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间孤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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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发哂

    秋熤被老燀的话压的有些抬不起头,他很想努力去理解老燀话里的意思,但是起伏的胸膛让他根本集中不了思绪,只是在提到熅的时候,他下意识转头看了已然残破的小院,藏在里面的家伙已经不见了,而院内的屋门仍旧紧闭着。

    烛似乎能感受到秋熤此刻的心情,他只能勉强安慰道:“没事,熅在里面应该只是受了些惊吓,昏睡过去了,等他醒了就没事了。”

    微微喘了口气粗气,烛拉着秋熤的胳膊,整个人忽然剧烈抽搐了一下,秋熤被他陡然的神情吓住,仿佛有一只手掐住他的脖子,让他喘不过气,老燀看着烛的模样握着木棍的手抖了一下,又竭力遏制住了,走到秋熤身边帮他顺了顺气。

    等了一阵,烛好像缓过来了,放开秋熤的胳膊,从怀里拿出一块染红了的木牌,上面只一个简单的‘烛’字,这是部落里表明身份的木牌,也是死后唯一能表明他存在过的痕迹。

    烛将木牌放到秋熤的手里,仿佛解脱了一般,他长出口气,向老燀递过去一个眼神,老燀知道他的意思,点了点头,道:“木燏已经过去了,山上的人应该也快了。”

    说话间,数十道人影从他们身侧掠过,带着凛冽的杀伐气息,迫人的风压将四周的草木压得倾倒,但却很克制的绕过了他们所在的位置。

    烛朝着秋熤笑了笑,血色已经浸染了他的牙床,带着些血沫,轻声道:“你还有熅和灿他们,你们都是我看着长大的,阿熤,我可以这样叫你吧?”

    秋熤‘嗯’了一声,他说不出话,眼睛红的厉害,眼角的泪花固执的不肯掉下来,刚才烛浑身抽搐的时候,他分明看见在烛的后背,大片消失血肉下,破碎的脏器连同脊骨已经糊成了一片。

    烛想抬手帮他拭去,只是有些力不从心,只是动了动手指就感觉眼前一片漆黑,只得微眯着眼,细声道:“阿熤,我的时间不多了,有空闲的时候,去我屋里坐坐,有什么看得上的能用的东西,就直接拿走,以后小心点,别这么冒失了......”

    秋熤手里攥着烛的身份木牌,说不出话,也哭不出声,只是讷讷看着,神情有些呆滞,烛说完最后一句话,呼吸就渐渐的不可闻了。

    这是秋熤第一次感觉到身边的人的逝去,他是个孤儿,阿父阿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已经离开,对父母亲人,他没有概念,但烛大概是唯一一个可以用这样身份自居的人,从他记事时起,烛就是给予他最多的那个人,无论哪方面,虽然烛平时的话很少。

    老燀蹲下身,将烛的身子摆正,用袖口擦去他脸上的血迹,又将自己身上披的兽皮大衣盖在烛的身上,至少面上看起来没有了那么狼狈。

    靠在老燀身边,夜晚的风吹的越发有些冷了,秋熤打了个寒颤,好像终于从某个噩梦中苏醒过来,看着地上烛那张很平静的脸,秋熤跪下身,双手平举在胸前,伏身行了一礼。

    老燀诧异的看了眼秋熤,在部落,跪礼算是部落里规格最高的礼仪了,但更因其肃穆,除非父母亲族,就是巫站在身前,也只需行个半身礼以示尊敬,在大多时候,部落里唯一会用到跪礼的,也只有‘秋祭’了。

    等站起身的时候,秋熤已经将眼角的泪水擦去了,在怀里稍微摸索了一下,一块有些干瘪的烤寒薯被他拿了出来,这是早些的时候木燏给的,当时还有些烫手,等到现在也只剩他的体温了。

    两口将烤寒薯扔进肚里,秋熤将眸光投向北边的臭丹林,从那边传来的激荡声响还在继续,不过也算正常,毕竟是堪比六牙牙兽的存在,就算旧伤未愈也不是能随意能打发了的。

    “你见过它了?”老燀同样目光注视着那边,不过眼中闪烁的红芒显然要比秋熤要看的真切的多。

    秋熤点头,又摇了摇道:“去年莫岗上看到的了,刚才被它当做猎物戏弄半天,到现在都还不知道长了几只眼睛。”

    “我泥板上画得不够清楚吗?”老燀朝他挑了挑眉,俨然一副老子记得你的模样,也不等秋熤瞎扯,老燀自顾道:“去年那场兽潮部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人手大多都放出去了,我们当时忙着对付那头牙兽,这家伙趁我们不注意从北岭偷摸打个洞钻出来,直接就上了瞭望塔,还是烸发现的早,一个人就去了。”

    “后来呢?”前面的事秋熤趴在一颗老树上看的真切,只是后面被那牙兽吸引了注意力。

    “还能怎么样,烸跟他拼了个我死你活,命就交代在莫岗下面,当时我们都以为它可能趁乱逃出去了......啧,没想到竟然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猫着,一个冬季没惹出动静,竟然被你小子给找出来了。”老燀先是好没气的敲了他一下,然后又颇为咋舌的揉了揉秋熤的脑袋。

    秋熤刚吃了点东西,虽说还是饿的很,但好歹恢复了点力气,挣扎着从老燀的爪子底下逃出来,他摇摇头道:“不是我找它出来的,是你把它逼出来的!”

    老燀瞪了瞪眼睛,对这个老是忤逆他的臭屁孩有心要教育他一棍子,只是看秋熤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又止住了手,想了想不禁哈哈笑道:“这么说倒也不错,就是可惜了我那些肉......”

    顿了顿,老燀又忽然看向秋熤,道:“还有个事我没想明白,你是怎么知道它这次会对熅下手的?我听灿小子说你都没跟他讲。”

    秋熤漫不经心的撇撇嘴,道“还不是托你的福,你今天揍了他一顿屁股,我看他走路一瘸一拐的不捂后面捂胸口,他最近又老是被盗,怕不是把肉贴身放着才好!”

    老燀被他说的愣住,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顿时笑得有些直不起腰,对他来说,这牙兽肉早成了可有可无的东西,当初将肉送出来,除开部落的原因,很大一部分是顾念去年与他一起奋死的同袍。

    随着脑海中煶和烸的模样渐渐清晰,老燀笑得更开心了,脸上甚至泛起一丝不正常的潮红,从去岁冬末醒过来,慢慢得知那些常年与自己打混在一起的老家伙们要么死在兽潮,要么在冬季的风雪里挣扎个把月后再相继离开,当初那么热烈的一群人啊,到最后,竟没一个能熬的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