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在爱莉尼娜带沙德前往暗窖的同时：

    莱尔倚靠在窗户旁，手中拿着一杯温热的咖啡，他拉开了窗帘，此刻正眺望着学院的北部。破碎的日光撒向他那银色的长发，他就如一个脆弱的艺术品，在阳光下显露自己仿佛触之即碎的美。

    美丽的眼眸似是藏着一缕哀伤，就如在极北方撕裂寒夜的星芒，铭刻着漫长的等待与转瞬的辉煌。

    那是一双极富感染力的眼睛，很多人都会被他吸引，并忍不住向其诉说心底的秘密。而现在，这双瞳孔里，正慢慢显出一个人的身形。

    “怎么了，莱尔，你看上去有些累，要不要我陪你一会儿。”

    金发的女人说着，朝莱尔走去。

    可莱尔并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金发的女人，品尝着手中的咖啡。

    “我知道的，你想要我和你一起，对吧。”

    莱尔仍是没有说话，金发女人则已经张开双臂向他拥抱过来，他似乎闻到了她身上的香气，那柔顺的发丝飘荡在空中，无瑕的容颜慢慢朝自己逼近，她的唇仿佛就快要吻上自己。

    莱尔从大衣的口袋里取出一瓶药水，瓶身上有一个凸起的三角标记的药水，将药水饮下一半。

    即将触及莱尔的女子在片刻后化为烟雾，消散在四周，那无暇的面庞和即将吻上他的唇，都在他眼前消逝。

    莱尔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确实，好久都没有见过那家伙了，倒也难怪这药会对我起效。”他的语气似乎不同以往。

    他将咖啡喝完之后，又眺望了一会儿窗外，之后将窗帘重新拉上，不再让一丝光亮透入。

    “差不多也到时间了，好厉害的迷药，不愧是她呢。”

    莱尔想着，脸上浮现出笑意。不知道沙德现在的感受如何，可能会很美妙吧，让自己见到想见到的事物，不知道母亲当时是用什么东西调出的这几瓶用法和效果都不同的药水的。他还让爱莉尼娜在身上喷了那容易引发男性情欲的香水，并让她携带了另一种能让人昏迷的药水，嘱咐她在最后离开的时候，把那使用时可以附着在手上的药水涂至沙德的衣袖和衣领处。

    卡莎·佩特内所喜爱的人是学员中一位身份不那么高贵的男生，名叫迪西伍德，他老实、安分守己，外貌也颇为英俊，并且他对卡莎也抱有好感，他曾经来找过莱尔，向莱尔倾诉过关于他们的一些事。所以莱尔也知道，她们的第一次也是仅有的一次就是在那个暗窖，腼腆的他只能顺从着卡莎的引导。与此同时，迪西伍德也同样厌恶着沙德·纳芙蒂。

    所以在卡莎收到那封署名是迪西的信笺，并得知了他邀请自己前往暗窖相聚的时候，心中的欢喜盖过了一切。她从未想过对方会如此主动，那位腼腆的男性，性格还是掩饰不了爱意，他渴望她。而她也将回应他的期许。

    莱尔写那封信时，在模仿迪西伍德字迹之余，还加入了一些沙德写字的习惯与痕迹。

    沙德·纳芙蒂强暴并杀死了自己眷属家族的大小姐，光是如此便足够再原本关系密切的两家中埋下仇恨的种子。

    按时间来看，过不了多久，在沙德那边完事以后，她们就会因为沙德衣服上致昏的药水而睡下，而在这之后，莱尔的任务就是趁那段时间，在不与任何人接触的情况下，前往暗窖，杀死卡莎·佩特内。

    没错，他即将动身去杀死一位颇有声望的家族的大小姐。

    可他的心中没有丝毫的紧张和慌乱，这当然是他记忆中第一次亲手做这样的工作，可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件事做起来得心应手，就像是经历过许多。

    他甚至有些微的激动，这由他自己亲手编排的剧目，即将通过自己的手来宣布第一节的落幕。

    藏在袖口里的袖剑

    致命的红色药水

    两把锋利的匕首

    附着迷药的黑色手套

    一把装饰精美也是他最为珍视的小火铳

    这便是他暂时准备的武器，虽然他知道，这些东西他可能也用不上，最多用那暗窖里生满铁锈的较为锋利的器材割开卡莎的咽喉。可他还是准备了很多来应对某些突发情况。

    他脱下白色的大衣，换上了漆黑的外套，戴上了漆黑的礼帽。再确认了咨询室的各个物品之后，他开门准备前往那昏暗的地窖。

    太阳已经开始有些慵懒，黄昏的肃杀正将肆无忌惮的笼罩学院。

    “沙德，我好爱你……”

    “沙德，我想拥有你……”

    “沙德……”

    爱莉尼娜的声音不断在沙德耳边回响，她仿佛就轻飘在空中，牵着他的手，慢慢的将他引至地窖。

    那身着褐色外套的女士正优雅的背对着站在他面前，听到声音，那女士转过身，似乎是在笑着，说着什么。

    “沙德，抱抱我，下面的温度让我有点冷。”

    爱莉尼娜的身影在沙德的眼中时而模糊，时而清晰，可他的欲望却炽热的分明。他再也不想克制，而且也克制不住，那持续增长的欲望已然达到沸点，只需稍稍给出一个发泄的途径，它便能迅速炸裂。

