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现在在哪里，能找到他吗”

    “你可以找以前一起要好的同学打听打听，或许能知道一些消息”

    杨恩奇拿起桌上的起子，熟练地翘开啤酒盖，倒进刘畅杯中。

    “找过，都说不知道，但有人说他逃到了阿联酋”“如果不是骗我的话，那才真是追到天涯海角了”

    刘畅面前摆满了瓜子壳，脚边的空啤酒瓶堆成一片。

    杨恩奇伸出手，自然地摩挲一旁女人的大腿，那女人是和杨恩奇一起来的，除了刚落座时给了刘畅一支女性香烟，剩下的时间都坐在一旁不说话，偶尔拿出手机，熟练地用触控笔在上面写字，对于她叫什么名字刘畅早已忘记，也不想记得。

    “算了，没必要，算了……”，刘畅拿起杯子，一口灌下。

    “哈，谁要是骗我30万，就算逃到北极也要把他捉回来”

    “28万5”，刘畅吐出一口烟，淡淡说道。

    “哈哈”，杨恩奇笑着，看向门的方向。

    “怎么还没来”

    “谁”

    “肾虚公子”

    “人家叫罗纳尔多”，“他来不了”

    “啥？”，杨恩奇猛的直起身子，偏过脑袋对住刘畅，怀疑自己是否听错。

    “罗纳尔多”，刘畅忍不住笑出声，嘴里喷出几缕青烟。

    杨恩奇也跟着大笑起来。

    “怎么来不了”

    “他说不习惯来这种地方”

    “你不早说…”，杨恩奇低头摸了摸桌下的啤酒，还有大半没有开。

    “徐叔！！”

    一个戴着黑框眼镜、蓄络腮胡的中年男人从吧台走了过来。

    “啥事”，男人将手搭在杨恩奇肩膀上，看样子杨恩奇已经和这家店的老板混的很熟了。

    “退酒”

    “哎哎哎”，男人听到这句话，两根手指掐住杨恩奇肩窝，一使劲，痛得杨恩奇大喊。

    “剩这么点怎么退”，男人俯身看了看桌下的箱子。

    “喝了吧，今天给你打8折”

    “谢谢徐叔”，杨恩奇露出两排整齐的牙齿，冲着男人咧嘴笑。

    “喝不完不准出去啊”，男人头也不回地走向吧台。

    “刘畅”，欢快过后，杨恩奇语气突然变得严肃。

    “在”，刘畅瞥见那女人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猜想她正和某个Q友聊得热火朝天，或许屏幕上正明晃晃地挂着那个字“在”。

    “那件事，我看还是别去干了”

    刘畅看向杨恩奇，二人目光相对。

    杨恩奇心领神会，凑到女人耳旁说了什么，女人依旧目不转睛盯着屏幕，站起身时又被杨恩奇轻轻拍打一下臀部，便径直走向吧台独自坐下。

    刘畅狠狠嘬了一口烟，烟雾缭绕熏得半眯着眼睛。

    “说句难听的，你这叫得了便宜还卖乖”，杨恩奇一边说着，一边往自己的杯中倒酒。

    刘畅只是垂头目视桌面，不发一语。

    “金融危机你知道吧，金融危机啊，现在找什么工作能挣这么多钱”，“咱们干的又不是违法犯罪的事，再说了…”

    “就算犯法也值啊”

    原本安静的酒吧上空响起歌声，先是一轮吉他扫弦的声音，再是一阵琴弦拨动，紧接着砂锤声、鼓声渐入旋律之中。

    “不，你不明白”

    “这比犯法还严重”，压灭烟头，刘畅若有所思，似乎不想再多说什么。

    “行吧”，

    “反正你记住，只有活着才有可能，才能去想别的东西”“你自己把握好”

    说罢，杨恩奇起身去了吧台。

    临走时，三人站在酒吧门口沉默不语，看见头顶漾起黑云，雨随即在眼前落了，像根根银针抖动。杨恩奇拍拍刘畅的肩示意告别，看着两人共同撑着一件外套迈向对街，那首歌仍穿过身后大门隐约响起，刘畅终于听清了最后一句歌词：“你可以随时结束，但却永远无法摆脱”。

    焚烧炉内喷出火舌，似在伸出手指咒骂，火光熠熠灼燎着大汉的皮肤，也在一双镜片上舞动。

    “不热吗”，眼镜男问大汉。

    “你忘了那次，和这点比起来...”，大汉头也不回，说道。

    眼镜男不再说话。

    “那个人呢，你打算怎么处理”，大汉摘下假发，两只手背过身后，露出焦融扭曲的头顶，后脑勺的皮肤像是被一刀刀砍过似的凹陷进去，最深的一道疤痕狭长狰狞，如同一条蜿蜒前进的蜈蚣，在这坑洼之间，隐隐能看到一片乌青的爆裂纹嵌在上面。

    “年龄太大了”，眼镜男喃喃道。

    大汉听到眼镜男的回答，硕大的身躯好像稍微垮了些，半晌后，嘴里叹一口气，似乎有些无奈。

    “白林君，你也该去享受生活了”

    大汉顿了顿，继续说道。

    “人生不过短短几十年，功名利禄又何如，多行善事必得善缘，老天爷都看在眼里的”

    “现在我们什么都有了，但又什么都没有，这何尝不是一种因果”

    “在这里越是待久了，我越是感觉这一切都是老总个人的事业，和你我都无关”

