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劫后余茶
“住满了?”尉郅抱剑在胸问:“你确定吗?现在天色已晚,若是你有意辞客,本公子对夏朝律法,也略知一二。”
“这…”,驿卒看了眼尉郅手上的剑,那可真是,一把好剑,一看就能杀人,驿卒咽了口唾沫。
“即便果真住满,本公子总能用膳,要是用膳时发现有空房…”
“啊,尉公子,小人忘了,还有一间客房,只是有些偏僻,平素打扫不勤…”
“无碍”,不等驿卒说完,尉郅便将马绳扔与驿卒,迈步进院。
把行李放入靠边楼中的客房,尉郅入主楼用膳。
“既然住满了客人,怎不见有其他人用膳?”
“回尉公子,他们是一起来的,之前用过了。”
“嗯”,尉郅随口一问,没有多加理会。
楼上,白娅听到说话,心中松了口气。既然有客至,那先前于布应该只是多想了。
隔壁,于布按刀贴耳在门上,听到楼下的对话,也有些怀疑,莫非真是自己太过紧张?
尉郅用膳很快,楼下又复安静。
半夜时分,尉郅隔壁传出轻响。学于兵家,修习武道,帮助息裔,这些因素相加,让他在外向来只浅睡,声音虽然轻,但依然将他吵醒。
主楼二层客房,白娅并未将歇,在支着的窗户边独自烹茶。
她的面上十分平静,没有偏愁也没有偏喜,手上动作很有条理,没有偏快也没有偏慢,恰如窗外的月光,没有偏明也没有偏晦。
夜中烹茶,似在候客。
釜中茶沸,门外声起。
隔壁的门传出震响,该是于布踹门而出。
门外响起兵器交击的锵声,喊杀声,刀切声,痛呼声,坠楼声。
白娅的手上停顿了一下,这么看来,两个弟弟中竟还真有一个,对她布下杀局。
但稍停片刻后,她又镊出一个茶杯,放在自己的茶杯旁。
她没有惊呼,没有开门,只是把煮沸的茶滤出一盅,开始洗杯子。
世间的事情和经商异曲同工,都是看自己的眼力,用自己的东西投资。
她看中了于布的勤奋、忠勇,给了于布跟着她的选择,于布看中自己的身份,卖给自己武艺。
那今晚她的命就在于布手上,于布的前途就看自己的前景。
所以,于布如果能击退来敌,那就一起喝杯茶,如果不能击退来敌,那就一起在这里停下。
不是吗?
“这位公子,此间之事与你无关,还请不要插手!”
门外传来喝声,听起来不是于布,是又来了一个人?
但没有听到回答的声音,只听到刚才喝声那人的惨叫。
“你们几个,去拦住他!”
离门更近的地方,传来呼喝。
白娅洗杯子的手停下,偏头疑惑的想,还有人会来救我?
她摇了摇头,又镊出一个茶杯,跟先前的两个一同洗起来。
上房很宽,隔出了两间,煮茶的地方是在外间的会客房。
杯子洗好,她把它们分别摆好,正要去滤第二盅茶,睡房内传出一声响,随后听到窗户撞破的声音。
“人呢?”睡房里有人喝问。
白娅放下了煮茶的工具,双手交叉坐着,看向窗外。
看来,今晚月光下的密林,就是此生最后的风景了。
“这位公子,门口我来守,你快进去保护娅姐,咳,刚才房内好像有动静。”
门口传来于布的声音,有些虚弱,似乎吐了口血。
“娅姐?女子客房,未得允许怎能随意进入?”
是一道低沉的声音,听起来很有磁性,白娅嘴角不自觉的勾出一丝笑,这也是个妙人。
“都什么时候了?”
于布着急的声音传来,但很快又被打斗声盖住。
“退开!房内若有意外,你家姑娘自会呼救!”
门外打斗的声音更加密,有人的刀砍在门上,抽走后留下一个刀洞,外面的灯光,斜照出一条线,随着廊下灯笼的晃动而摇曳。
“原来在这儿?”在睡房没寻到白娅的杀手,急步赶出,正巧和白娅看着门处的目光交汇。
蒙面黑衣的杀手眼中沁出杀意,白娅把目光挪开,看着窗外月影婆娑的夏林。
面对袭杀的从容让杀手一愣,抬眼打量起这间不大的会客房,但整间房中看不到有埋伏的迹象,即便梁上也毫无异常。
“故弄玄虚!”杀手似乎感觉被人耍弄了,很是愤怒的说。
长刀出鞘,在灯火中抹出一道亮,向白娅斩去。
咻!