    他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弥漫着爱莉的香气。

    他冲上去紧紧抱住了“爱莉”，被他抱住的人发出来了一声惊讶的叫喊，她好像说了什么话。沙德听不太清，他只知道他所抱住的人就是爱莉，这是他所魂牵梦萦的一刻，这一刻的到来，几乎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理性。

    “爱莉”身上的香气不断冲击着他的心，那醉人的味道令他着迷。他并不在意那香气与之前闻到的似乎有轻微的差异，他也再感受不到。现在的他，全然放弃了此刻身上唯一还有些灵敏的听觉，只剩下最原始、最本能、最纯粹的欲。

    他亲吻她的面庞与脖子，脱下那褐色的外套，之后又探求摸索着她的一切，“爱莉”似乎有在反抗，但他不在意，他顾不上少女可能仅剩的矜持，他要让她在自己面前一览无余，哪怕自己的视线已无法看得很清。

    最初，“爱莉”的口中还会发出惊异与叫喊，可过了一会儿就变成了微弱的喘息。也不再往那痛感已然迟钝的沙德身上敲击、掐拧。四肢也开始无力，沙德身上的气味令她头晕。

    沙德根本理会不到怀中之物的疲弊，他也有些乏力了。之后他踉跄着将“爱莉”推到在暗窖中那最大的柱子旁，让她倚靠在上面，柱子之下还有一层较为破旧的软垫，想来是因为曾经在这里寻乐的人留下的。这跟柱子是暗窖内唯一能够让人支撑并倚靠的地方。从一开始，“爱莉”就站在柱子前不远，而沙德也早在刚进地窖的时候就用那混乱的眼睛本能的锁定了这个位置。

    哪怕沙德此时已经有了困意，那香味一直在催促着他昏睡过去。可心中不息的燥热与兽性却支配着他的神经，他将“爱莉”摁在柱子下方的软垫上，使她的头紧紧贴着柱子。全然不顾对方的祈求与呻吟。

    随后，那有些猛烈且暴躁的动作，使得这支撑老旧地窖的柱子也发出咯吱的声音。

    在一声狂烈的巨响过后，那位女士已经没了声息。

    沙德筋疲力尽地向后仰去，身体再也支持不住，香气还是不断的缠绕着他，最终陪着他满意的陷入昏迷。

    七

    “今天辛苦你了，爱莉。”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莱尔和爱莉尼娜坐在学院的一处长椅上，看着窸窸窣窣来往的人们。

    “你也同样辛苦了，事情怎么样，顺利吗？”

    爱莉看出莱尔的神情有些忧虑，不像平时那般平静。

    “我觉得，我们可能要稍微修改一下计划了……”莱尔皱着眉说道。

    “怎么了？刚才发生什么了吗？”

    “没有……你放心，比预想的要顺利，更改后的计划比原来的要简单不少。”

    “所以，是有什么突发状况吗？”爱莉问。

    莱尔缓和了神色，又回到平常那般的平静，他凑到爱莉的耳边说了几句。之后爱莉的神情也变得有些惊讶。

    “她在你去之前就已经死了？”

    爱莉瞪大眼睛看着莱尔，莱尔看了下四周，同样瞪大了眼睛看着爱莉。爱莉这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稍微有些大，所幸刚才旁边并没有什么人经过，旁边路上的人离她们有一段距离也不会听见她们的交谈。

    “对不起……”爱莉忙向莱尔道歉，她眼珠一转，仿佛又想起了什么，问莱尔：“那你说，会不会是沙德自己把她……”

    “应该不会，沙德虽然人品卑劣，肮脏下作，但毕竟涉世未深从没粘过血腥，在学院我们也从来不知道他有嗜血的一面，更何况我觉得他不会对自己喜欢的人动手，更不会对卡莎下死手，至少不会用那种方法，而且他吸入了那么多不同的药，根本不可能有多余的力气把卡莎弄成那种惨相。”

    莱尔冷静的说着，他又问爱莉：“你给他讲了那个故事吗？”

    “当然了，我肯定会完全按你说的去做，那个故事编的确实不错，我自己都快信了，不过当时的他，真的会记得下来？”

    爱莉将身子微微往莱尔身上靠了靠。

    “人类最敏感也是最准确的感官就是听觉，就算在五感尽失的情况下，它也一定是最后衰竭的那个。而当其它感官开始模糊，那唯一清晰的所获取的信息，记忆将格外深刻。再说他那么喜欢你，你的话她当然会记得。”莱尔顿了顿，看向身旁的爱莉，又带着点好奇的问道：“他那么喜欢你，你就忍心这么害他？”

    爱莉闻言，表情也凝重了，她坐直身子，没有看莱尔，有些冷淡的说：“他该死，这种感情是最令我恶心的，而且我也不光是为了自己。”说完这句，她又将目光锁定在莱尔的眼眸。

    “对不起，我说错话了。”莱尔道歉。

    “没关系，用不着道歉。所以你说的要改变的计划，具体怎么做？”

    “他过一会儿应该会跑出来，你到时候先躲着别见他，我感觉，他可能根本不知道死在那里的是谁……然后这件衣服也是，今天先别换，这事过去七天以后再拿出来穿两次再丢掉。但尽量不要让佩特内家的人看到你穿这个，如果那个时候还有这个家族的话。”

    “好，我知道了。”爱莉很爽快地答应了。

    “你喷了多少啊，那个药？”莱尔突然问。

    “大半瓶呢，为了让效果好一点，怎么了，你有感觉了？”

    爱莉有些玩味的看着莱尔。

    “那倒没有，就是觉得有点熏了……”

    “真的没有？不是专门对男性用的吗。还是说这药效果也不是很好？”

