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我就说吧！那妖女肯定是对自己人下手了！”沈星晖啐了一口，不加掩饰地表露着他对朱代桃的愤懑。

    躺在一旁，被慕子夜五花大绑，无法动弹的二当家听到沈星晖的话，难以置信地说道：“你什么意思？！大当家她怎么可能...”

    沈星晖白了他一眼，叹气道：“事到如今你还没看明白吗？你家大当家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邪修，这些行径肯定都是为了修炼魔功。被她带走那些人，我看是凶多吉少了。”

    慕子夜一边持续注视着山洞方向，一边急促说道：“怨气还没到顶点，或许还来得及。沈兄，能跟上吗？”

    不再理会一脸震惊的壮汉，沈星晖看向慕子夜，咬牙回道：“没问题，咱们走吧，去看看那妖女到底在弄什么名堂！”

    慕子夜点点头，疾驰而出，快步向他所感应到的方向奔行。

    沈星晖见他似乎不需要带路，也就不再多言，快速跟上。

    两人全速之下，很快就来到了那处山洞前。

    但即便如此，似乎也晚了一步....

    慕子夜在洞口前缓缓停步，而他的身前，崖壁投射而下的阴影里，一个身着红衣的女人好整以暇地站在那里，无所事事地抛掷着手中匕首。

    她面容姣好，脸上挂着戏谑的笑容，身周缭绕着一股挥之不去，让人毛骨悚然的阴邪气息。再看那红衣，哪里是红色，分明是鲜血染红一般的颜色！

    女人用目光迎接着两人的到来，待到青衣道士行至身前，才不紧不慢地开口：“哟，一起来的，真能给我省事。”

    女人饶有兴致地看向道士身后跟着的少年，呵呵一笑，说道：“道士来了也就罢了，你是怎么敢回来的？”

    听到自己被点名，沈星晖咬牙往前一站，硬着头皮说道：“吾辈中人，当以除魔卫道为己任。妖女，你所犯下的恶行，是时候被清算清算了！”

    “臭小子，连内力都没有，口气倒是不小，我倒要看看，你要怎么清算我！”

    语落，朱代桃面色一冷，脚尖点地，手提匕首，如鬼魅一般袭向沈星晖，快如一道红影。力道和速度相比在寨门前时，竟又再上一层！

    沈星晖神色一惊，仓促间刚想做出应对，就看到身旁一杆毛笔杀出，直接将刺向沈星晖的匕首缠住。

    “你先退后。”

    慕子夜踏前一步，怡然不惧地直面朱代桃。而让沈星晖惊讶的是，他身上的威势竟也暴涨几分，完全不输朱代桃，看来是趁着朱代桃说话的功夫启动了他所说的秘法。

    看见自己的匕首被拦住，朱代桃冷哼一声，发力抽回匕首的同时说道：“你们两个居然勾搭在一起了，不过无妨，来都来了，那就都别想走了，我会好好招待你们的。”

    朱代桃又呵呵笑了起来，表情多变让人猜不透心思，唯有手中的匕首散发着强大的杀气，她再一次冲向了慕子夜，一青一红两道身影交错在一起，只有满地的狼藉诉说着战斗的激烈。

    这已经不是他能参与的战斗了...

    沈星晖面色凝重，拼尽全力想要捕捉他们交战中的细节。

    单论力道和速度，或许已经不止于三品的境地。

    明明看上岁数差不多啊...这就是屋山上的妖孽吗？

    “沈兄！”

    激战中的慕子夜突然吼道，“那山洞里的怨气还在攀升，我缠住这女人，你进去想办法阻止！”

    听到自己还有能做到的事，沈星晖应了一声，毫不犹豫地往山洞跑去。

    见状，朱代桃却也不惊慌，只是笑着说道：“呵呵呵，别急嘛，说了我会好好招待你们，怎么能冷落了这位公子呢？”

