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铁佛岭
燥热夏夜。
铁佛岭下密布星星点点的火光,百座高炉立在山岭外的小镇上,不时有民夫推着矿石出入。
体型健硕如牛的程世禄,杵着长柄铜锤,不紧不慢走上山间石道,身上早已换上了完好的锦袍,不过天气太热,解开了领口,露出了棕熊般的胸毛。
石道尽头的山庄,是程家的私人庄园,刚刚走到山庄门口,便有一名年轻人,快步跑到跟前:
“爹,您回来了。二叔的事情如何?”
“没看老子灰头土脸?你说能如何?”
“呃……”
年轻人表情一僵,也不敢多问,只是追在身边赔笑:
“爹没事就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对了,爹离开那天下午,有个江湖人过来,私下找到我,说想买溶石油,开个前朝大墓……”
程世禄抬手就是一巴掌削在儿子后脑勺上,虎目圆瞪:
“这东西他娘的敢乱卖?”
溶石油是朝廷批的禁物,倒在石头上,能溶解大部分石材,使其变脆容易开凿。
因为怕贼子干破坏城墙、劫狱、盗墓等买卖,溶石油配方是朝廷绝密,严禁百姓炼制私藏。
年轻人自然知道这东西不敢乱买,凑近几分,抬起手来,竖起三根手指:
“那人手笔不小,开这个数。”
程世禄脚步一顿,询问道:
“要买多少?”
“三十桶,不多,和朝廷核对数目的时候,搪塞一下就能糊弄过去。”
程世禄的官方身份,是给朝廷开铁矿的包工头,因为在朝中有关系,私下倒卖点违禁品,也没啥事儿。
但三十桶溶石油,若是用得好,全泡在承重点,几天时间就能放倒京城一座城门楼,风险绝对不小。
程世禄抹了下光头上的汗水,询问道:
“你确定是挖坟的土夫子?上次有人买去寻仇,弄塌了一座佛塔,砸死三十多号香客,老子送了几大箱银子,才把屁股擦干净……”
年轻人信誓旦旦保证:“肯定是,我一见面就闻到了股死人味,脸又白,一看就是经常昼伏夜出下地干活的……”
“行啦,手脚干净点。”
“爹您放心,我这就去办……”
……
程世禄聊完琐事后,屏退左右,径直来到山庄后方一间贴着崖壁的房舍内。
房舍内是书房的摆设,墙边是几排书架,罗列着各种书籍经典。
程世禄显然没看书的习惯,把随身兵刃放在了屋子中心的兵器架上,而后来到书架旁,扣动一本书籍,往侧面推开,便露出了一个拱门。
拱门后是从山壁上开凿出来的石室,有暗道通往下方的矿场,算是江湖人住所里常备的‘后路’,在强敌来袭时,可以迅速远遁。
程世禄来到石室内,点燃灯火,可见墙边放着一副铠甲。
铠甲是重甲,整体呈银白色,带有狼头护肩和面甲,质地来看出自精锐军伍,但岁月久远,已经有了些许破损之处。
程世禄站在铠甲前,先上了柱香,而后从铠甲下方,拿起了一个金碗。
金碗中盛饭清水,泡着一颗白色圆珠,鸽子蛋大小,几天浸泡下来,碗中清水已经化为了雾白色。
哗啦~
程世禄取来夹子,小心翼翼从水中取出白珠,好似夹着块赤红洛铁,而后拿着金碗,走到石室内的小浴池旁,把碗中水倒入池中,脱下衣袍,整个人泡进了池子里,连脸也埋入其中……
——
与此同时,铁佛岭下。
大黑马停在树林中,毛茸茸的鸟鸟,站在一颗木秀于林的大松树顶端,眺望着远方官道。
松树下方,夜惊堂褪去了外袍,穿着一袭款式不太一样的黑袍。
骆凝带着帷帽站在旁边,手里拿着斗笠面巾,抬眼望着铁佛岭上方的山庄:
“我还以为铁佛岭只是小门户,没想到矿场这么大。”
“铁佛岭是朝廷的矿场,产出全数上缴,用于打造官刀军械。程世禄只是帮忙干活儿的包工头罢了。”
夜惊堂穿衣裳的同时,也在打量着树林外的官道。
昨天晚上发现三娘跟来,他便一直注意着,连吃西瓜的时候都小心翼翼。
结果三娘硬生生听了半晚上,并没有杀过来,连话都没说。
夜惊堂睡下后,凌晨起来和鸟鸟换班,本想偷偷去和三娘聊聊。
结果刚走到房间门口,三娘就把门抵住了,也不知是怕他没吃够想赶第二场,还是被动静弄得委屈了,没开门。
夜惊堂见三娘知道她暴露了,也没强行进去,等到天色大亮,三娘就捂得严严实实,先行牵马出发了。
夜惊堂驱马赶往铁佛岭,路上也在让鸟鸟侦查,可以确定三娘一直顺着马蹄印跟在后面当保镖。
夜惊堂回望几眼,把衣服穿好后,从骆女侠手里接过斗笠:
“我进去,你在外面等着,有事儿鸟鸟会发信号。”
骆凝知道程世禄不是夜惊堂的对手,但还是严肃提醒:
“兔子急了尚且蹬鹰,大部分人都不是死在武艺上,而是死在轻敌上,哪怕对付市井泼皮,伱也得打起十二分精神。”
夜惊堂正想把面巾拉上,又眨了眨眼睛。
?
骆凝明白这眼神儿的意思,怕小贼去办事儿还胡思乱想,也没露出冷冰冰的模样,而是如同送夫君上战场的贤惠媳妇般,踮起脚尖,捧着夜惊堂的脸颊,在唇上点了下:
“好了,想正事儿,心里别有杂念。”
夜惊堂笑了下,把面巾拉起来,深深吸了口气,提着黑布包裹的黑麟枪,不紧不慢走向了上山的石阶。
骆凝在山林中无声随行,同时侦查着铁佛岭的情况,以免被有些人埋伏。
铁佛岭作为江湖门派,不可能没有弟子,初步侦查,整个铁佛岭大概有两百多门徒,但都住在山岭下的矿场附近,担任矿场的监工、管事。
山岭上的庄子,是程家的私人宅院,有几个门徒在山道上巡视,以免闲杂人等跑上去,打扰了掌门的清修,除此之外谈不上其他防护。
夜惊堂是光明正大登门,走的不快,只是提着一杆长枪,在月色缓行,等着铁佛岭门徒过来。
但铁佛岭的门徒,看起来安逸久了,警觉性过低,在山道上凑一起点评城里的窑姐儿,夜惊堂都走到山腰了都硬没注意到。
骆凝对此有点无语,正百无聊赖四处打量之际,忽然发现铁佛岭山腰的一个独立的小房子外,有几道人影。
房子孤零零处于山岭边角,远离房舍,附近还有看守,三更半夜都没点起火把,只是借着月色在搬东西。
骆凝略显疑惑,无声靠到附近,却见一个贵公子,手里拿着鞭子,正在指挥力夫,把一堆木桶抱到推车上。
距离太远天色又黑,看的不是很仔细,骆凝注意片刻后,见夜惊堂已经和铁佛岭的人接触,便没再关注这无关小事,快步上了山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