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凌熙在扬州城停留了两天，第三天辰时，船队沿着古运河前往楚州。

    初春的运河两岸，冰雪渐渐融化，岸边古寺塔影随船略过，杨柳树枝冒出一点新绿，炊烟袅袅的农舍，鸡犬相闻，细如羊肠的纤道，人影交错，鸟儿在空中飞串，河面上船只来来往往，破浪前进。

    午时，阳光终于从阴霾里露出温暖的笑脸，张贵川来到叶凌熙的船舱，看见她猫在榻上看书，走过去，把书本从她手里抽走，责怪道：“二姐儿，你不能整天躺着看书，来，有阳光了，去甲板上走走。”“大哥，甲板上冷吧？”“现在不冷，大哥陪你出去走走。”“好。”

    俩人在甲板上走了一会，叶凌熙靠着船舷，看见一条船队从旁边驶过，这条船队几乎看不到尽头，叶凌熙新奇起来，转头对着张贵川说：“天啦，大哥，快看这船队，这也太长了吧。”张贵山朝船队看看了，说道：“那是漕粮船队。”

    “漕帮？”“你这叫法真奇怪，你以为这是私人船帮？还漕帮。“叶凌熙尴尬笑笑，漕帮是影视作品里经常出现的叫法，叶凌熙想起那是清宫剧，咳咳，现在是北宋啊，晚了几百年。

    “我想起来了，叫漕运。”叶凌熙查过宋史资料的，对漕运还是知道的，漕运可是宋朝的经济命脉，汴京那可是“以七国之民撵下，比汉、唐京邑十倍其人”超级大城市，靠的就是漕运，那脱口而出的漕帮，是口误，口误!

    “对，漕运，那是官府机构，归三司使管理，各路设有转运使，三司使、转运使还有俗称。”

    张贵川看着叶凌熙，叶凌熙摇头，“三司使叫计相，转运使叫漕司。”“哦，这我听过，原来计相官名叫三司使啊、漕司官名叫转运使啊，大哥，你懂得真多。”飞顶高帽子过去。

    “和官府打交道的都知道，只是你在后宅，不知道而已。”叶凌熙想翻白眼，但怕张贵川看见，内心吐槽：我知道的东西也很多，只是时代不同而已。

    “大哥，到楚州还要多久？”“还不好说，要看过闸情况。”

    “前面是哪个闸啊？”“高邮，要过复式船闸，一般要聚集一百条船，才过一次闸。”

    “嘿，那不是很壮观？”“可以这么说。”“大哥，到时我出来看。”“船多，人多，还是小心些。”“嗯，知道，我偷偷看。”二姐儿从小就这样，就爱看稀罕。

    “大哥，到了楚州，你要带我去吃淮扬菜。”“那你想吃啥？”“淮白鱼，它很出名的哦。”“就吃一条鱼啊？”“其它的，你看着点，好吃的我都喜欢。”

    “你个馋猫。”张贵川举起手想拍叶凌熙的头顶，二姐儿不是小姑娘了，低了低，拍了一下她的披风。

    兄妹俩有说有笑一会，张贵川怕她站久了累着，叫青玉、珍珠扶她回舱休息。

    第二天船驶过高邮湖，进入扬楚运河段，一艘一艘船从闸门进入闸室，叶凌熙的两艘船靠石堤停着，过了小半个时辰，两艘船行驶到候闸门处。

    叶凌熙换了一声男装出来，青玉、珍珠、碧玺、玛瑙都是小厮打扮，五个人站在一起看，张贵川见此情景，不知该说啥，也不理她们，带着辛八、叶喜子、叶谷、叶雨站在船头，看着前面。

    只见前方闸上是顶棚，闸门是悬吊式，两边坝上各有一个铁绞盘，是齿轮状，上头是铁杆，与锯齿咬合。

    旁边站着十几个身强力壮的汉子，只听闸官一声令下：“开闸。”汉子们推动铁杆，铁杆慢慢带动绞盘，闸门缓缓向上抬起，河水渐渐涌入闸室，有旗令官挥动旗子，示意进闸。

    叶凌熙的船紧跟前面的船，缓慢驶入闸室，只见闸室长长，里面船连船，按队列排开，后面还在开闸放水、过船。

    一个时辰又一个时辰过去，临近酉时，终于前闸开闸放船，运气还算好，不用等三天，看来前面已有不少船，船慢慢向前移动。

    叶凌熙突然感觉这多像后世的堵车啊，她忍不住呵呵笑起来。

    张贵川、叶喜子、辛八走过来，叶喜子笑问道：“二小姐，好玩吗？”“第一次见，还是挺有意思的。”辛八说：“这开闸放水过船，是有点意思，但在这闸室像蜗牛爬，那就没意思了。”嘿，辛八还会说俏皮话了。

    “好，看过有意思的，有点饿了，回舱吃晚食了。”叶凌熙对着他们三挥挥手，背着手，学男人的步伐，带着四个丫鬟走了。

    叶喜子转头对张贵川说：“瞧，怎么觉得她越活越小了似的。”张贵川若有所思道：“也许是离开范家大院，她的心境变了。”自从生下范子衿后，二姐儿就没以前那么开心快乐了。

    黎明时分，叶凌熙的两艘船终于出闸，时间不短，但在睡梦中度过，叶凌熙也没觉得这场堵车有啥烦的。

    进入沙河，航道水浅多险，需要纤夫拉纤，叶凌熙也是第一次见那么多纤夫拉纤，带着青玉几个又跑出来看。

    纤夫们在初春的寒风中，裸露上身，一条条纤绳勒在背上，背朝天，脸朝地，一步一声号子，光着脚板前行，看着看着，叶凌熙心酸起来，转身回舱。

    古代下层百姓活得又苦又累，即使在史学家认为最富有的北宋时期，很多人还饥不果腹，卖儿卖女，从百花楼的妓子，还有薛诚买来的少年，就说明了这一点。

    叶凌熙一边感叹，一边庆幸，自己穿越过来，如果穿越到一贫如洗的家庭，自己且不是很惨？这样一想，有范二这样的渣老公，一群儿女还不是太糟，原主有钱，还有一群哥哥、像亲娘一般的奶娘、一堆忠仆，似乎不错，叶凌熙的心情又好起来。看不到的东西，自己不去想，看到了，自己也可以做点啥。

    叶凌熙吩咐珍珠：“去请张大爷来。”“是，夫人。”很快，张贵川走了进来：“咋啦？二姐儿，不舒服吗？”“没，就想问问大哥，那些替我们拉船的纤夫，是怎么算工钱的？”

    “按里程算，一百里三百文。”“哦，大哥，我想多给一点，一百里五百文，咋样？”“这样不太好吧，坏规矩。”

    “那就分两次给，一次算工钱，一次算赏钱，工钱给他们的夫头，赏钱，我们自己发，行不行？”“这倒是可行。姐儿就是心善。”

    “大哥，真是微不足道。我只是觉得纤夫太辛苦了。”“他们常年干这活，也习惯了。”“嗯。”叶凌熙不想讨论下去，她怕自己说出后世那些先进的思想来，吓到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