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言金色海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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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死刑宣告

    “对,你外甥情况看上去非常好,没有一点得了重病的样子”

    “但那只是表面现象,他脑子里四个转移肿瘤,现在手术是没有机会了,伽玛刀化疗靶向免疫都用上,三个月下来看不到一点希望。一个月后,根据短期疗效才能综合分析判断出三个月到半年的生存几率。

    “换句话说吧,我没有把握在一个月后看到他,两周也未必,我个人推荐你们亲属带他回去,生活上照顾好一点”

    聂休微张着嘴,眉毛撇成了一道八字,颤动的瞳孔里反射出诡异的光,直到医生说完最后一句话,方才猛点头,用鼻腔发出一个嗯字,随后缓缓站起身走出房间,到了门口突然想起什么。

    “片子没拿错,是他的吧?”

    “嗯,不会的”,医生摇摇头。

    似乎每家医院都散发着一股特殊的气味,仿佛是专属于生命的味道,有些刺鼻但又让人安心,加上走廊里来来回回的人被推过聂休身边,这使他稍微清醒了一点,却仍想不出该怎么向刘畅坦白。

    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刘畅所在的ICU病房门前,房门虚掩着,聂休偏过脑袋望,没想到刘畅已经醒了,也正盯着门缝看,两双眼睛四目相对,聂休感觉像是被硬生生推上了刑场,只能硬着头皮走进去。

    “什么时候醒的”,聂休咧嘴笑道,一只手推开门。

    “刚醒没多久”“医生怎么说”

    聂休愣了一秒钟,脸上的笑容也跟着僵住了一秒,旋即脱口而出。

    “CT影像还没出来,我看医生像没事一样,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哦”

    刘畅将头侧向窗边,不再说话。

    聂休知道,谁吐血昏倒都不会是一点身体上的小毛病,刘畅这小伙虽然看起来敦厚老实没啥心思,但也不是傻子,倘若越是自己演戏,越是会让他产生怀疑,现在的年轻人不比自己那会儿单纯。

    让他接受现实的任务还是交给别人来做吧,聂休心里想着,房门外,那位医生兀的出现在门口,敲了敲开着的门,看一眼刘畅,又看一眼聂休。

    聂休心知肚明,快步走了出去。

    “你这样…省医院…设备…生存期…家属商量”

    能听出医生虽然有压低声调的意图,但他却选择站在病房门口说悄悄话,导致聂休几乎没在听他到底讲了什么,而是一边点头一点用余光瞥向病房内。

    可能是听到生存期三个字,刘畅突然直起身子,原本面无表情的脸突然变得有些惶恐,一动不动看向门口俩人。

    医生仍在喋喋不休地给聂休说关于转院治疗的事,点点唾沫星子飞到聂休的头顶上。

    “喂!”,聂休赶忙冲进病房内。

    刘畅刚一下床,连拖鞋都来不及穿,两条腿没有力气,没走两步便摔在地上,连带着输液架和吊瓶一起倒得七零八落。

    聂休个不高,但好在体格比较壮实,冲进去一把就将刘畅拉了起来。

    医生见状,也跟着走了进来。

    “我到底啥病”,刘畅的声音、身体都开始微微颤抖。

    “小伙子,你是肺部肿瘤转移,我已经给你舅舅…”

    医生话还没说完,刘畅听到那四个字,好像头顶炸了个响雷,彻底脱了力气,半边身子从聂休搀扶的手中瘫下,只剩另一条手臂还被聂休紧紧拽住,不至于整个人倒在地上。

    聂休也明显感觉到,吊在自己身下的刘畅正浑身哆嗦。再一看,他的脸孔瞬间变得苍白,嘴唇也抖颇起来,额头下面的一条条隆起的筋肉不断抽搐着。

    刘畅被这晴天霹雳震惊了,以致就像受到电击一般,精神处于半痴半呆的状态之中,两眼一闭,什么也不愿再去想。

    医生从包里掏出一团捏皱的纸巾,递给聂休。

    “我给你舅舅说了,省医院新进了一批专门针对你这种情况的国外仪器,能延缓你的生存期,还是有希望的,小伙子,你自己就不能第一个放弃”

    不知为何,伤心的劲头刚涌上来,医生话说完,刘畅接过纸巾蘸掉噙着的几滴泪水,点点头,张开嘴吐出一个“好”字,满脸的痛苦与悲伤顷刻间烟消云散,抬起手扒住床沿,努力让自己站起来。

    “我知道了,医生”

    刘畅拔掉手中针头,一把脱掉病号服扔在床上,赤着脚就走了出去。

    聂休赶紧追上,发现刘畅已经到了医院门口,只留一个背影面朝车水马龙的街道,站在那一动也不动,正午的阳光把医院外的世界照得刺眼,也把刘畅照成了一个剪影。

    “刘畅!”

