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问三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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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2-14 妥协与倦怠

    这是一篇读书笔记:

    “妥协社会也是一个点赞的社会。他沉溺于讨喜的妄想中。一切都被磨光、理平,直至称心如意。赞是表征,是针对当下的止痛药。它不仅掌控社交媒体,也席卷所有文化领域。任何事物都不该带来痛苦。不仅艺术,就连生活本身也要够得上在朋友圈晒一晒的标准,去除可能引发痛苦的边缘和棱角、冲突与矛盾。人们忘记了痛苦有清洁之能,净化之功。讨喜文化则缺少进化的可能。在讨喜文化的表面下。积聚着肯定性之渣滓。人们在这些渣滓中窒息而死。”

    “社交媒体和电子游戏的作用也如同麻醉剂。这种社会性的长效麻醉,阻碍了认知和反思。压制了真理。”

    “幸福预期将人类孤立开来,并导致社会的去政治化和去团结化。每个人都要独自为幸福而奋斗,他成为一件私事。受苦也被解读为自己的失败,如此一来,便不再有革命,取而代之的是抑郁。我们在胡乱医治自己的灵魂的同时,却对那些导致社会扭曲的社会关联视而不见。被恐惧与不安折磨时,我们没有归咎于社会,而是归咎于自己。”

    “新自由主义的幸福预期强制我们进行内心的反省。从而使我们忽略现存的统治关系。它导致每个人只关注自己的内心,而不去对社会关系进行批判性的探究。有一些苦难,本该是社会的责任,却被私人化、心理化了。有待改善的不是社会状态,反而是心理状态。要求人们优化心灵,实际上是迫使人们去适应统治关系。这种要求掩盖了社会的弊端。”

    “大流行病的行事作风与恐怖主义相似,都是将赤裸的死亡直接抛于赤裸的生命面前,并由此引发强烈的免疫反应。”

    “被生存癔症控制的社会,是一个僵尸社会。当我们的关注点仅为生存,那我们与病毒这种不死之物无异,同样只为繁衍,或者说只为生存,不为生命。”

    “当分离带来痛苦时,关联才是真实的,有血有肉的。一个人感受到痛苦时,他才是真实存在的,也才是真正爱过的——无论他是否意识到这一点。”

    “没有痛苦的世界,是一座同质化的地狱。那里的基调是漠不关心。”

    “妥协社会里的长效麻醉模糊了世界的真实,数字化也越来越削弱了抵抗。导致了相对、对立、以及对抗体的消失。不停的点赞导致一种钝化,使真实瓦解。数字化即麻醉。在充斥着虚假新闻和深度伪造的后真相时代,产生了一种对真实的无动于衷,或者说对真实的麻醉。”

    “痛苦使精神能够创造一个与现有世界相对应的、有疗愈之功的、宜居的‘反世界’。”

    “尼采也会把我们的社会称为妥协社会,其特征是生命感受到大幅衰退。生命被削弱为一种舒适的生存,健康被奉为新的女神。”

    “法国作家米歇尔·布托尔洞察了一场文学危机,在他看来,文学不再有能力创造出新的语言:‘十几二十年来,文学领域几乎一片荒芜,寸草不生。出版物如潮水般涌现,精神世界却一片死寂。原因就是一场交际危机。全新的交际手段固然令人赞叹,但它们却制造出巨大的噪声。”

    “精神即痛苦。唯有通过痛苦,精神才能获得新的洞见,获得更高形式的知识和意识。”

    “不去正视否定者的肯定者会渐渐凋落成‘死的存在’。唯有痛苦之否定性才能使精神保持活力。痛苦即生命。”

    “唯有活着的、能够感知痛苦的生命才能思考。人工智能恰恰缺少这种生命。”

    “永远去创立,同时也必须永远去打破。……。没有痛苦,就没有革命;没有奔向新事物的征程,也就没有历史。”

    “如今,像耐心与等待这样的精神状态也日渐消磨。强制追求全然的可用化,使人们失去了真实性。而耐心与等待,则能使这种真实性再度变得触手可及。”

    “云格尔对痛苦的反思始终受到规训理念的影响。他甚至将摄影、电影等现代媒体也归类为规训技术,该技术的目的是要降低人类对痛苦的敏感度。现代媒体表面上服务于娱乐,而实际上却在规训视觉:‘广播电视、电影等全媒体的娱乐属性背后。隐藏着特殊的规训形式’。可以说,镜头是人类的眼睛受到规训的视觉之化身,而摄影就是我们人类特有的残酷的观看方式的一种表现,电影也同样表达了超乎寻常的冷酷。”

    “我们如今并不是生活在一个规训社会,而是生活在一个消费社会,这里的一切都是可消费的。大众媒体与互联网上充斥着描述痛苦和暴力的图像。这也迫使我们成为被动而漠然的冷眼旁观者。这样的图像太多了,以至于我们无法在认知层面对其进行处理,他们强行闯入感知。”

    “大量描述暴力和痛苦的图像,导致感知与行动完全脱钩。因为行动需要高度的注意力和关切。而我们注意力如此分散,以至于无法产生关切。”

    “同情心的日渐丧失,指明一个极深刻的事件:他者的消失。妥协社会消除了作为痛苦而存在的他者。他者被物化为对象。而作为对象的他者不会带来痛苦。数字媒体也进一步推波助澜,使他者消失。他者如果被剥夺了他者性,就只能任人消费。”

