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三:天道之伐!为之奈何?
莫与天争!莫与天争!
莫与天争!恨其不亡!
————一部古老法典上的忠告
文明之所以被称做文明,大多是种族、语言、习俗、信仰和力量的凝聚。神明之所以被称作神明,是悲哀的寄托,是渴望而不可及的仰望。
尽管这世间几乎所有的文明,都有着自己的信仰与图腾,可是,这世间最不可信的便是神明,宁可与魔鬼交易,不与神明为伍,这几乎是所有高阶文明之间的共识。
天道浮屠,极北之地,有炼狱之山,名曰:浊山。浊山其高不级百仞,其广不过万尺,山中生命迥异,插木成林;肉眼可观,落籽生花;可生于高空万丈,林木茂盛,花开百岁而不谢,无惧寒暑之更替,亦无五行之相克。山中有萎靡之音,生灵闻之则神魂魄散,生机尽失。
浊山,福生无量洞天,镇魔洞。
洞内暗无天日,枯骨如山,凝血化尘,哀风呼啸,尘沙漫卷,水滴石穿,说不尽的惊悚恐怖。
突然,一阵若有若无的呢喃从洞底的深处传来……
洞底的深处是一处浩瀚的空间,空间里,天色紫灰,雾霭茫茫,日悬中天,星斗拱卫,血月垂于西北,地上奇花异草争鲜斗艳,香气弥漫,醉人心扉。
空间东南尽头,有两座大山,高万韧,比邻而居,广盖百里。山上开遍了帝魂花,花大如簸箕,色翠而微白,蕊方萼圆,质如精铁,伴有筝鸣之声,香气凝而不散、化于形、变做飞禽异兽,浩浩荡荡地飞向那一轮八卦形的血月。
“天元道尊……天元道尊…”
一声声缠绵悱恻的呢喃,正是从这两山之间传来,位于两山之间,站立着一位巨人,她身高丈九,头悬凤冠,墨绿的长发犹如飞天贯虹,迎风飞舞、璀璨生辉,目若星辰,肤如羊脂,面凝符文道蕴,镌刻着一切美好与眷恋。她肋下生有双翅,道蕴蒸腾,时隐时现,身着一袭紫鹃道袍,腰系眀黄道纹彩带,赤足,双手拄着一柄奇形木棒。
木杖长约四丈,其上华光闪烁,变幻万千,不显真形。木杖名曰:擎天权杖,意为执掌光明。相传:此杖取自于一方宇宙的胚芽,再拘以神明血魄摄入其中,穷经无数天地浩劫,方使成器。
此器,上可诛杀远古诸神,下可横扫九幽之沧溟,是灭世神猿一族的传承之物,乃历代神皇持有之物,只是不知为何?此刻落入了昊古元君的手中。
昊古元君:灭世神猿一族圣女,岁一万六千七百载,生而神明,哺而能语,坤卦易术,生而明之。百岁问鼎不死神猿一族圣女之位,擅长祈福诅咒之神通,被灭世神猿一族誉为历代最为圣洁美艳的圣女。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昊古元君从昏迷之中恢复了一丝神觉,她实在太虚弱了,仅仅依靠着权杖支撑的躯体,实在无法驱动虚弱的元神,她不得不睁开眼睛,看看自己身在何方。
“帝魂花!帝魂花……”昊古元君睁开双目,抬眼望了望血色的天空,但很快被眼前的花海所惊艳,片刻后又陷入了茫然。
“帝魂花…帝魂花,冥石花开,倚命摄魂,天下恶毒莫盖如此。花开无影,香气凝形,夺为己用,可顾长生,亦可得神明之力。”
“蝼蚁贪生,本性使然。然,旁枝邪术,不成大道,终是歧途。”