    “我不会骗你，我真没有什么感觉，也有可能是我母亲制作的时候加了不会对我产生伤害的东西？不过到底有没有这么神奇的东西我也不清楚。”

    莱尔说着，取出一个白色的小瓶，瓶身有一个正方形凸起的标记。他嘱咐爱莉尼娜，将这解药喷在自己身上，虽说会随着时间消散，但为保万一还是尽快消除的好。

    “嗐，毕竟那位夫人身上的神秘比我们想的要多上不少，她做出什么都不奇怪。”

    莱尔点头表示同意。自己母亲的身上确实藏着许多常人所无法探求的秘密。

    “好了，你先回去一会儿吧，过会儿我看看他的情况再去找你。”

    说罢，莱尔又凑到爱莉耳边交代了几件事，之后爱莉便起身准备离开。可她还没走几步，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转身又对莱尔说道：“按你说的，我在那里藏起来观察了一会儿，只有几个正常经过的学生，听到里面的声音之后就快步离开了。可我再回来的时候，却在那里碰见了一个人。”

    “什么？”

    “我看见了伊睿思，她还很热情的和我打招呼。之后我就离开了。”

    莱尔想了想，本想张口询问，但看了下天色，便也没再多问。只是淡淡的说：“我知道了，谢谢你。”

    “没关系的。”

    爱莉朝他笑笑，最后看了几眼莱尔，便径直走了。

    爱莉尼娜走后，莱尔从长椅上起身，月光散落下来，映得他的面庞半明半暗。他想起了服用迷药之后曾看到的伊睿思，每当脑海中浮现她的身影，自己的心脏便不自觉的加快跳动，他并不喜欢这种感觉，那与其说是激动，不如说是本能在提醒他对方的危险。他一直避免与伊睿思有过多的接触，他将她比作毒药，从第一眼见到就这么认为，那是对他来说最为甜美也最为致命的毒药。他对伊睿思了解并不多，但他知道她并没有表面上的那么美好，而正是这暗藏的不美好在慢慢吸引着他。伊睿思，在莱尔看来，犹如一株明烈的罂粟。

    可他相信，没有任何理由的相信，伊睿思绝不会做对自己有害的事，她甚至还可能会帮助自己。他并不知道这种相信是从何而来，连他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难得的，他将这归结于所谓的命运，他们之间的一切，皆是因此。

    莱尔没有再细想伊睿思的事，他差不多也该去找可怜的沙德了。

    今晚，可有好戏开场。

    沙德六神无主的在学院内游荡，他已失了魂，醒来时体内的药效已经丧失了大半，而之后那副可怕的景象更是让他清醒了许多。可清醒之后，等待着他的，则是更为深沉的恐惧与惊慌。

    “我……是我杀了她？为什么……我什么都记不得。不应该啊……我怎么会……”

    沙德如是想着，他当时并不敢去触碰那具已经没有生气的身体，但凭一旁散乱且有些破碎的衣物判断出，那人正是爱莉尼娜，可对方已经失去了那美好的面庞，只剩身子孤零零的被丢在一边。在意识到这件事以后，他来不及细想，慌乱的逃离了地窖。

    此时的沙德，完全不知道要去干什么，只是慌乱的游荡，那惨状挥之不去的反复出现在他的脑海，一路上他不知吐了几次，直到现在只能无助的干呕。

    “沙德，我很喜欢你呢……”

    “沙德，一起去玩吧……”

    那话音犹在耳畔。昔时的天籁此时变成了惊悚的诅咒，围绕着沙德，挥散不去。

    也许他应该去找人自首？也许他应该马上回到家族，找那些大人求助，将这件事情压下，可能这才是正确的做法。但死去的可是艾芙里家的二小姐，不仅父母位列上三王庭主君，姐姐艾尔蕾莎也是整个国家无匹的将军，岂能如此善罢甘休？

    也许……他应该去死？可他心中总是缠绕一个问题，到底是为什么让“爱莉”丧命？难道是自己过度兴奋失智下的失手，可也不至于变成那样，他更不敢去细细查看她的尸体。他什么都记不得了。

    “在月圆之夜从最高的地方眺望就可以看见妖精之魂，只要向祂祈祷并献上生命，就可以化为妖精，获得重生。”

    不知为什么，这句话突然在沙德脑海中响起。

    也许，不是他杀的呢？可自始至终只有他们两个人，有人会相信这种说辞吗？艾芙里会相信吗？与他们向来交好的芙洛艾会信吗？那个可怕的女人……又会做出什么样的宣判？可这是事实啊！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对，芙洛艾夫人，或许他可以去找莱尔？芙洛艾宠爱的孩子，或许会帮助他渡过难关，他向来是那么温柔，那么知心。不对，爱莉尼娜同样是莱尔的朋友，自己到底要不要去找他。他会不会出于一时的愤怒而认为就是自己杀死的爱莉。虽然从未见过那人的愤怒……可若真的是朋友，他不更应该查明害死爱莉真正的人吗？可这样……

    沙德在心中反复构建起可能性，之后不断将这些可能性一一推翻。

    他感觉过了好几个世纪，这片刻的时间，脑海中的思绪与折磨，让他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名为“绝望”的情感。

    难道不都应该随心所欲吗？难道自始至终、从小到大所有人不都是应该将自己捧于掌心，只要自己想要就一定能得到，只要尽量不去触碰那些家伙定下的法则，那么一切的一切终归是自己的。他为什么会遭受阻碍，遇上麻烦，感到绝望？他凭什么会遇到这些阻碍！