    聂休三两步跑过去,攀上刘畅的肩,翻过来一看,刘畅的两片嘴唇瘪成了一条细缝,连带着下巴一起颤抖,眼角两行泪水滑过鼻翼绕过鼻孔,汇聚到人中,再一滴滴往下落。

    “你干什么!”聂休说着就把刘畅往医院里拽,刘畅被拖得没站稳,又差点摔在地上。

    “你别管!”,刘畅的情绪彻底崩溃,一把甩开聂休的手,也甩出一溜晶莹剔透的鼻涕。

    “人家医生说了!还有得治,怎么大小伙子不听劝呢!”

    “钱的事情嘛可以想办法嘛!你自己先打退堂鼓那谁还能救你?”

    “回去!听医生怎么说!怎么这么倔呢”,聂休再次牵住刘畅的手臂,强行把他往里带。

    “经历了近10个月的太空旅行后,美国航空航天局最新火星探测器“凤凰”号在火星北极地区成功登陆。这也是第一个在火星北极附近着陆的人类探测器。“凤凰”号的使命主要是挖掘冰层,并用随身携带的设备检测这颗红色星球是否存在适合微生物生存的环境...”

    男人不耐烦地按下中控台按钮,收音机里的新闻播报声戛然而止。

    聂休与刘畅二人肩并肩走出医院,来到车前,看得出来,刘畅的状态比那会儿好了很多,太阳刚下了地平线,西方天空的红色晚霞逐渐变紫,沿街商店、住宅的电灯也先后放光。

    聂休敲敲玻璃,车窗缓缓放下。

    “你家在哪”,聂休回过头问刘畅。

    “人社局”

    “师傅,去人社局多少钱”

    “先上车,打表”

    聂休听完想都没想便拉开车门,半边屁股坐进了车里,刘畅仍站在外面不肯进来。

    “先说价钱”,刘畅面色平静,向着窗玻璃,一字一句地说道。

    男人有些不耐烦,将头探向刘畅那边。

    “都是明码标价按公里计费的,我怎么算得出到底要多少”

    “你开出租车的不知道从这里到人社局有几公里?”

    “你不坐就算了,哪那么多话!”,男人说完伸手握住摇把,使劲旋转。

    “我还不知道你们这些开出租的,专门搞小把戏宰客”,刘畅不依不饶,将脑袋凑到车窗前冲里面喊,这一举动引得身后路人纷纷侧头观看。

    男人听到这,一把推开车门,冲到刘畅面前。

    “你他妈乱说什么?!”,男人几乎和刘畅脸贴脸,怒骂道。

    刘畅笑了笑,轻轻拨开男人,绕过车头走到驾驶座前,探进身子似乎在拿什么东西。

    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只听见车里传出一阵碰撞声,片刻后,刘畅一只手握着一个黑色长方体,走了出来。

    “你不是牛逼吗,这就是你的计价器?”,刘畅见四周站满了看热闹的人,举起那黑色物体故意大声说道。

    “哦,收音机也可以打表啊?”,刘畅笑了,聂休见状赶紧上前拉住他。

    “你干啥,发癫了?换个车回去就是了,走”

    刘畅的眼睛始终盯着出租车司机,见对方一副尴尬的模样,便将收音机递过去。

    “算了,以后长点记性,拿去吧”

    男人愣住了,被这一举动弄得一时进退两难,还是一脸不情愿地走了过去。

    正当男人的手刚伸出来,就要抓到收音机时,刘畅却一把收了回去。

    “哦!你以为这么容易?”

    “你今天必须当着大家的面,代表你们这些黑出租司机,向在场的市民朋友们鞠躬道歉,保证以后再也不欺骗乘客!”