一道剑光破开窗格,飞掠而至,正中杀手后心,杀手跌倒在地,口中血沫直冒,几个呼吸后垂头咽气。
白娅意外的转头看着杀手背上的剑柄,黑色、简洁,但看起来很趁手。
门外的打斗在敲门声中结束。
“姑娘...”
在门外人问出话之前,白娅打开了房门,伸手作引道:“进来吧。”
敲门的人剑眉直而浓,深窝眼,鼻梁高挺,嘴唇上厚下薄,是个十分英气的公子,白娅博闻强记,想起了这个曾在暗霜园遥遥作礼的公子。
对方似乎也对她有些印象,不过于布此时受了不少伤,由尉郅扶着,白娅顾不上相互认识,先伸手引向茶案说:“公子请过去稍坐片刻,我去拿一下药箱。”
白氏虽以经商闻名,但毕竟是椋人,对处理外伤还是有些经验。
白娅为于布仔细地包扎着伤口,尉郅坐在案上,伸手捻着盛了热茶的茶杯。
“怎么样?”
“都是皮外伤,我皮厚,没事”,于布为了不让白娅担心,故作不在意的说:“娅姐煮了茶?正好渴了。”
见于布确实是受的皮外伤,白娅放心了些,转而对尉郅说:“公子手上似乎也受了轻伤,小女子帮你包扎一下。”
尉郅手往后收了下说:“不必,在下并非姑娘兄弟,一点小伤,我自己来就好。”
“小女子廉白氏白娅,我们椋人在外,多少会帮别人处理些小伤,于布并非我家小弟,不也是我包扎?公子不必太介意”,白娅伸手抓住尉郅的手,帮他上药包扎说。
“姑娘是廉白氏人?不知白熙是?哦对了,在下尉郅,武尉氏人,家父尉岑。”
“家父正是讳熙,原来是武尉家主的公子,今日多谢相救,他日有小女子尽力之处,请尉公子一定明言”,白娅替尉郅包扎好,收起药箱说。
“白姑娘刚才是在烹茶?”
“绻思难眠,煮了一釜,茶艺不精,公子莫怪。”
“哪里,茶很好,刚才既有杀手,白姑娘为何不呼救?”
“杀手忽至,小女子一时忘了。”
尉郅意外的看了眼白娅,又看了眼于布。
于布是个机敏的人,从尉郅的眼神里他读出了意外,放下茶杯严肃的说:“娅姐你想让尉公子先救我?”
白娅没有回答,起身拿着药箱准备放回卧房说:“今晚的杀手,大抵是我的弟弟谋划来杀我的,小布你更无辜些。”
会客房内安静下来,于布没有多说那些感激的话,他记得白娅曾经告诉他,在她面前,不用说那些逢迎的话,只是把白娅的这份好意记在了心底。
从卧房出来,白娅看到尉郅用手指敲着桌案,似乎在思考什么,便为他添茶问:“尉公子怎么会在这里?”
“尊父意外病重,家父命我前往景都,择一幼主扶持,遂才途径这里。”
白娅添茶的手一顿,她没想到尉郅会如此直白的告诉自己。
“不过,谋害长姐,这似乎与贵族的家规不合吧?如此行事,怎么能在重商的白家立稳脚跟呢?”尉郅停下敲案的手指说。
“那就要看尉公子的手段了。”
“做一个看不清上层格局公子的幕僚,似乎远不及跟着白姑娘有用。”
“尉公子说笑了,白家不会把大权交到女子手上,跟着小女子如何有用?”
“与贵族交好,也不只有扶持新主这一条路”,尉郅目光看着白娅说。
交好世族,最牢靠的方式,除了扶持幼主,还有缔结姻亲。饶是知性大方的白娅,听到这么直白的话也有些面色发红。
都说铄人爱恨炽烈,今日一见,当真果不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