    他有些愤怒了，他知道有很多人讨厌着他，可他不在乎，那只不过是地上的爬虫无力的叫喊，根本不值一提，他并不需要真心也能获得朋友。

    可是……爱莉尼娜……那个真心对她的少女确实的死了啊。

    思维的反复折磨让他几乎崩溃，而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慢慢走到了他面前。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爱莉呢，你们不是一起去玩了吗？”

    莱尔靠近，他平静的笑容与温柔的话语，让此时的沙德短暂感受到了所谓的救赎。他的心情稍稍平和了一些。

    “我……我不知道……我……没见到她了……”

    沙德说话时，眼神从莱尔的脸上移开，不安的四处张望。

    “你看上去脸色不太好，有些不舒服么？”

    莱尔俯下身，寻找着沙德的眼睛，想要同他对视，他要从那双眼睛里读出沙德的内心。

    “也……没有，就是稍微有点不舒服……啊，你不用管我。”

    “那怎么行，你现在的状态看起来很糟，要不要去我那里坐坐，我陪你一会儿。”

    莱尔轻轻将手放在沙德肩上，做出安慰的样子。当然，沙德的脸色并没有像他说的那样不好，但这句话还是让内心已濒临崩溃的沙德感到些恐惧。

    沙德尽力的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和语气，尽量与平时一样，以免让莱尔发现异常。

    “不了，我们……对，莱尔，我们回宿舍待一会儿吧，我有些累了，可能休息一下就好了。”

    “啊，当然可以，我扶你回去吧，你看上去确实很累了呢，看样子玩的很开心吧。”

    莱尔语气里含着笑意，他挽起沙德的手臂，就如当时的爱莉尼娜一样。莱尔身上一股熟悉的气味传入沙德的鼻中，令他的神经迅速紧张起来。

    “莱尔，你喷香水了吗？”

    “什么？当然没有，你知道我一般都不怎么出门，没那个必要。”

    莱尔这样说着，他用手指轻轻摁压着沙德的臂膀。

    熟悉的气味让沙德想起了爱莉尼娜挽着自己的时候，那股温柔，那让他醉心、痴迷的女性，仿佛又重现在了他的身边。

    那股香气依然撩人，可没过多久，这香气变的愈发沉重，最后慢慢的开始透露出铁锈一样的气味，那是干涸的血迹，在散发着隐隐的腥臭。

    碎裂的衣角、扭曲的肢体、猩红的血液。这些元素交错在沙德的脑中，慢慢拼凑成了一副血淋淋的油画，他仿佛看到是自己拿起那沉重的物体朝着爱莉尼娜的头上砸去。

    一下……两下……三下，直至再无一丝声息。直至鲜血热情的四溢。

    “不对，不是我……不是的。”

    沙德小声的说出来。

    “怎么了，什么不是你？你在做什么？哦对了，你看到爱莉了吗，

    早些她姐姐给我们寄来了信，我正要找她谈一些事情。”

    莱尔一脸疑惑的问道，他的眼中充斥着奇怪与不解。

    “没……没什么，爱莉……我不知道她在哪里，她……没有和我在一起。对，莱尔，我们赶快回宿舍吧，我觉得外面有点冷了。”

    沙德不想再谈论爱莉，他慌忙转移话题，即便他转移话题的手段并不高明。

    莱尔看了看天色，又捏了下沙德身上穿的衣服，笑着回复道：“当然可以，那我们走快点，我掺着你，放心。”

    他的体贴让沙德放下心来，自己以前从未细细体会过莱尔的热情与温柔，偏偏在此时，那如同绝望中的光，才使他有了暖意，他不禁对之前在背后诋毁过莱尔感到些愧疚。

    “要不要吃点东西啊？”莱尔又关切的询问。

    沙德连忙拒绝，此时此刻，记忆里那犹散发着血腥味的画面只让他觉得反胃、恶心。

    “说到这里，沙德，你还记得那个叫迪西伍德的人吗？他今天犯了点错，他的导师把他留下惩罚了一天，刚才一结束就去找卡莎，可是没找到，后来他来问我，我和卡莎交际不多，当然也不知道，所以想着问问你，今天见过她了吗？”

    莱尔十分自然的和沙德交谈。

    “你说卡莎啊，虽然我们关系不错，可我也不是每天都会找她，我今天也还没见过她，不过我明天说不定还真要去找她一下。”

    莱尔的提醒，让沙德想起了卡莎，或许等到明天可以去找卡莎，向她寻求帮助，虽说他并不指望她能有什么大的作用，但此刻能够好好倾诉，不用顾及太多的也就只剩她一个了。就算是杯水车薪，也总比坐以待毙好一点。

    “这样啊。”

    莱尔点点头，他已经了解了。

    沙德还期望着见到卡莎

    没过多久，莱尔就带着沙德回到了宿舍。

    两个人住的宿舍并不很大，但装修的比较精致，好歹也是给名声显赫的家族子裔住的。莱尔扶着沙德在他床旁的椅子坐下，随后便去给沙德倒了一大杯热水递到他手中。

    不用说，这自然不是纯粹的水。

    “喝点热水吧，刚还在说冷，喝一点身上也会舒服些。”莱尔关心的说着。

    沙德难得的向莱尔道谢，再看着沙德喝了几口之后，莱尔提出有东西落在咨询室，要回去取一下。临走之时，他再三询问沙德要不要吃点东西，自己可以给他带回来。得到否定的答案后，莱尔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嘱咐沙德多喝些水，就离开了。

