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君不偏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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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杀马,火图曲

    悬刀坳东,孔莜和孔则苏岱一同,带领着新军,小心翼翼的静伏在一片林中。

    上千人伏在一起,却只能听到呼吸声,这样的紧张感,让她想起当年一起看球时,投出绝杀球前的全场静默。

    “再跟队长屯长伍长一级级传令,等会儿点完灶后立刻用水熄灭,等烟冒起后再把土埋上,然后马上就走,不得拖沓!”伸手擦了下尚未褪尽的地热灼出的汗,孔莜再次强调。

    千余新军分散得很开,林中遍布地灶,灶旁堆着灰,是提前准备好的,灶内放满易燃的枯叶落枝。

    太阳逐渐西沉,霞光开始映照。

    等到将暗未暗之时,孔则抬手按下,掌旗官把旗倒地,各处地灶立刻生火。

    很快,被水浇灭的地灶冒出一阵浓烟,又被提前备好的泥土覆灭。

    中央,孔莜仔细的一圈圈看着,见大部分地灶都已被土盖灭,她立马提醒,“二兄,差不多了。”

    帅旗立起,新军士卒从四方聚拢,在林中向东窜走。

    现在只需要快速离开,夜色便会成为敌人搜索的天然阻拦,提前做好的行军痕迹也能迷惑敌人的判断。

    悬刀坳中军大帐。

    火贲将军兀承闭目端坐,身前案上的兵策叠了一层又一层,跟高三的卷子有得一拼。

    略显耷拉的双肩和有些乱的头发,让他显得有些矮。

    领军西进时的意气风发早已无踪,唯有偶尔张目时露出的精光,表明他仍是大军在握的伐傩大将。

    “报!”

    沙哑,低闷的声音,让兀承猛的起身,因为他从中听到了兴奋。

    “将军,东面看到了一股烟!”

    “哪里?”兀承从案后走出,就要出帐,从他的脚步不难看出他的急不可耐。

    “现在看不到了?”

    “什么意思?”

    “禀将军,那股烟只升了一阵,很快就散了,但是烟很大,看距离也不是坳口敌军。”

    “只升了一阵?”兀承慢慢向案后走去,心中翻腾难平。

    是援军将至?只有一阵烟是生火的时候产生的?是傩军诱敌之计,让我军突围,趁势歼灭?

    我军已将粮尽,如果是傩军所为,为什么多此一举?是大将军有所行动?

    种种念头接连闪过,兀承坐回案上,只觉肩有万斤之种,压得他腰弯了几分,只能用双手撑在案上。

    这里有十数万人,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呵,兵者,死生之地也,当真系生死。”

    兀承回想起兀氏先祖在伐暴息时,极为经典的一战。

    夏太宗征桂仙[椋裔廉郡,非郡治],受敌计困于城,兀拓自云琅[椋裔芷郡郡治]领火骑义从救援,敌设疑兵四路,兀拓不为所惑,直取郁沧河争渡,终救夏太宗。

    这也被载入《史考》兀拓列传中,卷列五,兀拓援主。

    那一战后,兀拓曾说过的一句话,兀承不自觉念了出来,“多疑不足用兵!”

    “传令!火骑义从杀马分食于众!”

    军令已下,但入夜时,兀承仍旧独坐中军,大帐猎猎作响,他看着帐外的银沙,眉皱难松。

    有时候,在重要的战役前,即便沙场老将也难以平复心绪,况且兀承还这么年轻。

    “嗯?怎么不见炊烟?传令官!”下令已有近一个时辰,怎么也该杀好马下锅了。

    传令官疾步入帐,跪在案前不语。

    “本将已下令杀马,怎不见炊烟?”

    “回将军,马...没杀?”

    “嘭!”兀承拍案而起,直指传令官,“火骑义从胆敢抗命?”

    “不是。”

    “嗯?”

    “是其他各营的兄弟拦着,不让杀马,说...说......”

    “说什么?”

    “说逐辉马是火骑义从冲锋根本,既有援军,他们愿割股充饥,留马突围。”

    兀承跌坐回案,闭上眼睛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热泪在眼中滚动,他忙抬起了头,不让泪水流下。

    现在,还不到落泪的时候。

    这些士卒因当日火起,夜中道路不明,陷入困境,他负有不可推卸的主要责任,在带领他们突围之前,还不到哭的时候。

    “走,跟本将去马栏!”

    悬刀坳西北角,不可尽数的士卒围在一起,形成人墙,跃动的火光让他们脸上忽明忽暗,他们相互搀扶着,在饥饿中挤出最后一丝力气,仍不愿退。

    他们身后,便是火骑义从的逐辉马群。

    “火贲将军到!”

    人群让开一条道,兀承手举火把,站在火骑义从和人墙中间。

    攀上一辆空车上,兀承环顾四周,众军士皆望向他。

    “本将听说,杀马分食的军令下后,你们宁愿割股充饥,也不让火骑勇士杀马,能告诉本将为什么吗?”兀承尽力让自己挺直,但声音却不严厉。

    人墙各营将士低语不止,片刻后,走出一个悬臂在前,头裹伤布的士卒回答:“将军,逐辉马是火骑勇士冲锋的根本,要留着给他们突围啊!”

    “你们...”,刚一开口,兀承又觉天旋地转,毕竟他也很久没吃东西了。

    身旁的卫兵连忙去扶,兀承却推开了卫兵,以剑杵在车上,强行支撑着自己。

    “你们的意思,火骑勇士要突围,你们就不突围了?”

    “火骑勇士是燧裔精锐,他们......”

    “放屁!”兀承猛的一喝,聚起的力气散去,跌坐在车上,“火骑勇士是精锐,但你们也是八裔的好男儿!我也曾是火骑勇士,你们知道,为什么我们叫火骑义从吗?”

    各营将士摇头。

    “我今天就跟你们讲讲,火骑义从是怎么来的。

    很久以前,世上并没有火骑义从,只有火图勇士。在周朝初年,为了凝聚两原,周天子召集四方,共征南北。

    有一场恶战,也是跟今天一样,正义之师穷途困境,但我们燧人先祖们,站出来了!

    他们当年还没有逐辉马,也没有墨家打造的火兵,他们怎么办啊?你们知道吗?”

    “不知道?他们怎么办的?”

    “他们点燃自己,冲入敌阵,以己身,燃出一条路,保住了大军!所以,他们才是义从!今天!我们有了火兵,没了马,我们就不能冲锋了?我们就不是义从了?”

    兀承在车上转了个身,朝着火骑勇士那边挥手大喊道:“来!我们燧裔最勇猛的男儿!喝给对面的好兄弟们听听,我们火骑义从的火图曲!”

    上万人的火骑勇士方阵,从前排开始,喝起了火图曲,很快,所有火骑勇士的声音,响彻了悬刀坳:

    何处有战?取我刀弓,

    我为火图,义字当头!

    何处有战?排我在首,

    我为火图,燃血勇斗!

    何处有战?告我妻儿,

    我为火图,髓尽方休!

    髓尽方休!

    髓尽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