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君不偏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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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月半私菜杜半勺

    迈步进门,四下没见着人,申衍没说话,等着孔莜安排。

    “杜掌柜”,她喊了一声。

    听着喊声,从左边的屋子里转出一个人来,是个脸方颔正,浓眉垂眼,留着短须的中年人,短须和头发能见着几分白,他穿着灰色短褐,袖子卷着。

    “哦哟,莜莜筠筠,很久没来了啊,小曦又走了?”

    “曦叔,出远门了,带个朋友来吃饭。”

    “好,你们随便坐”,说完杜掌柜又转身回了屋子。

    在院子里正对门口的案上坐下,申衍问:“这位掌柜怎么称呼?”

    “申公子唤他杜掌柜就好,名字倒是不知道,大家也叫他杜半勺。”

    “半勺?为什么要叫这个?”

    正说着话,杜掌柜又从屋里出来,拿了四个粗碗,放了釜茶水,听到他的问题,开口说:“满则溢,半勺正好”,说完又转身回屋去了。

    她为杜掌柜补充说:“杜掌柜菜做的不一样,脾气也就稍微不一样点。他这里的菜分量不大,就有人叫他半勺,他听见了也没生气,后面就叫开了。但是他菜量半勺,收的也是半勺的钱,这样大家可以多点两道菜,一般酒楼或饭铺是不愿意这么做的,费时费力。”

    “杜掌柜面冷心热,申公子跟他结交,淡淡的他最喜欢”,她又补充道。

    “好,我们不用点菜吗?”

    “他这儿点不出来菜,申公子等着就好”,她答申衍说:“杜掌柜的菜,只卖平民,申公子穿着还好不算豪奢。”

    申衍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左边的屋子传出做菜的声音,看来是这里的厨房,申衍也就和她们一起等着。

    菜一道道上来,看起来其实和寻常的没有太多分别,不过色香味来说,起码色和香已经很勾人胃口了。

    下箸方知,杜掌柜的菜果然不同,味道与相同的菜比,很熟悉,但更具层次。

    三个人都没有说话,安静的吃起来。

    就这样吃着,从敞开的门中可以看到,这条小小的巷子人来人往,有推着车的老汉,车上装着干柴,有挑着担的老妪,担子里残留着菜叶,还有抱着两个孩童,手上还挎着布包的妇人,孩子在她手臂上笑着。

    这个点,正是大家赶回家烧饭的时候,门外走过了很多人,很多人。

    吃好的时候,院子里又来了两拨人,一个浑身腱子肉,却带着两个小女孩的壮汉,一个由粗衣青年扶着的妇人,见到他们,都和孔莜和苏筠打着招呼。

    结过账,她只是和杜掌柜说了声“走了”,果然是淡淡的。

    从月半私菜出来,在渐渐无人的巷子里走着,她问申衍:“申公子看见了吗?”

    “看见什么?”

    “我们用膳的时候,门口有一个推着车的老汉经过,车上装着干柴,申公子有印象吗?”

    “你说那个老汉?看起来年纪也很大了,还要做伐薪这样的苦力活,不容易”,申衍回忆了起来说。

    “是啊”,她感叹了一声,又看向申衍说:“那个老汉名叫洪裘,曾经也是家酒楼的掌柜,但出了名的对夫人不好。后来他夫人和儿子把酒楼设法占了,儿子也随了母亲改姓田,把他赶出了家门,他们本就是远道来禺都做生意的,家里也不是什么大族,被赶出去后,只能一个人靠做伐薪的苦活,勉强过着。申公子你说他是可怜还是自作自受呢?”

    听到这个老汉的经历,申衍一时不知道怎么评价,没有接话。

    去月半私菜的时候还早,现在天还没暗,申衍孔莜一行三人在东市的小巷里穿行着。

    “有一个挑着担的老妪经过,担子里残留着菜叶,申公子对她还有印象吗?”

    “有些印象,怎么?孔姑娘也知道她?”

    “嗯,她叫翁婶儿,她的丈夫本就是入赘的,还生了两个孩子。但翁婶儿家的人对她丈夫百般看不起,常年责骂。后来,她丈夫在一次过年的时候被羞辱后,失去了活着的勇气,自我了断,谢世了。翁婶儿也和她家里闹翻,从家里出来,儿子被翁家留下,翁婶儿独自带大的女儿,现在靠着卖菜讨生活。”

    “那她真是不容易”,申衍说。

    一行人又沉默着走了一会儿。

    “还有一个抱着两个孩童,手上还挎着布包的妇人,不知道申公子还记不记得?”

    “怎么?她你也知道。”

    “知道些”,她说:“她是苏大娘,本来有一儿一女,一家幸福美满,大儿子和大儿媳生下一对可爱的女儿。但是后来,大儿子被骗进赌场,输光家底不说,还欠下债务,大儿子在一次别人讨债的时候,不堪折磨,就这么去了,大儿媳放弃生活,撒手人寰。她靠给人缝补拉扯着大儿子的一对女儿。”

    “都是苦命人”,申衍说着,抬头看着太阳将要落山的天边。

    一行人渐渐走到了铺着砖的东市前三街。

    “那个浑身腱子肉,却带着两个小女孩的壮汉,孔姑娘也知道?”这次申衍先问道。

    “对,知道,他叫马望,靠着把气力,在禺都安了家,虽然他媳妇儿有残疾,但很恩爱,生下了一对漂亮的女儿。后来他家里人找到了他,想要让他休妻,去娶一个乡绅的女儿,说他不通,就逼他媳妇儿,大小事上挑她毛病,后来他媳妇儿被逼死了,他也就从家里出来,独自养着两个女儿。”

    “他家里人可真是......”,申衍听的直摇头。

    “还有那个由粗衣青年扶着的妇人”,这次她也不问了,直接说着:“她是计大娘,本来是家富户的女儿,因为生的美,被个官世子盯上,那个官世子很卑鄙,用手段掳走了计大娘。计大娘不幸失了身,还怀上了那个青年,但那家富户惹不起官世子,还嫌弃起自家的女儿,在计大娘怀着身孕的时候,就把她赶出了府。计大娘独自挣扎着生下了那个粗衣青年,艰难扶养成人。本来就很劳累,生下孩子也没个休息,落下很多毛病。”

    “这官世子如此可恨,没报官府治他罪?”申衍问。

    “计大娘不是这里人,为了避免闲言碎语才迁来的禺都,申公子你还是不要过问的好,他们娘俩好不容易过上没人知道过往的安宁日子,就不要去揭他们伤疤了。”

    “那孔姑娘怎么知道的?”

    “因为曦叔”,她停下脚步,看着申衍说:“曦叔对他们熟悉非常,告诉我的,小时候还去过他们家里吃饭,申公子不妨猜猜,曦叔为什么对他们这么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