    莱尔走后良久，沙德紧张的一杯接一杯喝着热水，希望这水能让他冷静下来，可越喝头脑就越不清醒，繁琐的思绪冲击着他的头脑，他的心，只是越来越不安。现在这个时间还不算太晚，大部分人都会出去散步、约会或是去图书室找一个地方做自己的事。所以此时在这座三层高的小房子里，只有他一个人。

    学院的宿舍楼都装地很雅致，最高只有三层，其中第一层不住人，只有二、三层供给学生居住，而每个宿舍也都有专门的阳台来种植花草，阳台平时被窗户和窗帘同宿舍主卧隔开。

    这里当然也没有看管学生的守卫，大部分都是大家族的子嗣，又有谁敢轻易得罪。所有的守卫都在学院四周保证安全，学生的私生活并没有什么管的必要，在王庭的铁律之下，自然也不会有多少犯罪，至于家族之间那些男欢女爱，倒也无伤大雅。不过大部分家族都洁身自好，也是为了保住名誉，在学院里也很少有男女混住在同宿。

    沙德一个人又坐了许久，期盼着莱尔赶快回来，这宁静的氛围，让他有些喘不过气，可现在，自己也不敢一个人随便出去。说不定，现在正有人已经发现了那具尸体。

    正当他胡思乱想的时候，窗外好像有什么东西轻轻叩击，沙德惊慌的看向窗户，窗帘依然沉重地垂下。他本来以为是飞来的鸟雀在碰撞，毕竟春季这种事倒也常见。可与此同时，一个熟悉的声音自外面响起。

    “沙德……你还在那里吗？”

    那声音平淡而空灵，听不出悲喜，淡的就像夏日微荡的风铃。

    那是……爱莉尼娜的声音？

    沙德惊恐得看向窗帘，手中的杯子也在下一刻跌落，在地上摔得粉碎，巨大的噪音响起，随后又归于平静。

    窗帘上，依稀映出了爱莉尼娜的身影。

    那个沙德曾无比熟悉的身影，直至今日仍热爱的身影。

    “沙德，我说过，我相信这世间存在着妖精，你看，如今的我也变成了祂们当中的一员。你杀死了我，但我不怪你，我还是一如往昔的爱着你。还记得我给你讲的故事吗？我想一直和你在一起，最高的风景，飘渺的魂灵，前往那里，我们将永远在一起……那圆月，会见证我们的婚礼。”

    身影逐渐清晰，故事的结局在沙德心里反复上演。恐惧加深着爱，而爱也渗透着恐惧，两种相反的感情爆发在他心中，他就像是已经看到了成为妖精的自己抱着爱莉的尸骨陷入永眠。

    也许，这真的是一种逃避的方法呢？不仅可以远离恐惧，远离审判，远离比死亡更可怕的芙洛艾夫人……沙德动摇了，可他仅存的理性也提醒着他，这一切可能都是幻影。

    他忍不住上前拉开了窗帘。

    惊恐瞬间压过了一切，那种仿佛震碎了心脏和大脑的惊恐。一瞬间，沙德因恐惧失去了知觉，他愣在原地，两眼空洞地盯着爱莉尼娜那张爬满鲜血的脸。

    一条条的血痕从她的头上淌下，犹如一只只赤红的蜈蚣，在她那原本美好的面目上扭曲、蠕动。

    “你……还会继续爱我的，对吗？”

    那位爱莉尼娜伸出手，好像要去抚摸沙德的面庞。沙德感觉下一刻，那手臂就将穿透玻璃，刺入自己的大脑。

    本能唤醒了他，他急忙拉上窗帘，右腿用力的向后蹬去，他重重摔在了宿舍的中央，方才粉碎的杯子，其碎片刺入了他的脚踝。

    所幸刺的不深，鲜血并没有渗透出裤腿。他踉跄着起来，早已顾不上疼痛，再向那窗帘看去，爱莉尼娜的身影已经不见。

    他安慰自己那只是错觉，今天的遭遇，已经让他疲惫不堪了，他需要休息。

    他强迫自己冷静，起身将那碎片捡起丢弃在一旁的垃圾桶里。随后拔出了扎在脚踝的碎片，稍微的用绵巾压了一下。

    “我想一直和你在一起。”

    “最高的风景，飘渺的魂灵。”

    这些话语仍是不请自来地冲入他的思绪。他犹豫，不知所措。木讷地坐在床边，直到良久后，响起来敲门声。

    “沙德，难道你不肯见我吗？”

    爱莉的声音这一次从门外响起。

    沙德不敢置信的盯着那已陪伴自己许久的门，随着敲门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缓。爱莉的声音又断断续续的说道：“为什么……我明明那么爱你，连你也要舍弃我吗？”

    那悲伤的声音叱责着他，沙德似乎想要开口回应，但这时，随着把手的旋动，门被推开了。

    沙德的惊恐到了顶点，他紧紧抱住自己的枕头，蜷缩在床的一边。

    一个身影显现在门外，却是莱尔。莱尔平静的表情，让沙德舒了口气，他四处张望，企图寻找有关爱莉的线索。

    “怎么了，沙德，还是不舒服吗？”

    莱尔上前好奇地问道。

    “刚刚……有人敲门……是你吗？”

    “怎么会有人敲门，现在这座房子里除了我们一个人都没有，我有钥匙，干嘛要敲门？”

    莱尔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取出一封信笺，上面画着一只淡紫色的蝴蝶，仔细闻，好似还有浅浅的香气。