    而伴随着她的话语，沈星晖面色一沉，在洞口前骤然停步。

    他身前的山洞里，阴影中，一阵阵密集的脚步声传出，紧接着，一息之后，沈星晖看清了脚步声的来源。

    那是一群山贼，但状况却颇为诡异。他们的动作扭曲僵硬，而且幅度极大，根本就不像是人类所能做出。

    此外，他们的眼中似乎失去了神采，全都翻着白眼，眼球上爬着一道道狰狞的血纹。

    沈星晖皱了皱眉，握紧手中短刀，强行打起精神。

    没给他太多反应的时间，为首的那个山贼嘶吼一声，直接朝着沈星晖扑了上去。

    感受着眼前阵阵劲风，沈星晖心神一沉再沉。

    此般力道与速度，根本就不是这群山贼们所能有的！朱代桃到底对他们做了什么？

    来不及细想，眼前山贼已经如野兽一般袭来。沈星晖抬刀横档，却被他手中传来的巨力震得退后半步，而那山贼即便双手几乎要被锋利的短刀斩下，却依旧悍不畏死地继续向沈星晖发动冲锋。

    没有章法，没有技巧。偏偏是这种纯粹的力与速，与不要命的攻击，让沈星晖最是难以应对！仅凭他那没有内力，后继无力的“孱弱”身躯，又如何与之相抵？

    又是一个侧身勉强躲开了山贼的爪击，沈星晖提刀横斩，撕开了这山贼的脖颈，终是让其失去了行动能力，轰然倒下。

    然而还未来得及喘上一口气，身侧便又打来一拳。这一次沈星晖却是避无可避，最后只能勉强调整姿态，以后背接下。

    沈星晖只感觉到仿佛有一柄重锤砸在了背上，这股劲力在他体内横冲直撞，直接让他吐出一口鲜血。

    但他甚至没有时间去体会这剧痛，模糊的视线中，一个个山贼如野兽般将他围困，而下一道攻击已经快到了眼前...

    “呵呵，看来这位公子已经招架不住了呢，小道士，你呢，你又能坚持多久？”

    朱代桃一边游刃有余地维持着对慕子夜的攻势，一边用言语对他施加压力。

    而同样关注着沈星晖状况的慕子夜，眼看着他似乎已经要落败，心思却是动了起来。

    老实说，先前单看沈星晖的动作，挥刀时的扎实架势和对攻击的应对，慕子夜并没有看出他其实不具内力。尤其是他在面对那一群山贼时挥出的那一刀，若是几分没有对武道的领悟，断然无法做到。

    而他在没有内力的情况下就已经能做到这种程度，那如果他有了呢？

    从刚见面时，沈星晖就带给慕子夜一种奇特的感受，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所以他在听了沈星晖的话语后才选择跟着他行动。

    如果是他的话，或许能够尝试一下...

    想清楚后，慕子夜单手甩出毛笔招架住朱代桃的攻击，随即用空出的一手掐出了一个印决，目光锁定了苦苦支撑的沈星晖。

    下一刻，伴随着体内气机的涌动，他感受到两人之间出现了若即若离的联系。

    居然成功了。

    慕子夜心中一惊，然后循着这微弱的联系，调集起了这一方天地中潜藏的气机。

    “还敢分心！”

    见着慕子夜似乎用出了什么奇怪的法门，朱代桃知晓不能让他如此随意施为，于是主动出击，意图将其打断。

    慕子夜一边维持着对气机的凝聚，一边单手勉强应对着朱代桃的攻击。

    而另一边，陷入困境的沈星晖突然感受到一股奇特的力量涌入体内，在经络中极速运转。

    伴随着这股奇妙能量的流转，前所未有的力量感充斥了身躯。

    久旱逢甘霖一般的奇妙感觉不断传来，沈星晖本能地开始引导这股力量，让其沿着特定的路径行进。

    与此同时，沈星晖的身躯也动了起来，他挥舞起短刀，在那股强大力量的支持下，他的动作迅捷而有力，竟然轻松便格开了山贼的攻击。

    看见这一刀的成效，沈星晖自己都怔了怔。

    这股力量……沈星晖不知道它从何而来，但这种力量感似乎正是他所梦寐以求的东西。

    沈星晖的眼神炽热起来，他现在感觉自己无比强大，以前所不能做到的事情，现在或许也可以尝试。

    脑海中浮现出曾经读过的一本本刀法典籍，沈星晖调集起力量，主动前冲，挥刀斩向那些悍不畏死的山贼。

    这一次沈星晖的攻击已经能被称为威势惊人了。

    这股力量绝不是内力，因为沈星晖此时体内还留着朱代桃所下的针对内力的毒。

    但这力量却与内力的作用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他借其助力，在失去理智的山贼之间腾挪闪转，不时挥出手中刀刃，一招一式皆都成效显著。

