有其他东西了。”亲兵说道。

    孙权长出了一口气，这才打开书信，细细阅读，越看越面色越狰狞。

    信的大意是：本世子一向信守诺言，已用吕蒙交换长沙，听闻吴侯并无进攻合肥之意，于是如约取了桂阳。

    现令弟孙皎在本世子处作客，拟用其交换东吴所控之半郡江夏，吴侯也是重信之人，希望继续交易，合作愉快！

    孙权脸色涨成了紫红色，比关羽的脸色还要深一些。

    刷刷刷刷！

    将信撕得粉碎，呛啷一声拔出宝剑，喝道：“下书人何在？给孤立刻将其狗头提来！”

    “下书人留下书信便划船走了。”亲兵回禀道。浑身不由得瑟瑟发抖，他知道最近吴侯容易发脾气，兵卒若是触了他的霉头，都没有好处，轻则责打，重则砍头。

    “你这没用的东西！”孙权说着，提剑一步步向跪在地上的亲兵走去，仿佛亲兵就是那位刘禅派来的下书人。

    “报！”突然，又一名亲兵大声禀报，快步走入帐中，单膝跪地，道：“启禀吴侯，吕蒙都督及众将官回来了！”

    “回来了？！”孙权面露惊喜之色，将宝剑掷于地上，小跑出帐，突然脚步顿住，略微沉吟，便冷声道，“让他们膝行进帐！”

    说罢，自己返回大帐，居中而坐，众文武站立两厢，静静等候。

    两名报信的亲兵早就趁乱溜走了。

    辕门之外，吕蒙、陆逊、韩当、周泰、甘宁、丁奉等将一个个赤裸着上身，背后背着两根荆条。

    此次他们损兵失地，自知罪过极大，想要学古人负荆请罪，以求孙权饶恕。

    孙权心心念念都想拿下荆州，好不容易把长沙、桂阳、江夏搞到手，之后他们的好运气便没有了。

    想拿下南郡，然后全据荆州，为此不惜与虎谋皮找曹操合作，结果天上掉下个刘阿斗，致使东吴在公安和江陵屡遭失败，现在又把长沙和桂阳也丢了。

    东吴在荆州的存在感只剩下半个江夏了，眼看就要被挤出荆州，这谁能受得了？

    别说孙权了，就是他们这些为将者，都觉得这一连串的失败实在是太丢人了，太有损东吴数十年的威名了。

    “吴侯有令，各位将军膝行进帐！”旗牌官大声喊道。

    都督吕蒙没有一丝犹豫，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其余将官一看，也跟着下跪。

    然后他们在吕蒙的带领下，跪爬着一直从辕门处前行到中军帐前。

    孙权看到帐外跪着的一群光膀子大汉，一个个神情苦楚，面色狼狈。

    心中又气又痛。气的是你们面对刘禅是怎么做到一场都不赢的？

    痛的是东吴本来就人才凋零，这些老将军们再也不能受损了。

    “你等可知罪？”孙权一拍几案，大声喝道，声音传到帐外，嗡嗡作响。

    “末将知罪！”众将齐声道，声音有气无力，一个个蔫头耷拉脑袋，像霜打的茄子。

    “何罪之有？”孙权沉声道。

    “丢城失地，损兵折将！还连累东吴名声受损！”吕蒙大声道，“此皆吕蒙一人之过，请吴侯责罚！”

    说到这里，声音转低，无比自责地喃喃道：“吕蒙干啥啥不行，赔了夫人又折兵！呜呜呜呜……”说到最后竟然以额触地，泣不成声。

    耻辱！这是他吕蒙一生最大的耻辱。

    想当初，自己也是在不断拼杀和学习进取中成长起来的，是年轻将领中的佼佼者，被前任都督鲁肃赞为“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并被当作接班人来培养。

    可以说，他是顺风顺水坐上都督之位的。

    但是，现在，他到了人生至暗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