    “早些时候，爱莉让我晚上把它交给你，她不好意思自己给，于是让我代劳，你看看吧。”

    原来每当听到爱莉的名字，沙德的心中总会不由自主的悸动，而现在他同样也会应听到这名字而感到悸动，只是现在这悸动已被恐惧所催促。

    他颤抖着手接过了信笺，慢慢将它打开。

    那是一封情书。

    “亲爱的沙德，今天与你的相处也是格外的令我开心。相信到那时我也一定向你讲述了那关于妖精传说的故事，你说有没有一天，我也会变成妖精，不老不死，永远陪伴着我喜欢的人，永远和他在一起。他也会为了我而变成妖精，我们每天都无忧无虑的到处玩耍，累了就找一朵美丽的花，在它的花叶间休息……请原谅我，到了如今的年岁，还如孩童般妄想，可我也不是随随便便的妄想，我把自己的未来、自己的梦想，加入了你。没错，可能你会吃惊吧，我也说不明这感情，但是，我的的确确很在乎你。我也喜欢自作多情，也喜欢把自己的一切和喜欢的人绑定在一起，我是不是很自私呀？好了，好了，我有太多的话想要说了，可是我不知道要怎么开始，又要怎么结束。我只是想告诉你，在明晚那个月圆之夜，我想好好地倚靠你。我发自内心的……爱着你。”

    在信的最后，是用清秀而灵动的字迹写下的签名“爱莉尼娜”。

    “她和你说什么了吗？”

    莱尔看着依然呆愣的沙德，询问道。

    “没，没什么。”沙德收起信笺放在了自己的枕头底下。

    “爱莉说了，看完信之后就把它烧掉，确保只有你一个人知道，她的心思总是很多，你也别介意。”

    莱尔对沙德说，他像是想起来爱莉的活泼，嘴角不自觉浮现出笑意。

    沙德想了想，没有多说什么，还是按照莱尔的话做了。在看完那封信后，他对爱莉尼娜的爱与恐惧，从最开始的此消彼长变为了现在的并驾齐驱。

    “来陪我吧，好不好。”

    沙德仿佛看到了爱莉微笑着对自己说。

    “对了，今天晚上学院会开放最大的那个喷泉，很多人都去看了，要不要也一起去看看，我陪你散散心。”莱尔问。

    沙德看了看窗帘，又转头看了看门。他同意了莱尔的邀请。

    莱尔高兴的拉起沙德，并没有在意他的步伐有些踉跄。他搀扶着沙德走下房屋，在宿舍旁的小道上缓缓前行。

    没走一会儿，一个声音又在沙德的身后响了起来。

    “沙德，我在这里……”

    沙德脑中再次涌上恐惧，不断被折磨的神经此时已令他的双眼通红。他回过头，看见爱莉站在那里，与刚才不同的是，现在的她换上了一身洁白的礼服，没有任何血渍沾染其上，纯净美好的容颜，像以前一样展现在了他的面前。

    那令无数人动心的美貌与身材，又一次无瑕的出现在他眼中。

    “莱尔，你看见了吗？”沙德连忙问身边的莱尔。

    “看见什么？”莱尔转身看向身后，之后又一脸疑惑的望着沙德。

    “爱莉……在那里……”

    “那里一个人都没有啊。你是不是太想她了，放心，明天又能见面啦，而且还是一个月里月亮最圆的一天。相信你们之间一定会很开心。”

    “最圆的……一天吗？”

    沙德重复着，面前的爱莉已经向他靠近，莱尔还是什么都看不见的样子。他还想询问莱尔，可此时爱莉却对他做出了一个“嘘”的手势。

    “莱尔看不见我的，沙德，只有你能看见我，这些话只说给你听，我相信明天，会有很多可爱的生灵来见证我们的婚礼。那属于妖精的婚礼……”

    梦幻的故事跨越了死亡的不幸，洗涤了沙德的恐惧，他也早就忘记去思考到底是不是自己害死的爱莉，潜意识里他已经将一切都归为自己的错。

    “别瞎看了，爱莉不在这里，我们走吧……”

    莱尔拍了拍沙德的肩，沙德点点头，最后看了几眼爱莉便也回过了身。

    他不曾注意到的是，在最后的最后，莱尔的笑意早已不再和往常一样无邪、纯粹，眼神中的疯狂和阴郁倾泻而出。

    转身离开之前，莱尔的目光移向爱莉尼娜，二人短暂的对视。

    八

    迪西伍德垂头丧气地走进了教室，他已经快两天没见到自己心爱的卡莎·佩特内了。昨天下午，同样也是这个时候，他正被关在导师的办公室内，抄着那些无聊的文章。

    说来也怪，自己第一次竟然在为导师抄写文献的时候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边的水杯已经倒了，将他已经抄写完的数十张纸全部打湿，在加上他睡梦中的触碰，上面的字迹基本上已经全毁了。他被导师惩罚在办公室内重新又抄写了一遍，直到昨天晚上，所有人都看完了那许久不见的大喷泉以后，他才疲惫的从办公室走出。当然也错失了去找卡莎约会的机会。

    不过今天是一个月里月亮最圆的一天，在今天和卡莎在一起也算不错。他如此想着。

    可是，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有见到卡莎？她并没有来找自己，而当自己去寻她却也总是瞧不见人。这情况的确有些反常。平日里，他们每天都会见面。还是说，因为自己昨天没有找她而让她不开心了？