    沈星晖酣畅淋漓地施展着自己十年来在书阁中学来的武学，而他的招式也不再是空有其表的花架子。

    或是精妙绝伦，或是杀意凛然。在沈星晖的不断出招之下，山贼们一个个应声倒下，好似狂风席卷时的麦子。

    沈星晖不知道该如何去描述自己的心情，他只是忘我地挥着刀，心神都沉入了刀光剑影的世界中，就像一个盲人突然拥有了光明，他兴奋地，难以自制地探索着崭新的世界。

    “沈兄！别太放纵了！”

    一道呼喊将沈星晖拖回现实。

    他楞了楞，环视四周，眼中已经没有了敌人，只留下遍地狼藉。

    与此同时，沈星晖感受到了，身上这股玄妙力量似乎与什么事物联系着，循着这联系看去，他终于看见慕子夜正咬牙在朱代桃的迅猛攻势下苦苦支撑。

    原来是道长所为吗？

    沈星晖眼神闪烁，一时兴奋后，炽热的心神也逐渐冷却。

    他很快就意识到，这片刻虚妄终究不属于自己，但慕子夜似乎已经为他拨开了几许迷雾，让他看到了几分可能性……

    不，还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沈星晖吸了吸气，让有些兴奋过头的精神略微沉淀。

    “玄心道长，我来助你！”

    沈星晖轻喝一声，提起短刀，跨过脚下倒得横七竖八的山贼们，气势汹汹地冲向了缠斗中的二人，抬手就是一招出自蓑衣客手中，当年号称一刀之下千里无踪的寒江雪。

    正朝着慕子夜猛攻的朱代桃衡量了一下，发现自己居然没有把握轻易接下这一招，只好抽身而出，堪堪躲过。

    这让正苦苦支撑的慕子夜松了一口气。

    就连他都没想到，不过一时兴起所为，竟然能带给沈星晖如此巨大的改变...

    方才沈星晖疯狂出招，着实给他带来了不小的负担，但沈星晖挥刀的姿态，饶是他见识不浅，都觉得颇为惊艳，更别说那脸色逐渐变得难看的朱代桃了。

    而憋屈了许久的沈星晖当然不会给她喘息的机会，他提着刀，凝聚起精气神，问道：“道长，还能撑住吧。”

    “没问题。”

    “那就上！”

    得到答复的沈星晖毫不犹疑地冲了出去，又是一记大开大合的听潮斩出，乃是大吴军神段胜观东海大潮所悟，招式间充斥着军神的不可一世与霸道。

    朱代桃不敢轻慢，当即递出匕首，以巧劲接敌，勉强化去沈星晖这一刀里的劲力，可身侧又突然杀出一杆墨色浸染的毛笔，笔尖一甩，几滴墨汁被甩出，然后重重地砸在了她的腹间。

    朱代桃吃疼，闷哼一声，捂着腹部试图后撤，但沈星晖不依不挠，乘胜追击，手中短刀如闪电一般快速斩出，直取敌人要害。

    无奈之下，朱代桃强行运力，抬手用匕首横拦下这一刀，却被刀上传来的巨力震得匕首脱手而出，同时引动了伤处，让内伤加剧。

    不过两招之间，朱代桃便已经落尽下风，局面似乎彻底倾向了沈星晖一方。

    朱代桃张嘴吐出一口血液，连武器都已失去的她，本该是必败无疑的局面，却突然怪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拖了这么久，总算是结束了，小屁孩们，再会了。记住，我不会轻易放过你们的，今天的痛苦，我会让你们百倍奉还！”

    放下狠话后，朱代桃毫不拖泥带水，直接后撤进入山洞。

    “哼，想逃？”

    沈星晖见她突然逃遁，自然是立刻追上。

    可还没跑上几步，又被迫停下。

    沈星晖听到了一阵脚步声从山洞中传来，紧接着，黑暗中突然走出了一个“人”，他的形态与方才那些山贼相同，同样的畸形，同样的疯狂，但身上的气势却强了太多太多。

    “他娘的，有完没完了！”

    沈星晖啐了一口，逐渐烦躁了起来，狗仗人势的他似乎忘记了身上的力量不属于自己，颇为不忿地说道：“这妖女，嘴上功夫一点不落，却不敢正面与我相对！”

    而慕子夜适时说道：“沈兄，我快坚持不住了。”

    “啊？”闻言，沈星晖面色一变。他看了看眼前气势汹汹的怪物，又看了看慕子夜，小声说道：“那这怎么办...”