此刻,心神枯竭的昊古元君,面对如此邪恶的术法,也只能哀鸣悲叹,徒呼奈何。
神明垂泪,暗自神伤。
一阵恍惚之后,昊古元君也终于惊觉,这两座巍峨耸立的并不是什么高山,而是自己的族人,曾经拼死保护自己的伙伴。
“朴莱…瑶骏…”
“是我拖累了你们,辜负了神皇陛下…”
“朴莱…瑶骏…”
泪落如雨,悲凄啼血。昊古元君嘶力的哭喊着向着大山奔去,没走几步便是一个踉跄,跌倒在了地上,悲怒交集之下,终是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她再次幽幽地昏死了过去……
心若向往,劫术已生,驻足停靠,永坠沉沦。
时间仿佛回到了甜蜜的过往,高山流水,响泉叮咚,花开如野,瑞鸟啼鸣,昊古元君沉睡在这暖阳的春光里,睡梦里似有什么难以明状的委屈,眼泪再一次不争气地流了下来,梦里那个伟岸的英雄,似又再一次来到她的身旁,他满眼怜爱,轻轻俯下身子,伸出双手想要抚去她眼角的泪滴,只是那男人在即将触碰到昊古元君的时候,掉落在地上的擎天权杖发出一道符文,将想要靠近昊古元君的男人逼退。
美梦易碎,未来皆是悲戚之路。愁肠魂断,天地已无安生立命之所。
“哎、嗨…”
幽幽地一声叹息,带着深深的眷恋与遗憾。昊古元君站起身来,拾起权杖,将身子挺的笔直,垂首望着立在她身前不远处,一个卑微的蝼蚁,此人身高不过丈许,头悬日月,顶带帝冠,身披烈日盔甲,脚踏道文符蕴,所行之处,梵音清唱,声传百里,身现宝光,璀璨缤纷。
“棒槌!”
昊古元君在心里嘀咕了一句,便闭上眼睛。
小小一个囚徒,竟敢如此无理,九天伏魔道君心底怒意翻腾,但想到此行的目的,他再次贪婪地忘了一眼身前的娇美人儿,这才强行压下胸中愤怒,微微作揖道:吾乃霍罗尔族九天伏魔道君——商尹,统领这一方世界的意志。
“哦,你意欲何为?”昊古元君依旧紧闭着双眸,语带轻蔑地问道。
昊古元君的声音轻柔娇脆,如仙音百转,妙语生辉,只听得商尹神魂荡漾,心神俱醉。
良久,商尹才从美梦中醒来,他贪婪地嗅了一口弥漫在身前的香气,语气略带轻浮地开口道:“仙子美艳!颠倒众生,使人甘之如饴,吾亦是如此,商尹愿与仙子同结连理,共享长生富贵。”
“哦,就凭你?”昊古元君眼神不屑,语带嘲讽。
“家父浩岳道尊,北荒九大道尊之首,不知可否能入仙子法眼?”
“道尊?知道什么是道尊么?皓首穷经,能断过去未来,心存天地,能主宰一方宇宙意志,才能勉强称得上尊者,不知道你口中所谓的道尊有什么能力?”
“尊称…尊称,有必要这么上纲上线吗?”商尹无语凝噎。
“与你说这些做什么?即便是天尊又能如何?只是徒增一只待宰猪狗罢了。”昊古元君突然有些意兴阑珊。
“好大的口气!不知仙子何许人也?”
“灭世神猿一族,昊古元君。”
“不可能?不可能?灭世一族之相貌天下共知,断不可能有如此完美之人!”
商尹无法相信,灭世神猿一族会有这么完美的生灵,这彻底颠覆了他对人生的认知,不管是传说,还是人生履历,对于灭世神猿容貌描写都是惊人的一致:他们是惊悚、丑陋、恐惧和厌恶的结合体,代表着无尽的邪恶!