    迪西忧郁地推开教室的门，在进入教室时，他惊讶的发现教室里多了一个人，要是换成别人他可能根本发现不了，可现在坐在那里的人是整个学院最光辉圣洁的形象，也是众多男生梦寐以求的对象——伊睿思·萨姆努斯。而且对方现在也正注视着他的眼睛。

    看着那美好的容貌，即便是已经与卡莎交往许久的迪西在此刻也不由得痴了。

    据伊睿思所说，她今天得空，来陪自己的朋友上课，迪西知道她和卡莎私交不错，于是打算上前询问卡莎的状况。他明显能感受到，当自己与伊睿思说话的时候，周围男生投来的目光。可他顾不上那些，他的心思还是在卡莎身上。

    伊睿思只是告诉迪西，昨天卡莎说要去找一次沙德，后面的事她就不知道了，至于今天她也还没有见过卡莎。

    听到沙德的名字，迪西明显显露出不忿，可当着伊睿思的面，他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回到自己的座位，准备一会儿要上的课。

    在上课的时候，伊睿思总是饶有兴趣的看向迪西，观察着他的神色。这一举动自然也引起了很多男生的不满，他们不明白迪西伍德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能如此吸引伊睿思。

    “那忧虑的样子还真是有趣呢。”

    伊睿思在心里想着，她只觉得那老师说话的声音有点吵了。于是坐了一会儿便起身离开了，自始至终都没人管她。

    “沙德呢？”

    爱莉尼娜走来，问站在一旁的莱尔。

    “刚上去没多久。”莱尔说。

    “你觉得他会怎么做？那上面真的能看见什么所谓的妖精之魂？”

    “我让忒诺里先生在那边山上准备了类似的东西。”

    莱尔表面依然很平静，可他的心脏却已因为激动开始狂跳。

    “所以一切早就布置好了？”爱莉笑道。

    “昨天晚上倒可以说是即兴发挥。”

    “别提昨晚上了，翻你们那个阳台弄得我一身都是泥。虽说我也不喜欢那件衣服，不过那样糟蹋还是会让人很困扰。”

    爱莉尼娜表情有些幽怨的望着莱尔。可这幽怨并没有持续太久，她的眉头微皱，紧接着问：“所以还是不知道卡莎到底是怎么死的？”

    “目前还不知道，不过也多亏了这点，让我们后面的计划变得简单了多。”莱尔漫不经心的答道，“先不管这些，等今天过了，一切都会慢慢知道的。”

    “好吧，我相信你，那如果沙德在那之前犹豫了怎么办？我是说下定死亡的决心会很难。”

    “我只需要他站上去看一眼就够了，如果他无法下定决心，那按照原计划，我会帮他做出决定。”

    莱尔轻轻抚摸了自己的衣袖，那里面是一副装填完毕的袖箭，只不过锋利的铁器被换成了绳索。他看看天色，再过一会儿就到了日落时分。

    “只是可怜了迪西，他自始至终什么都不知道。”莱尔说。

    “布置了这一切，你还会可怜别人？你和他也没多熟。”

    “他是个好孩子。我只是对非亲人朋友之外的人比较冷漠罢了。”

    莱尔叹了口气，他缓缓伸了个懒腰。

    “差不多了，你一会儿也可以去通知一下了，在第三十三层上课的那些人，迪西应该也在那间教室，让他们见证一下他的陨落。”

    落幕时分，总不能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表演。

    沙德站在三十三层楼之上的天台，他朝远处看去，真的看见了那传说中的魂灵，它散发着凄美的光芒，好似在召唤着沙德，飘渺的烟雾弥散在空中。以前从未见过这种景象，难道真的只有在月圆时分才会出现吗？

    他想着爱莉尼娜，朝天台的边缘，那还没他膝盖高的石阶走去。

    “你在做什么，沙德？”

    沙德刚站上石阶，莱尔的声音就在身后响起。

    “你看那是什么？”沙德指着那飘渺的烟雾问莱尔。

    “传说中的妖精之魂吗？”莱尔淡淡地答道。

    “你听说过那个传说？”

    “当然听过。”

    “你觉得那是真的吗？”

    “我本来也不信，可现实如你所见。”

    莱尔望着那烟雾和其中的光晕，他知道在那对面也有一个人正望着自己这里。

    “我会和她在一起的。”沙德说。

    “和谁在一起，沙德？”莱尔不解地问，他俯下身子，半蹲在地上，盯着沙德踩在石阶上的两只脚。

    “算了，和你说了你也不会明白。”

    沙德叹了口气，他已在内心祈祷过多次，现在只剩下最后一步。

    “等等，沙德，你要做什么？”

    莱尔的语气慌张了起来，可他的神情却没有丝毫的起伏，身体也不见丝毫的颤抖。

    沙德看着那离他很远的地面，一种本能的恐惧又冲了上来，他本来打算刚才就一跃而下，可本能却制止了他的行为。

    在生死的边缘，疑问也在心中升起，这一切似乎有哪里不对？

    与此同时，莱尔听见一旁的楼梯道已经传来了脚步声，声音异常的急促，最开始是众多或轻或重的脚步声混杂，可到后面只剩下一个人的脚步声格外清晰。

    随着那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沙德看似也没有了刚才那般的决意。莱尔长吁了一口气，终于抬起了自己的左臂。

    细长而坚韧的绳索迅速冲出莱尔的衣袖，并不十分紧的缠在了沙德的脚踝上。莱尔在将绳索向后拉的同时，又收回了绳索，本就不紧的绳索在将沙德的腿向后拉了一些后便迅速松开，只剩下失去了重心的沙德，独自向前方跌去。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以很快的速度完成，绳索又回到了莱尔衣袖里的装置中。