    “应付他应该是足够了，但需要速战速决。”

    语落，慕子夜毫不耽搁，直接挥着毛笔迎了上去。

    沈星晖松了一口气，也快步跟上，配合着慕子夜的攻击出招。

    但这怪物的实力却也不容小觑。尤其是它根本就不害怕受伤，悍不畏死地对两人发动最朴素的攻击，也给他们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费了一番功夫，两人才终于把这怪物解决。

    随着怪物的轰然倒地，慕子夜停止了法诀，呼出一口气，看向眼前的山洞，说道：“洞里的怨气方才有一瞬达到了顶峰，然后突然消失了。”

    感受着身上的力量缓缓散去，沈星晖叹了叹，说道：“我算是看明白了，这妖女不过是来拖延时间罢了，这下她应是彻底成功了。听她那话里的意思，怕是拍屁股走人了，哎...”

    “无论如何，我要进去看看。”

    “这...”沈星晖犹豫了一下，然后咬牙道：“哼，刚才那妖女也伤得不清，要是她还没走，我倒要看看今天到底是鹿死谁手！”

    慕子夜扫了沈星晖一眼，说道：“我现在已经没办法像刚才那样了，你可以先行离开，我一个人进洞便好。”

    这似乎是真的是最后一步了，沈星晖也不甘就此退缩，索性说道：“放心吧道长，我绝对不会拖你后腿！待会若是朱代桃还在，我就拿命去给她添堵！”

    “用不着，要是实在危险，你自己离去便是，不用担心我。”

    “...”沈星晖能感觉到他是真心在为自己的安危着想，但就是莫名觉得，似乎有那么一点点被践踏到了尊严。

    “好吧，那咱们走吧，去看看这妖女到底做了什么。”

    慕子夜点了点头，两人并肩而行，缓缓往洞穴内部深入。

    很短的一段路程。他们保持着沉默，紧绷着精神，一步，一步地向真相行进。

    而当两人回到那一处洞厅时，眼前的景象让他们久久无言。

    那是炼狱一般的画面。

    残肢与内脏胡乱地四散在洞厅各处，红的，白的，黄的，各种污浊液体肆意流淌，让两人甚至难以下脚。

    浓郁的血气弥漫在空气中，随意吸入一口便让人几欲作呕。

    沈星晖皱着眉头迈出一步，感觉脚底踩到了什么异物，低头一看，脚边，半颗血淋淋的眼珠直勾勾地盯着他，眼神中满是怨愤与狰狞。

    沈星晖终于忍不住了，直接弯腰干呕了起来。

    这极具冲击性的一幕让他难以承受。

    慕子夜同样神色难看，他压抑着嗓音，轻声说道：“她在故意制造并收集怨气，他们生前肯定受尽了折磨。”

    沈星晖从他的嗓音里听出了那潜藏着的愤怒与不甘，他颤抖着，嘶哑着开口：“这就是她的目的吗...可是，为什么？”

    一想到不知道有多少人曾经经受了这样的折磨，沈星晖就几乎无法抑制自己的怒火。

    慕子夜摇了摇头，叹道：“暂时无法确定，或许是为了修炼魔攻，又或许是未来其它的目的。哎，我们来晚了，也发现得太晚了。”

    沈星晖握紧了拳头，一字一句地说道：“该死，不能让她就这样逃走了，她必须为自己的恶行付出代价！”

    话语落下，两人却都再难以开口了。

    空旷的洞厅内沉默了许久许久，最后，沈星晖轻声说道：“我们先离开这里吧。”

    慕子夜没有反对，只是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这幅地狱景象，将其印在了脑海深处。

    心情沉重的二人各怀心事地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