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随着时间的拖延，又有一队黑头巾加入了战场。火字营被压在了街道中央，两边迎敌，没有多少施展的空间，双方形成了绞杀的局面，只要两边的黑头巾继续保持冲击强度，火字营不消多少时间就会全倒在血泊之中。

    卢成脸上也挂彩了，一支冷箭划过脸庞，浓稠的血液从那道又长又深的伤口处流出，血腥味刺激着他的鼻腔。他顾不得这些，他只知道手上的刀不能停歇，这些火字营的士卒是聂小七交给他的，他要把这些兵带回去。

    “太子有令，京师伍军营卯时前全部撤回城北大营，由三千营提督陈懋节制，违令者斩。”街道两端都传来急促的马蹄声，还有传令兵的呼喊由远而近，又马上由近及远。火字营两边的黑头巾们听到传令，手上的动作都慢了下来，这些散兵的领头也不过是哨长，连正式官品的百户或者营官都没有。

    “撤！”一个哨长喊撤，有人带了头，另外的哨长也陆续喊撤。佟晓的危机居然就这样解除了。

    国师府里，私兵和护卫都被郑和带走，可这时候却里里外外都是戎装的士卒，而姚广孝在亮如白昼的大厅里慢慢踱着步，解释着太子的手令：“乱兵之所以乱，是有人在浑水摸鱼，在把自己掌控的人马带出来作乱之外，还裹挟着更多不明就里的散兵去扰乱城防的视线，可这些散兵在得知厉害所在，有了新的长官节制后，大多数会为了逃避责任而退回军营，毕竟罪不责众，越多人回去责罚越轻。”

    一言不发听着姚广孝言语的人，头戴束发金冠，身穿素白刺绣衮龙袍，浓密的络腮胡子反衬着那张白皙而略显窄长的脸，更显贵气。

    “你的相貌和太祖其实很像。可心智相差太远，成不了大事。”

    “我今天不想成大事，否则我早就去攻打皇城。那些兄弟相残的事，是老四家的传统，我不搀和。”

    “那宁王今夜来访是为何事？”

    “当年我邀你相助，可你却死心塌地跟着朱棣，还诓骗我三万骑兵，你说这算不算债。”

    “算！”

    “那我就是来要债的。”

    这个贵气十足的男人，就是还没授予封地，而被朱棣留在京城的宁王朱权。朱棣靖难时候向他接了朵颜三卫的骑兵，还约定夺取皇位后，与朱权平分天下。当然这一切都没有兑现，而宁王几年来都在隐忍，所有朝堂纷争和老朱家几个儿子间的明争暗斗一概不予理睬，活脱脱成了一个京城内的大隐士。

    只有姚广孝还在留意他，而太子也是在姚广孝的点拨下才开始防范各处暗藏的势力。

    “你明里隐忍数年，却暗中与汉王赵王暗通款曲，难道你以为皇帝不知么？”

    “知道又怎样，他还不是远遁东瀛，不就是因为你要捧太子上位吗？”汉王说得平静，手中已经接过后面一个军官递来的长剑。和宁王一起来到天师府的，是他的千名将士家奴。

    “这一柄宝剑，是老四当年讨要朵颜三卫的时候送的，我今天就想试试它是不是真的削铁如泥。”剑锋寒光毕现，比大厅内的烛火更加抢眼，姚广孝一捋胡子，没接宁王的话，而是继续问道：“你为什么不去皇城，那可是夺权的好机会啊。”

    “哼，赵王汉王也就是草包，去打一下北元那些憨憨还可以，夺取帝位，那是痴心妄想。不过看到老四一家兄弟间你死我活，我倒是觉得舒畅。我势力不足，就算汉王即位，我不过也是一个藩王，哪里还有比现在更好的结果。”

    “那你这是报复皇帝？”

    “对，报复。还有杀了你，也是对他的报复。朱高炽没了你的指点，也不过是一头胖猪，满城勋贵也仅仅是肚满肠肥的一帮蝇苟。”

    “你的意思是，先让汉王和赵王与太子自伤残杀，你来解决我这个麻烦，然后你才去夺渔翁之利？可你有兵吗，现在城内城外的乱军都开始平息的啊？”姚广孝觉得这宁王似乎已经有点疯魔，可越是疯魔的人，越有出人意表的决断，难道他还留有后手，才会这么晚才出手？

    “城内还有十万大军，我不是对手。可我有城内四个神机营军火库的钥匙。我无需攻打皇城，只需把埋在城内各处的火药，以满城百姓官绅士卒性命相威胁，朱高炽必然要把兵符印信玺绶拱手相赠。”

    “混账，城防司的人是吃屎的吗！”姚广孝怒了，一手拍在楠木茶几上。

    “我不需要掌控很多高官，只需要收买一批中下层军官，就可以一个影响三十个。现在他们还被军令节制，不过当我手持兵符后，这些士卒就会临阵倒戈，什么张玉，陈懋之流，不过尔尔。”

    “不过尔尔，你宁王在我姚广孝眼中也不过尔尔。”

    “为何？”宁王长剑耍出一个剑花，剑尖最后停在老和尚眼前一尺的半空中，他身后的私兵家奴，也是刀剑出鞘，弓弩在弦，只要宁王一声令下，就把这天师府杀一个干干净净。

    “你杀我容易，可天下布局我已埋好伏笔，就算你把我杀了，把整个京城都烧了，也不能改变天下大势。”老和尚神色中没有一丝犹豫。

    “好，老和尚居然会打诳语，那我反而想留你性命，让你看看我是怎样夺取这天下气运。”锃亮的长剑收入剑鞘。姚广孝束手就缚，被宁王捆在马车上，往皇城而去。

    郑和寻着了佟晓，两处合兵直往宁王府。

    麒麟门城门还是被不停歇的大炮轰开，只是这时汉王的军队已经溃乱，被陈亨砍伤的汉王正被簇拥着赶往江岸停泊的船队。

    有部分的黑头巾伍军营已经返回大营，陈懋统率三千营把这城北大营围成了一个铁桶，许入不许出。

    张玉则率领着城防司和神机营，在城内围堵乱兵，城内各处的杀声忽而响起，又忽然死寂。

    汉王和赵王的手段，终究没有给京城带来太大的实质性伤害，这是宁王早已判定的。京城的关键在于太子，宁王每每想起朱高炽那肥胖的身躯就来气，虽说帝王家锦衣玉食，可他老朱家就没有出过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