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破碎的记忆碎片汇成一个一条河流，在兽人斯巴克的脑海中流淌。告别时父母的叮咛，杜隆塔尔的誓师仪式，登船时对奥格瑞玛的深情回望。这一切的一切，都装饰了这位新晋军士长的梦境。

    醒来的时候，斯巴克以为天已经大亮，但透过船舱房间的圆形窗户，兽人的双眸中只有黑暗的海面，以及漂浮在着海面之上的无尽星空。

    又一次，在真正到达诺森德之前，兽人失眠了。既然睡不着，索性爬起身来，推门而出，斯巴克打算去甲板上呆一会。

    但在经过士兵们的房间时，他明显听到了那扇船舱门后传来的轻微动静。

    轻手轻脚的打开那道门，斯巴克看到了自己的第八突击队的主力队员们，此时基本都不在自己的床铺上，而是围成一个不规则的圆圈，几盏昏黄的油灯打亮着他们年轻的脸。

    “看来不止我一个人没睡啊！”斯巴克毫不避讳的走了进去，这间供普通士兵休息的船舱宿舍，拥挤着超过二十名士兵。这群新兵为主的部落突击队员，看到突然推门而入的斯巴克，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窘迫不安。

    “军士长，我们睡不着。”巨魔猎人祖尔姆·硬弓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向门口的长官敬礼。在他的身边，有着灰色毛发的牛头人阿格特·灰尾正努力将一个矮墩墩的物体藏匿在自己的皮甲之内。但在这一切，都没有逃过斯巴克的眼睛。

    但这位军官什么都没有多说。这群士兵——很多尚且没有任何的战斗经验——在最短的时间内搭乘着部落的运输船，径直来到了极北之地的大范围之中，直面越来越短的白昼时间，直面可能再也无法回到故土的宿命。是啊，面对这样一群热血沸腾的年轻部落，斯巴克实在无法开口训斥他们。

    “军中禁止饮酒！”斯巴克假意怒吼道，他的声音在船舱里回荡着，没有谁敢质疑他的命令。

    大步走到了牛头人德鲁伊的身边，斯巴克伸出粗壮的大手：“你拿的是什么，给我看看。”他的目光注视着这个毛发齐整的牛头人，德鲁伊脸上的窘迫让斯巴克强忍着笑意。

    “是淡水，长官。”牛头人颤颤巍巍的递上了那个黑色的大肚子水壶。斯巴克接了过来，拧开壶盖的瞬间，浓烈的气味就灌满了他的鼻腔，让他原本清醒的头脑又迷离了几秒钟。就是现在立刻死去，斯巴克也能轻易的识别出这种气味。

    “阿格特·灰尾，能否给我解释一下，你的淡水里为什么会有食人魔啤酒的味道？”兽人军士长平静的问道，大概是因为太过紧张，牛头人德鲁伊竟吞吞吐吐说不出话来。

    在祖尔姆和其他人开口辩解之前，斯巴克咧开嘴大笑，然后仰首痛饮了一口这家乡的味道。船舱内的凝重气氛瞬间软化了下去，所有人都报以释怀的微笑，包括最新加入这支突击队的血精灵法师伊格森·日怒。

    “好吧，我知道你们这些新兵为什么睡不着，相信我，在我出征希利苏斯之前、也是整夜未合眼。”斯巴克微笑着拍了拍阿格特的肩膀，示意他坐下。“战斗总是让人心旷神怡，死亡也让人无比推崇，但等待战斗和死亡，总是煎熬的过程。”

    几乎每一个人都因赞同而不住的点头，在这时，斯巴克注意到了那个脸上带着一道伤疤的牛头人，格鲁姆·苏伊格·裂蹄。当奥格瑞玛军需官找到自己并将这位来自霜狼军队的牛头人交付给第八突击队时，斯巴克就感觉到了这位战士的不同之处——每一个年纪轻轻的老兵，背后往往都是一段辛酸的往事。

    “比起他们，你也睡不着倒是让我很意外。”斯巴克在人群中坐下来，正好处在那个牛头人战士的对面：“霜狼的老兵也会因紧张而失眠吗？”

    “军士长，我没有失眠。但谁也不愿意拒绝食人魔啤酒的诱惑，不是吗？”牛头人中士的话，引起了所有人的哄笑。

    丝毫没有感觉到任何的冒犯，斯巴克的脸上也泛起了由衷的笑容。毕竟，在大战前夕，没有什么比自己的队伍内部团结一心要重要了，苏伊格·裂蹄与伊格森·日怒能够被原有的集体所接纳，这是斯巴克现在最想看到的事。