    “当‘爱’作为我们与他者的深刻关联时,他会向我们袭来,并使我们受伤。然而,当‘爱’只是消费时,他无伤无痛,进退自如。”

    “我们的灵魂仿佛长满老茧,使我们在面对他者时漠不关心、无动于衷。数字化的气泡也越来越将他者屏蔽在外。”

    “越来越极权化的数字监视政权早已销蚀了自由主义理念,人被降格为可以盈利的数据记录。如今的资本主义发展为监视资本主义,监视产生资本。数字化平台长期监视并操纵着我们。我们的思想、感觉和意图被看光、读透。被剥削殆尽。物联网将监视延伸到真实生活之中,可穿戴设备更是将我们的身体也交于商业之手。我们成了被算法操控的木偶。作为精神政治的工具,大数据将人类的行为变得可预测、可操控,数字化的精神政治把我们推向一场自由危机。”

    “没有死亡和痛苦的生命,便不是人类的生命,而是僵尸的生命。人类为了生存而将自己消灭。他或许能获得永生,可代价却是自己的生命。”

    “各种精神疾病,如抑郁症、注意力缺陷多动症、边缘性人格障碍或疲劳综合症主导了21世纪初的疾病形态。”

    “普遍的交流和信息过剩正在威胁全体人类的免疫机制。”

    “现代人类却被动的陷入一种去个性化的生命过程之中,思想也被简化为大脑的计算功能。”

    “当今的功绩社会充满了自由观念和去管制化。大规模的解除了规训社会下的种种限制和禁令。其后果是彻底的去界限化和普遍的混乱无序。”

    “社交网络中的‘朋友’承担的主要功能在于,提升个体的自恋式自我感受。他们构成了一群鼓掌喝彩的观众,为自我提供关注,而自我则如同商品一样展示自身。”

    “抑郁症是民主制的典型症状,由于民主制失去了决定的力量,缺少能够产生决议的强权。埃亨伯格认为,冲突的缺失导致了抑郁症,抑郁症盛行的原因在于冲突的缺失。”

    “资本主义制度把他者剥削转化为自我剥削。”

    “为了生存,人们患上了歇斯底里症。而不再关心如何更好的生活。生命被简化成一种生物机能过程,生命变得赤裸,褪去了一切装饰和叙事。”

    “当下的生活越来越缺乏强度,健康的生命仅仅是存活,它是一种极端弱化的生命形式。”

    “当下的功绩社会同样显示出规训社会的特征,每个人都经营着自己的营地,这是一座劳动营。其特殊在于,人们同时是犯人和看守,受害者和施暴者,主人和仆人。我们进行自我剥削。剥削者即被剥削者,二者已经无法分辨。为了更高效的工作,我们不断优化自身,直至死亡。以这种恐怖的方式,自我完善被理解为绩效的提升。”

    “随时随地工作成为可能,笔记本电脑和智能手机构建了一座移动的劳动营。”

    “我们现在生活在一个后马克思时代。在新自由主义政权中,剥削不再是以异化和去现实化的方式进行,而变成了自由和自我实现。这里没有作为剥削者的他者,而是自我心甘情愿的压榨自身,基于一种完善自我的信念。个体实现自我,直至死亡。自我优化通向死亡。在这一语境下,反抗、起义和革命已经不再可能。”

    “人并非为工作而生,工作的人是不自由的人。在亚里士多德看来,自由人是那些无需顾及生计、摆脱了其束缚的人。在他面前有三种自由生命形式可供选择,第一种生命用于享受美的事物,第二种用于为城邦施行善举,最后一种是沉思的生命,通过探索那永不消逝者,而停留在永恒的美的领域。因此,真正的自由人是诗人、政治家和哲学家。”

    “如今已经不存在政治。当政治中不再有其他可能性,它便近乎专政,即资本的独裁。如今,政治家降格为体制的傀儡,至多算是有天赋的管家和记账员,他们不再是亚里士多德式的政治家。……。作为自由人的政治家必须行动,他必须施行善举,创造美的生活形式,从而超越必须性和实用性。政治行动意味着开启一个全新的项目,或构建一种新的社会形态。”

    “如今我们正需要使工作、生产和资本世俗化,使工作时间世俗化,把它转变成节日和游戏时间。”

    “艺术品最初是一种宣言。宣示了一种浓烈、富足、华美的生命形式。如今,生命的强度逐渐弱化,生命转变成消费和社交。爱让位于色情产业。一切都被抹平,成为一种极端的弱化形式。正是基于这种平庸的状态,信息交流和资本得以加速传递。生产和效率也因此提升。”

    “在现代世界,一切神性和节日已不存在,世界成了一座百货商店,所谓的共享经济把我们每个人变成了售货员,期待着顾客的到来。我们用越来越劣质的快消品填满世界,世界在商品中窒息,这座百货商店和疯人院并无本质区别。看上去,我们似乎拥有了一切,我们却失去了最根本之物,即世界。世界丧失了语言和声音。在交流的喧哗声中,宁静消失了。商品的堆积和大众化填满了一切空白,商品占据了天空和地面。商品化的世界不再适于居住。它失去了和上帝、神圣、奥秘、无限、崇高的联结。”

    你妥协了吗?你倦怠了吗?

    你还是你吗?你还活着吗?

    生命于你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