    而沙德没了任何倚靠，正义无反顾地向他梦中的婚跌去。

    脚步声靠近，第一个出现在莱尔身旁的人，是伊睿思。

    他没有多管身旁的人，惊慌地快步向石阶跑去，他跪倒在石阶的边缘，望着下方的风景，随后爆发出一阵干呕与悲泣。

    九

    “在这个难得月圆的晚上能和你逛这么久，我很开心呢。”

    伊睿思将莱尔送到他的宿舍楼下，笑着对他说。

    “能和你一起说这么多，我也很开心。”

    莱尔礼貌地回应。

    “最后一个问题，你觉得沙德为什么要自杀？听爱莉尼娜说昨天沙德跟她表白了，但被她拒绝了。是因为感情？”伊睿思希望能看到莱尔的表情变化，可对方还是那么平静。

    “有这个可能。感情往往是人最大的软肋。”

    “可我怎么觉得，他像是畏罪自杀？他杀死了卡莎，最后不堪精神的折磨，选择自杀。”

    伊睿思说的时候紧盯着莱尔的眼睛，莱尔也同样紧盯着她的。

    “伊睿思，今天为止只有你一个人告诉过我卡莎已经死了，而且死的很难看。”

    “下午佩特内家已经来人了。”

    两人依旧是盯着对方的眼睛。

    “是么？”莱尔笑道，他率先避开了与伊睿思的对视。“不过这种事也无所谓了，这件悲剧过几天就会淡下去，一切都会清楚的。”他接着说。

    “是啊，今天下午我陪朋友上课，上到一半我出来上厕所，正好碰见爱莉尼娜，也是她告诉我沙德的事，我才去班上叫老师和其它人来帮忙。想来，她现在对沙德也怀有愧疚吧。说来也巧，这两天我总是能遇见她。”

    伊睿思撩撩头发，她的视线依然寻找着莱尔的目光。

    “这无关爱莉的事，她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错。”莱尔再次将目光迎上伊睿思的视线。

    “好啦好啦，我就随便说说，你就当我是在胡言乱语好了，不早了，虽然我很舍不得你，但也是时候说再见了。过几天再来找你玩。”

    伊睿思拍了拍莱尔的肩膀，笑着说。

    “好的，下次我们再一起好好玩。那么，晚安啦，伊睿思。”

    “晚安，莱尔。”

    伊睿思向莱尔告别，之后她便欢快地离开了。

    目送伊睿思走远，莱尔转身上楼，今天的宿舍里只有他一个人了。他进门，看着沙德遗留下来的物品，应该明天就会有人来整理收走吧。学校在这之后估计也会给他派来一个新的室友，希望是一个跟自己相性会很好的人。

    助兴的断句以卑劣者的死亡告终，更为幽深宏大的剧目很快将紧随其后上演。此时的莱尔，不但收获了意外之喜，很多问题都已在他心中有了答案。

    他转身，优雅地在一个人的房间内跳起了舞步。最初疯狂的剧目已被某人同样的疯狂颠覆。

    伊睿思在地窖处和爱莉的相遇。

    伊睿思特地前往别人的教室。

    伊睿思清楚的知道卡莎的死状。

    多么的巧合，多么的顺理成章。

    “真有意思呢，伊睿思。”

    伊睿思看着圆月，满心欢喜地独自漫步在学院的小径。

    提前在卡莎·佩特内身上喷上会诱发双方情欲的药水，不难。

    隐藏自己，不让任何人发现偷偷前往暗窖，不难。

    根据自身经历以及对地窖环境的考察，在那最大的柱子上用粗细得当的绳子栓上铁球并将绳子挂在那一经碰撞便会嘎吱作响且在顶梁上显出裂痕的房梁上也不难。除了有点费精力和体力。

    她知道，一经猛烈的碰撞房梁上的铁球一定会顺着柱子垂直砸下来，而那高度和重量足以碾碎一个人的头颅。

    这也是多亏了卡莎让她有了那段不是很好的经历，才想出了这个方法。

    在卡莎只给她一个人展示了那封信笺之后，在发现爱莉尼娜当天和卡莎穿着同样服饰的时候，她就知道事情远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果不其然，后来她得知了迪西伍德昨天在办公室被关了一天。

    如此的巧合，如此的心照不宣。

    “既然你安排了这场演出，自然也不介意多一个不请自来的演员，即兴发挥吧。”

    补充内容：芙洛艾夫人的药水：

    1.\t红色：服下会致命的毒药，无解药。

    2.\t蓝色：服用后会让人产生幻觉并眩晕的药物，可能会产生人喜欢或是恐惧的事物，一段时间后会自己消退，解药的符号为三角。

    3.\t绿色：对男性绝对生效的大幅强化欲望的药水，直接作用于生理，通过气味传达。一段时间后会自己消退，解药的符号为正方形。

    4.\t紫色：对女性绝对生效的大幅强化欲望的药水，直接作用于生理，通过气味传达。一段时间后会自己消退，解药的符号为菱形。

    5.\t橙色：使用后在一段时间后让人昏睡的药水，通过气味传达，该药水不会渗入皮肤表面，使用时可以先以喷雾的形式附着在手掌，之后涂抹于衣物。解药的标志为十字。

    6.\t黑色：使用后可改变说话的声音，甚至可以跨越性别，解药的标志为倒五角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