    焚化炉里发出噼啪的响声，大汉熟练地拉下机器旁的拉杆，一扇小窗缓缓升起，将火焰与棺木隔绝在内。

    “刚才来时，外面下起了小雨，你不去甩两杆子”，大汉又重新戴好假发，顺手摸了摸前头那一撮，还好没被烤焦。

    “要处理的事情还多呢，今天就不去了”

    “嗯，你自己决定”，说完，大汉推开焚尸间的厚重铁门，拖着疲倦的步伐走了出去。

    门虚掩着，透过缝隙看不到罗纳尔多的身影，推开门，一股宛若游丝的淡淡臭味飘进刘畅鼻孔里。

    刘畅皱了皱眉，想捏住鼻子但又觉得不太礼貌，便屏住呼吸看向四周，其中一个房间的墙壁上映出白光。

    “不迎接一下你的战友？”，刘畅看见罗纳尔多正盘腿坐在电脑前，两只手在键盘上敲得啪啪响。

    “畅哥，来了”“你先坐”，说着，罗纳尔多快速起身，从背后一堆杂物中间刨出张凳子，麻利地用手拍拍上面的灰尘，示意刘畅坐下。

    房间被窗帘遮得照不进一点光，墙壁上贴满了各种动漫人物海报，清一色的都是衣着暴露的大胸女人。

    “稍等一下，哥”，罗纳尔多两只手在键盘上敲打得更快了，屏幕上的黑底白字一连串往下滚动着，刘畅看不懂，只觉得很无聊。

    “这什么游戏”

    “不是游戏”

    “哦”

    “你玩游戏吗畅哥”

    “玩啊”

    “比如”

    “跑跑卡丁车”“玩得少，刚退伍那会儿朋友教我的”

    “这样啊...”，罗纳尔多眨巴眼睛，似乎大脑正飞速运转，想着如何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你等一下哥，我去给你拿饮料”

    “不用...”，刘畅刚说完，罗纳尔多便飞身冲向客厅，不知是幻觉还是怎的，刘畅好像看见他拉开冰箱门时，从里面爬出一只蟑螂。

    “来”，罗纳尔多气喘吁吁，递上一只印有贝克汉姆的百事可乐拉罐。

    这他妈过期了吧，刘畅心想，虽没有明说，但还是偷偷看了一眼罐子上的字。

    生产日期：2005年6.28，保质期：12个月。

    “老弟”

    “怎么了”

    “谢了”

    “客气啥，不够我下去买”

    “不用”

    不知从哪个角落走进一只橘猫，小猫在刘畅脚边蹭蹭，似乎很喜欢这个客人。

    “咪咪”，刘畅伸手抚摸它的头，小猫享受得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你怎么知道它叫咪咪的”，罗纳尔多一边操作电脑，一边问。

    “猫还能有别的名字？”

    又过了几分钟，罗纳尔多依旧目不转睛盯着屏幕，脑袋几乎要钻进电脑里，手里忙活得根本没有时间招呼刘畅。

    “你这到底啥玩意啊”，刘畅实在无聊，忍不住问。

    “电脑病毒”

    “啊？”，刘畅听说过这个东西，但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嗯…怎么跟你解释呢”

    “电脑和人一样也会生病，但所有的病都有它的源头，都是人为制造的，我就是专门让别人家电脑生病的”

    “那你这不是搞破坏吗”，刘畅稍微睁大了眼睛。

    罗纳尔多不置可否，思索片刻后，从嘴里吐出几个字：“好玩嘛...”

    刘畅对眼前这个相貌平平甚至有些邋遢的少年彻底转变了看法，自己一直以来秉持的“外貌判断全貌”在心底里发生了些许动摇。

    “而且能挣点钱”，罗纳尔多补充道。

    “这还能挣钱？”，刘畅有些怀疑。

    罗纳尔多刚要开口，刘畅的电话声忽然响起。

    刘畅没有开免提的习惯，但电话那头的声音还是清楚地响彻在安静的房间里，接电话时，罗纳尔多依然在专注地敲着键盘。

    挂断电话，刘畅仿佛化了妆似的，变得面红耳赤，脖子上、额头上青筋凸起，瞪着一双眼睛呆呆地盯着电脑屏幕不发一语。

    “没事，他们唬你的”，罗纳尔多自顾自地说道。

    “什么”

    “那头不是说快要到了吗”“我刚才查了一下，电话拨出的地址在外省，隔着十万八千里呢”

    刘畅想说什么，罗纳尔多继续说道。

    “包括这个人经常联系的那几个号码，目前也在外省，放心吧，还没来”，罗纳尔多说完这句，回过头冲刘畅笑笑，露出一口黄牙。

    该怎么形容杨玉玲那张摄人心魄的脸庞呢。

    她的眼最好看，一双浑然天成的的双眼皮，一对忽闪忽闪的眼仁，好像两颗水灵发亮的宝石，某些夜里，当刘畅偶尔抬头时，定会有那么一瞬间误以为是杨玉玲的眼睛悬在空中，除此之外，不管是她微翘的小鼻尖，还是时刻紧闭的薄唇，每每都让刘畅失了神，而又像动画片里那样，一个激灵、甩甩脑袋，让自己保持理智。

    来去之间走过一对又一对情侣，奶茶店的透明帘子啪嗒一响，坐在角落里的刘畅终于发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玫红色缎带依旧扎着一尾黑发，浓密柔润宛若一股泼墨，刘畅招招手，一丝微笑略过她的唇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