    在又进行了大约半小小时的午夜长谈之后，斯巴克以深沉的语调总结了起来；“好吧，看来啤酒也见底了，今天的聚会就到此结束吧！按照现在的航速，舰队随时可能抵达诺森德。所以，不想错过什么的话，就赶紧去睡觉吧！”

    在得到了老兵的鼓舞和安抚之后，这些充满斗志的年轻部落纷纷回到了自己的床铺上，安心入眠。

    “军士长，虽然我们相处时间不长，但我想让你知道，能够与你们并肩作战，是我的荣幸。”在斯巴克离开之前，牛头人中士低声对兽人军士长说。

    “荣幸同样属于我，苏伊格·裂蹄。”斯巴克将拳头放在了自己的胸前。

    “猛牛，我的朋友们都叫我猛牛。”中士咧嘴笑道。

    经过了数天无聊而平静的航行，斯巴克所期待的命令，终于在一个睡眼朦胧的凌晨到来了。

    “水手们报告说已经能看到海岸线了，准备战斗！”一声饱含怒意的命令，让整艘战船都从沉睡中苏醒起来。

    顾不上周围凌乱的脚步声和战狼的怒吼声，军士长斯巴克拿起了心爱的战斧，不顾一切的冲了出去。

    “第八突击队，集合，出发！”一声令下，船舱内的二十余名部落勇士立刻拿起了自己的战斧和法杖，追随着军士长冲上了甲板。

    上千条部落战船，冲破海上漂流的浮冰，撕碎围绕在近海的浓雾，抵达了诺森德大陆的西海岸——荒原千里的北风苔原。不论是透过望远镜，还是肉眼观测，整条海岸线都被迷雾所笼罩，可以看到骇人的礁石和崎岖的悬崖。这绝不是登陆的好地点，斯巴克的心里嘀咕着。

    但尽管如此，没有什么能够阻挡部落的决心和勇气。

    第一艘战船在靠近海岸线数十米远的地方就已经将船身拉横，船舱打开的瞬间，高举着近战武器的兽人、牛头人就跳进齐腰深的海水之中，紧随其后的是满弓搭箭的巨魔猎人以及口念咒语的血精灵法师，追随他们的步伐，掩护他们的后背，而在队列的最后，往往是萨满祭司和牧师，呼唤着元素与圣光，随时准备医治受伤的队友。冰冷刺骨的海水似乎根本无法动摇这些战士的狂热意志。

    第八突击队，就是这庞大登陆部队中渺小的一支。

    但人数精悍，并不代表着不受重视。

    当斯巴克刚刚在这片寒风习习的海滩上完成整队时，一名骑着迅捷座狼的兽人传令兵就来到了他的面前，浑厚的声音从她那厚实的嘴唇间传来。

    “军士长斯巴克，萨鲁法尔大王的命令，第八突击队立刻赶往北部二十七公里以外，支援第一营！”传令兵快速的说着，将一面羊皮卷地图交到了斯巴克手中。

    “二十七公里以外？”一旁的猛牛满脸疑惑的惊叹道：“那个棕皮兽人已经前进到那么远的距离了吗？”

    “你们都听到命令了，第八突击队，出发！”斯巴克没有正面回应牛头人中士，他强壮的手臂招呼着所有人。

    作为加尔鲁什的王牌部队，第一营能够在登陆之后以如此迅猛的攻势推进，这一点并没有让斯巴克感觉到太多的意外，但萨鲁法尔大王会派遣自己的突击队前去支援第一营，足以证明他对斯巴克的信任——这份信任建立在守卫奥格瑞玛时他与萨鲁法尔的一面之缘，他可不想辜负这份信任。

    北风呼啸而来，第八突击队从已经开始融化的雪地中飞驰而过，柔软潮湿的地面上留下一行行座狼、科多兽和陆行鸟的足迹。从海滩向北，沿着主路狂奔，斯巴克越发意识到，这片看似荒凉的土地并没有传说中的寸草不生，相反，越接近内陆，雪原就逐渐被棕色的苔原所取代，而在这些丛生的杂草之中，野兔、草原鼠以及以这些小动物为食的秃鹫，都活生生的出现在了一路的旅程之中。

    但是当他们真正到达地图上标注的位置时，眼前的祥和早已荡然无存，这片大陆最原始最凶险的一面，就这样展现在兽人瞪大的双眼中。

    前方就是地图上第一营的所在地，透过望远镜，斯巴克能够清晰的看到一座拥有坚硬岩壁的高地之上，部落的旗帜在北风呼啸中猛烈的飘摇，第一营的士兵们——大部分是加尔鲁什从纳格兰带回的棕皮玛格汉兽人——已经利用了手边的石料堆砌出了一道墙壁，在高地的边缘形成一道防线，而防线以外，是成堆散碎的蛛魔肢体，那令人作呕的绿色血液飞溅在黑色的岩石之上，分外扎眼。显然，这里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

