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陽山的山顶上往下看，长长的石阶好比一条灰黑色的带子，从山腰蔓延到山脚，四散分布开的石屋化作了一个个的小方块，雪铺在上面闪着柔和的白光。

    这是秋熤今年第二次登上陽山，也是第一次来到陽山的山顶，他预想过自己会来到这个地方，不过那是两年后，参加秋祭开灵礼的时候。

    对于部落的人来说，陽山的位置很高，如同天上悬挂的太阳，他们渴求着能在陽山之上保有一席之地，但更多的却是在山脚下静静仰望。

    古燨部的制度在陽谷延续了千年，在这些制度下，除非是春祭两祭的典礼，亦或者得到了巫的召见，否则，没有人会随意踏上那条灰黑色的石阶，更不会踏足陽山的山顶半步，因为这是部落首领，和巫居住的地方。

    秋熤作为部落的孩童，则只有在七岁之后才有参加祭礼的资格，但对于一个孤儿来说，仅仅只是攀上山腰的火塘便足够榨干他们的力气了，像这样轻松登上山顶的方式，他还是第一次体会到。

    巫的住所很大，登上山顶的第一眼所能看到的就是这栋硕大的木质建筑，木屋分作上下两层，有高高的廊檐飞在半空，对于见惯了低矮石屋小院的人来说，这样的画面尤化壮观。

    首领的住所离得远些，隔了一条宽阔的石道，不过看着就寻常多了，只是一栋稍大些的石屋，在石道的中央有一圈石质的栅栏，里面是一株灰白色的，光秃秃的大树，上面挂满了带有流火图腾的木牌，那是在陽谷有记录以来，所有为部落战死的族人的身份木牌。

    秋熤知道这棵树，其名唤作‘若木’，据传在部落刚刚迁移到陽谷的时候，就在陽山之上发现了它，其时青叶赤木，赤色光华映透大地，整座山就仿佛一轮初升的红日。

    在部落尚未在这片山林站稳脚跟的时候，若木的光芒照亮黑夜，为部落驱散了大量的凶煞恶兽，也因此，这座山才得名‘陽山’。

    只可惜这颗树后来莫名枯死，变作这幅不朽不腐的灰白模样，秋熤跟着老燀和木燏从若木底下经过，穿过树梢的风吹动木牌，摇晃着发出一阵脆耳的轻响。

    远远的经过好几重关卡后，三人总算拿着自己的木牌验证了身份，负责接引他们的人名叫禾煈（feng），是个看着比秋熤大上几岁的女孩，穿着很朴素的麻衫，耳边有一个木质的坠子。

    没有立刻见到巫，三人被禾煈领着到了一处房间，有简单的木质长桌和陶壶，不大的窗沿正好透进一缕阳光，禾煈冲他们三人点了点头，目光从秋熤身上掠过，转身走了出去。

    老燀和木燏一本正经的坐在草垫上，桌上的茶水连看都没看一眼，秋熤不清楚巫为什么想要见他，来的路上他问过老燀，老燀也只能猜测或许和棘有关，其他的一概不知。

    没有等多长时间，外面忽然响起一阵敲门声，门从外面被打开，巫脸上的皱纹很深，但是看着很随和，手里拿了卷略带焦黑的兽皮缓步走进来，禾煈站在巫的身后，掩上了门。

    老燀和木燏两人‘唰’地站起身，秋熤被两人的动作吓了一跳，但马上就被老燀眼疾手快地揪住衣领一把提起来，反应过来的秋熤连忙老实地挨着两人站好。

    除正式场合外，这么近距离的见到巫还是第二次......想起第一次仓促见面时的场景，秋熤的身子晃了晃，心里默默把灿放上了必杀的黑名单。

    巫摆了摆手，有些疲惫的在桌边找了个位置坐下，看着三人一脸严肃的模样不由笑道：“都轻松些，我就是找你们说说话，燀你带他们坐下。”

    老燀对秋熤站都站不稳的模样很是不满，只是碍于在巫面前不好发作，犹豫了一下，他还是带着秋熤坐在了一旁，木燏没动，反而学着禾煈的模样站到了老燀身后。

    巫笑着看了眼木燏，燀每次在人前提起木燏都说像是块木头，脸上一副不成器的模样，但字里行间却没提过半句缺点，恐怕是当小子一样藏在身边。

    “辛苦你们上来一趟，主要是想再听一下这次棘兽伤人的始末，听燎说，那头棘兽可是去年兽潮过后潜藏下来的？”巫的语气很温和，只是提起那头棘兽的时候略微有些皱眉。

    “是！”巫的问话老燀是有所预料的，微微点头轻叹了一声，道：“在我们所有人都被那头牙兽牵扯住的时候，它才破开石壁，从另一侧杀上瞭望塔，想要趁机避过我们，也就是烸无意间发现的它，才专门腾出手过去将它拦住......”

    说到这老燀的语气明显有些低沉，巫提起桌上的水壶倒了三碗水放在老燀三人面前，点了点头却没说话，老燀回想那天的场景，摇了摇头道：“那只棘兽的灵智很高，实力比我们以往遇到的那些也要强得多，烸恐怕也是因为这样才被害了命。”

    “不过它也因此受了重伤，只是有些出乎我们的意料，它在杀了烸以后，并没有在第一时间逃走，反而是悄悄在陽谷里藏了起来。”老燀顿了顿，想起木燏给他看过的东西又道：“后来我们在掀翻它巢穴的时候，在里面发现了一条被它豢养的化石虫，起初，我只以为那是它给自己留下的后路，但就在昨天，木燏准备掩埋那处巢穴的时候，在地底下，发现了它......”

    老燀从怀里拿出一个木盒递到巫的面前，巫的目光滑过老燀的眼睛，不着痕迹的掠过秋熤，巫接过木盒，打开只看了一眼便又立马合上，站在巫身后的禾煈神色微微一滞，巫闭了闭眼，偏过头对禾煈道：“去将燎和几位大头目请过来。”

    禾煈朝着巫行了一礼，就在她要退出去的时候，巫的眼睛再度滑过秋熤，只不过这次显然刻意多了，秋熤被巫的目光吓了个激灵，想起老燀刚才只说了半截的话，他顿时反应过来，连忙站起身道：“要不我去外面吧，烛叔的牌子还在我这，我想先在若木上寻个地方挂上去。”

    老燀脸色不变，就好像没听见一般，巫沉吟了一下，看了眼顿住的禾煈，点点头道：“也好，这样阿熤你先跟着阿煈出去，等首领他们来了，阿煈带着他先去你那儿，晚些时候我再过来。”

    “是。”两人齐齐应声，秋熤朝巫行过礼连忙跟着禾煈走出房间，等禾煈关上门，他拍拍胸口，长舒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