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兮这几天查书也查了不少，终于在一本师父留下的学记中找到了一个办法。原来梦影也曾经控制不了自己做的幻境，她从几位长老口中得知有一种方法可以将幻境中的人唤回。不过这种方法需要耗损自己的元神，梦影当年是不小心让自己的养子进入到了那个幻境中，所以宁愿损耗了一大半元神也要将他唤出来，否则这种不可控的幻境到了期限，幻境中的人自己破解不了，就会让进入的人永远无法出来甚至灰飞烟灭。可是，卓兮从未见过那个所谓的养子，梦影也没有说起过。

    要损耗自己的元神吗？卓兮将一罐子的小石头倒出来，数着，“损耗……不要损耗……”

    最后的那颗石头是“损耗元神”，可是卓兮摇摇头，她知道损耗元神的后果，会让她变得无比羸弱，可能就连最小的妖怪都打不过，更别说做幻境了。而元神恢复，起码需要一年的时间。她想林泽寻那么聪明，他一定可以破解，他一定会意识到那是一个幻境，从而不相信眼前出现的所有人，父亲、兄长、朋友亦或是爱人。只要他从意念上不相信，他就能从幻境回来。

    卓兮笃定林泽寻是一个聪明人，她还不愿这么轻易就用这个办法。距离幻境消失的期限还有十天了，不过幻境里的时间过得很快，远不比现实。

    如果师父能早点回来，她是可以操控这个幻境的，林泽寻也会回来，卓兮寄托于这两人。

    幻境里林泽寻已经忘记了上一个故事，忘记了圣儿，忘记了那个想要变成人的蘑菇精。只是，那种疼痛还在，他不知道为什么心，总是那么疼。好像欠了某人一生。

    人最愚蠢的就是希望在酒中遗忘忧愁，但是酒越喝他越难受，他无法将那种疼痛释怀。他也无法醉过去。

    和平日不同，他打发庆哥给自己买东街的青板糕，那是一种茔都独特的糕点之一，选用老竹子做成板面，然后在上面做糕，青板糕里一定要放磨碎的花生和甜枣，外面浇上梨水。据说，那是他母亲最爱吃的糕点。

    他想念母亲的时候，总是会去东街那家老郑头糕点铺买，看到人来人往，仿佛在人群里就能看到母亲的身影。哪怕只是恍惚，他都愿意。但是让庆哥一个人去买，还是第一次。

    其实，他只是想一个人静静。

    朝西走，一直朝西走，大约一个时辰多，远远地看去，是一片红色，他顿时生出了好奇，快走超前面走。三步并两步，走了快一刻钟，看清楚了，原来是一大片忘川花，正是花开的时节。

    时常听老人们说，此花是坟墓花。也可唤起死前的回忆。墨犀山庄也有十几株，不过他们更喜欢叫金灯和无义草。

    他俯身摘了一朵，抬头望去，这么大片的忘川还是第一次见，不过这个地方，自己也是极其陌生，明明在茔都生活了这么多年，竟然不知道一个时辰的路程竟有这样漂亮的地方。他心想改日要带宁星辰来此地，带着酒和吃食，边欣赏边饮酒。

    正在沉思，突然听到细细碎碎的声音，不是林子的风声，他朝两旁瞥了一眼并没有旁人，突然从头顶飞下来一个红衣的女子，她出手很迅速，从林泽寻手里夺走那朵彼岸花。

    “谁人敢私自摘我的花！“她站在林泽寻对面，眼神犀利，她不管是长相还是气质，都如同忘川一样红的热烈，但却又给人神秘清冷，这似乎很矛盾，但她就是这样矛盾的人。

    “无意冒犯，这些，都是你种的？”

    林泽寻看得呆眼，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一个女子如此吸引。

    “嗯。”

    她也注意到了他手上那个不大的胎记，正是眼前的花。二人聊了一会，林泽寻知道这里是她守护的墓地，埋葬着一个族的人，她是守墓者。

    “姑娘，芳名可否告知？”林泽寻有些不敢看她，而且开始局促起来，这是从未有过的体验。

    “忘川雪。”

    “不是真名吧。”凭直觉，林泽寻认为这并不是一个真正的名字。

    对方点点头，但似乎并不愿说出真名，“姓是假的，族已经被灭，我无法用我们的族姓，雪，是真的。”

    “林泽寻。”

    忘川雪还想问林泽寻手上的胎记，但碍于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终究没有问。茔都的风，又开始了。一片红色的忘川，跟着摇摇摆摆。雪坐在一旁的石头上，看着夕阳，她的侧脸露出微微的笑容，这是一天中她最喜欢的时刻，完全没有受一个外来人的影响。林泽寻看了看她的侧脸，又看了看晚霞，晚霞竟也变得如此平凡。

    她头上戴着族里的珠冠，是用四十九颗粉色珍珠制作而成，最中间是绿色的翡翠，那是她身上最华丽的东西，可是林泽寻猜不到她是哪个族的族人。红色的衣服显得她的肌肤更加雪白，只是在晚霞下，显得粉，又显得橙。

    “你吃什么？”

    “我也会离开这里去吃东西，我们族留下来的金银足够我生存。只不过大部分时间我都不得不待在这里。”

    “如果不呢？”

    雪欲言又止，她摇摇头，说没什么。但她知道，如果离开这片地方太久，自己体内的毒虫就会发作，自己会痛不欲生，而后被毒虫吞噬，变成一滩血水。在族人被杀的时候，婆婆和她逃了出来，用了三年种了几百株忘川，那些族人尸体是没办法一一搬运过来的，所以只是剪下他们的一撮头发，在这里做了一个墓。婆婆是族里最会下蛊的人，所以婆婆临死前就给她下了毒虫蛊。

    “你有想做的什么事吗？“林泽寻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但又觉得必须说点什么。

    ”看一场烟花。可惜，我晚上不能出去。白天尚且还可以出去半个时辰匆忙赶回来。“

    “如果在那个山庄放烟花，你能看到吗？“

    “可以。我总是，远远地看着茔都的每一场烟花。“

    眼前就要天黑，林泽寻说自己改日再来，就和雪告别了。婆婆死后，一个人生活了十二年的雪因为他的来临，竟有了一些开心。

    回到山庄的林泽寻一边吃庆哥带回来的青板糕一边问，“你知道茔都有一大片忘川吗？“

    “不知道，从未见过。少爷是见到了？“

    “没有。“林泽寻故意撒谎说，他觉得那个地方不应该被更多人知道。”那你有没有听说过最近三十年或者二十年被灭族的族？他们有珍珠冠。“

    庆哥歪着头想了半天，“没有，从未听说过。“

    那日的月亮，是满月。雪坐在经常睡觉的那棵大树上，看着那轮冷冷的月亮，她忍不住伸出手去够。“婆婆，当时是为什么不让我离开这里？“

    她不知道答案。

    卓兮从书房出来想看看林泽寻第二个幻境，结果什么都看不到，她心想可能是自己的法力实在有限，所以这个幻境无法被看到。不过，这也让她焦虑了起来，看不到情况，她就不知道林泽寻能猜到什么地步，是否还能寄托于让他破解。

    墨犀山庄，那晚，燃起了三朵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