    与之前预想的情景完全不同，作为王牌部队的第一营士兵们，并没有盛气凌人的态度，相反，在见到一身泥泞的第八突击队到来后，很多玛格汉兽人还主动向斯巴克的兄弟们敬礼，甚至热情的递来一壶壶清凉的淡水。

    “无论多少支援，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赶来，对我们而言，都受益良多。”第一营的指挥官，是一位壮硕的女性玛格汉百夫长，她褐色的短发根根刺向天空，一如她的精神般坚韧不拔。在走进她的营帐时，斯巴克几乎被她浑身上下流露出的干练强势所封吸引，但卧在女兽人身边的那只荒原狮凶狠的目光，立刻让斯巴克恍惚的精神聚焦了起来。

    用力的锤击自己的胸口，斯巴克向她敬礼道：“第八突击队军士长斯巴克为您效劳，女士！”虽然语调低沉，但却足够真诚。

    “欢迎来到诺森德，军士长！”女兽人爽朗的笑，尖尖的獠牙在她的嘴唇边显得野性而凶狠：“我是乔耶艾·兽语者，第一营百夫长。萨鲁法尔大王告诉了我会派援军来，但我没想到，你们会来得这么快。”

    “我们刚刚登陆就接到了命令，我们没有浪费丝毫的时间。”斯巴克微笑道：“但是百夫长，恕我直言，你的第一营看起来根本不需要支援。”

    斯巴克这话有充分的根据。一路走进乔耶艾的营寨时，第一营的战士们，无论是身披战装的玛格汉，还是来自奥格瑞玛的绿皮兽人，这支纯粹由兽人组成的军队，毫无疑问就是部落精神的最佳诠释。

    “我的兄弟们的确有无边的战斗热情，但是亡灵天灾非常清楚他们的优势在于无穷无尽的数量。”乔耶艾咬了咬自己的獠牙，怒火中烧的说：“仅仅半天时间，这些数量惊人的不死生物就在不断的试探着我们的防线。”

    在奥格瑞玛见识过那些肮脏的不死生物，斯巴克完全可以想象第一营经历的残酷战斗。

    “百夫长，他们又来了！”一个兽人中士突然闯入了营帐，同时，斯巴克明显听到了帐外响起的杂乱脚步声。

    “又是蛛魔吗？”乔耶艾怒吼道。

    “不，百夫长，这回不太一样！”中士咬牙切齿的回答。

    与乔耶艾快步来到石墙前时，第一营和第八突击队的士兵们已经严阵以待，盾牌和长矛布满了防线，猎人拉满了弓，法师已经凝聚起了火焰或冰霜。而在石墙之外的苔原之上，以多腿的蛛魔和狰狞的骷髅士兵为主的亡灵大军已经聚集起惊人的数量。

    而尤为引起斯巴克注意的，是亡灵军阵当中的一个格外高大的身影。即便是从一个高大的兽人视角来看，那个家伙依然是巨人般的存在。浓密的长发和杂乱的长胡须分明是矮人的特征，但这个夸张的身高却让斯巴克无论如何也无法将它与矮人联系在一起。

    “这回它们来了个维库人首领！”女兽人轻蔑的说，眼神里满是讥讽，她身边的荒原狮也发出一阵有节奏的吼声。

    维库人，斯巴克倒是在奥格瑞玛的一些古老历史典籍中看到过这个种族的名字。每一部提到维库人的典籍中，总是少不了残酷、好战、野心勃勃这类形容词。巫妖王显然非常看重这些生来好战的家伙，无论是否已经成为不死生物，维库人都是巫妖王的忠实卫道者。

    乔耶艾说的没错，那个维库人的确是这群天灾的指挥官。手里挥舞着一把长鞭，维库人以嘶哑的嗓音喊出了一系列的口令，然后，那些行尸走肉般的骷髅开始从关节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整支亡灵大军开始了洪流般的冲锋。

    “下令吧，百夫长，我们听你指挥！”斯巴克挥舞着战斧，他的身边，猛牛一脸肃杀的凝视着正在汹涌而来的亡灵。

    “准备战斗！戈达拉中士，带你的人守住石墙！埃雷军士长，让你的人放近了再射击，不要浪费体力和弹药！”在对自己的手下下达了命令之后，乔耶艾转向了斯巴克：“军士长，既然我们刚认识，我送给你一份见面礼，那个维库人指挥官，交给你和你的兄弟们了！”