    “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刘畅说完,将收音机塞进一旁聂休手里,自己则背着手,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等待男人的回应。

    周围的人群仿佛也都赞同刘畅提出的要求,原本议论纷纷的人们突然间静了,都把目光集中在男人身上。

    男人怎么也想不到,眼前这个咋看都像老实人的青年,会让自己出如此洋相,也想不到,今天的最后一趟车,会是这般收场。

    男人的胸口明显起伏,吐气时把脸颊吹得圆滚滚的,向周围望了望,而后笔直的脊梁慢慢折了下去。

    噗嗤,刘畅见男人真听进自己的话,没忍住笑出了声。

    一瞬间,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刘畅。

    男人再也忍不了了,一个箭步冲向刘畅。

    刘畅刚想抬手挡住,却还是慢了一步,左边耳朵硬生生挨了一记摆拳,这一下直接打得他脑袋嗡嗡作响。

    疼痛还未传遍神经之时,刘畅瞬间感到前所未有的兴奋,百倍的精神从脊梁涌上大脑,刚一抬头,看见男人又是一拳向着自己的腹部冲去,这一拳的速度比刚才更快,以至于在空气中划作一道幻影,似乎离自己的身体只有一寸之隔。

    “我说1代表正常跑、2代表掉头跑,谁要是慢半拍,100个俯卧撑”“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

    “预备.........”,教官故意把尾音拖得很长。

    “1!”教官一声令下,竹竿、和尚两人健步如飞,一眨眼便冲到了远处,四条腿像高速转动的引擎般,在沙地上铲出一路黄色的雾。

    “你要死啊!是不是又想挨打了?”,教官见刘畅被其他人远远甩在身后,大吼道。

    “2!”,其余人听到教官喊,立马原地180度旋转,向着反方向跑去。

    “我说2你他妈听不见,是不是?!”,刘畅回头望,才发现教官是在对着自己这边,于是停下脚步,努力使自己回想起游戏规则。

    为什么要把我送到这里来,等我出去我要把你们都毒死,用老鼠药!刘畅一边想着,一边在周围人的嘲笑声中奔向终点,泪水也迎着风飞向身后跑道。

    男人的拳头在半空中被阻拦下来,低头看,一只手掌将自己的拳头紧紧包裹其中,抬头看,眼前青年像换了张面孔,此刻满是张狂与不屑,瞪着眼、歪嘴笑的同时露出一颗有些发黄的虎牙。这一幕让男人不禁发憷:这人有神经病吧。

    刘畅将握着男人拳头的手使劲往前推,男人感到一股如机械动力般不可阻拦的力量使自己正慢慢后退,刘畅笑得更夸张了,甚至开始左右摆动脑袋,以此来挑衅对方。

    刘畅再一发力,男人被推搡得连连后退,刚想还击,一记正蹬像炮弹一样直冲自己的肚子,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几乎是一瞬间,男人被这一炮打飞出去,滑到了到马路中央。

    “让开!”,刘畅似乎仍未尽兴,后退的同时张开手臂示意周围的人避让,随后一个助跑旋转使身体腾飞起来,男人疼得龇牙咧嘴,刚想站起来,迎面又来一记旋转飞踢正中肩膀,将自己再一次压倒在地。

    警笛声从街那头响起,很快便来到了现场。

    围观群众见警察来了,纷纷让开一条通道。

    “怎么回事!”,带队的老警察声似洪钟,这一吼,让刘畅稍微冷静了些。

    男子一只手捂着肩膀,口里渗出丝丝鲜血,五官痛苦得拧成一团。

    老警察摆摆手:“带走带走”。

    其中一名警员走了过来,熟练地反扣住刘畅的手臂,半推半搡将他带到了车里。

    那名男子仍坐在地上不肯起来,隔着玻璃,刘畅隐约听见他说自己的骨头断了。

    警员坐在驾驶座上一动不动,刘畅望向车内后视镜,才发现他也在透过镜子看自己。

    两道目光在一寸方镜上汇合,只是一瞬间,警员立马撇过头望向别处。

    不会吧。

    刘畅悄悄挪动身子,偏过头去看。

    这人身材清瘦,皮肤白净,长着一副清秀的面孔,鼻梁像外国人一样高挺,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