    “荣幸之至，女士！”斯巴克将拳头砸在了胸前。

    战斗在接下来的几分钟就彻底爆发。第一营的兽人法师和萨满祭司用密集的暴风雪和闪电链迅速解决了前排的骷髅，但凭借庞大的数量，这些无脑的生物依然还在向着石墙方向逼近。踏着骷髅士兵们的累累白骨，拥有多只锋利尖爪的蛛魔也在毫不犹豫的前进，哪怕身边不断有战友被部落的远程火力击倒，剩下的依然熟视无睹。

    然而，当这些不知惧怕的蛛魔真正接近石墙时，一声怒吼如雷霆般砸向了这群爬行的不死生物。

    “第八突击队！杀他个片甲不留！”斯巴克一声怒吼，率先跃下石墙，战斧如狂风般席卷过蛛魔臃肿的身躯，他加速的心跳催促着全身热血逐渐沸腾。在他的身侧，霜狼老兵猛牛用一支战斧砸开了一个蛛魔的脑袋，同时挥动另一支战斧，凶狠的砍在了另一个蛛魔的腰部，将这个肥硕的家伙劈成了两段。化身为战熊的德鲁伊阿尔纳温在骷髅群中来回冲撞如入无人之境，祖尔纳箭无虚发的连续射倒了几只蛛魔，矫健的步伐完全不像一个新兵。第一次上战场的血精灵魔法师伊格森·日怒，紧张的挥舞着手里的法杖，尽管汗水不断从他精致的脸上渗出，打湿了他的秀发，但他召唤出的暴风雪，却是无情的从亡灵阵中呼啸而过，将这些愚蠢的不死生物淹没在冰棱和霜寒之中。

    显然，这支敢于迎面而战的部落小分队引起了那个维库人的注意，斯巴克透过面前的重重蛛魔尸体，看到那个有着深棕色长胡须的维库人正暴怒的挥舞着自己的长鞭，驱赶着挡在他身前的亡灵们，大步向前走来。

    “看来他生气了！”猛牛看着那个正在逼近的维库人，对斯巴克呼喊道。

    “这才像样！”斯巴克快意的笑着，嘴角的獠牙也随之颤动。没有任何躲避的意思，兽人军士长已经拎着沾满绿色血污的战斧，站在了维库人的前进方向上。望着那个足足比自己高出一大截的身影逐渐靠近，斯巴克几乎要按耐不住的自己的兴奋而笑出声来。

    终于，在战场的中央，被骷髅和蛛魔的尸体围拢着，斯巴克和维库人指挥官面对面站在了一起。口中冒着浓重的血腥气，维库人粗声粗气的说着斯巴克听不懂的古老语言，事实上，兽人军士长也根本没有心情听他的长篇大论。

    “就是现在！”斯巴克怒吼着举起了战斧，向维库人发出震天的战吼。

    与此同时，牛头人德鲁伊阿尔纳温早已在那野蛮的巨人身后现出身形。山狮形态的德鲁伊低伏在地上，手持双斧的猛牛已经从德鲁伊的身后高高跃起，在到达最高点的同时，阿尔纳温一声低吼，化身为壮硕的战熊，粗壮的肩膀向上隆起。飞身跃起踏上这巨熊的肩膀，猛牛的双斧已经到达了维库人指挥官后颈的高度。

    于是，在斯巴克强硬而倔强的笑容注视下，比他高出一大截的维库人指挥官，轰然跪倒在这个兽人老兵面前，野蛮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神情。随后，这具渐渐冰冷的尸体被推到了一旁，猛牛拎着两把滴血的战斧，踏在维库人的尸首上，牛头人战士得意的扬起了头。

    “前进！部落的勇士们！把它们碾碎在脚下！”女兽人百夫长的怒吼声传来，第一营的兽人们战吼连连，在箭镞和魔法的掩护之下，向着群龙无首的亡灵大军冲杀而去。

    望着那些或棕色或绿色的身影怒吼着向前推进，斯巴克的心跳得以逐渐平复下来。粗糙的右手与猛牛厚实的手掌拍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击掌声，兽人抬起头，凝视着头顶苍白无力的天宇。深秋的北风苔原，天高云淡。

    也许巫妖王真的如传说中那般不可战胜，也许此次远征部落会伤亡惨重，代价高昂，但那都不是今天。

    今天，部落鲜红色的旗帜已经牢牢飘扬，在这北风苔原的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