“如若不是有我,尔等怎可将吾族屠戮以尽!怎有胆量将吾族臣民掳掠至此,受这煎魂熬命之苦。”昊古元君面色悲戚,似有无尽悲苦涌上心头,双眸隐有泪光,又似在追忆过去往昔甜蜜的过往……
“这…这…”
商尹也从未想过,身为宇宙意志的灭世神猿为什么会这么弱?
“吾族生存亿万纪元,雄霸天域!神灵不敢矬其锋芒,九幽甘为刍狗。天地灭;而神存,天地兴;而重塑其身,周而复始,不死不灭!”
“那…那为何会落得如今这副田地?”商尹此时尽管已经心生恐惧,但还是按耐不住内心的好奇。
“是啊!为什么会这样?”
“贱妾在混沌之中孕育百万纪年,始成灵胎,穷经无数岁月才得以降世,生而明道,始于圣灵。
天恩厚重!妾于百岁时光加冕圣女,部族臣民欢喜拥簇,圣皇、先知怜爱有加。哪知贱妾自持美艳,蛊惑圣皇和先知,推行德善令,命我圣族之人,不食生灵五谷,不吃造化之物,不荼毒生灵,使其观宇宙之浩瀚,融入灵命九魄,时刻观想、默念、临摹,以御生命之所需,妄称此术可抵御天道,超脱神灵。
贱妾倒行逆施,祸乱圣心,使我圣族臣民体魄羸弱,再无抵御外敌之力,致使家园生灵涂炭,部族臣民惨遭异族屠戮,几尽灭绝。贱妾之罪!九书难述其过。贱妾之恶行,百死不得救赎!
“天女,何须如此?”空旷的洞天里,传出一声叹息。
“朴莱、瑶骏,诸君追随妾身,护佑左右,鞠躬尽瘁,此情义重,恩情似海,而今却受这噬魂燃命之苦楚,妾心神忐忑难安。”
“普莱、姚俊,是谁?这处降魔洞天,除了自己还有别人吗?”商尹直到这时,才后知后觉地从尘梦中醒来,抬眼望去,这处原本空旷绝密洞天里,此刻汇聚了各种生灵。
天空中乌泱泱地挤满了幽冥神兵,地面上则是站着各个仙府的帝君霸主,他甚至还在这里看见了自己的父亲,那位无所不能的神明,冲着自己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自己那可爱的儿子正坐在他的脖子上,怯怯地望着自己。
东南尽头,那两座高耸巍峨的仙山已然不见,站在那里的是两尊相貌狰狞的恶魔,他们身高丈十,体宽丈二,身有四肢;笔直而立,头有七窍,背有长尾,尾长约七丈,形似一条直立行走的霸王龙。
他们头部的长发宛如长蛇,又似沾满盐巴的巨长泥鳅,张牙舞爪狰狞可怖。它们浑身长满毒瘤,大如铁锅,形似刺猬、长满毒刺。他们的肌肤犹如九幽冥水、黝黑无形,又似鼻涕脓水一般,恶毒难看。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灭世神猿,不等商尹疑惑,便听那巨人恶魔言道:
“卑奴不敢!吾等信徒能够追随神女左右,已是天恩圣眷、尊贵至极,福遗子孙是何等的殊荣,岂敢言功?
吾等圣族臣民,生而良善,却不得已为了生存荼毒生灵、兵伐征战、为恶立书,只为体面地活着。
乾岁天倾,吾圣族勇士击杀三维生灵576万兆亿,击杀五维真灵19884万亿,击杀各阶神明476亿,此战,我圣族百亿生灵,仅存千万余,然,天倾过后,不过百人苟活于世。
坎岁天倾,吾圣族勇士击杀三维生灵21723万兆亿,击杀五维真灵7万兆亿,击杀神明6万亿。此战,我族圣皇、先知皆亡,只余百万老弱病残,然,天倾之后,仍不过百余人众。
坤岁天倾,吾族勇士击杀各族弱势生灵800万万兆亿,吾圣族先贤,焚膏继晷,兀兀穷年,布下盖天大阵,以求自保。然,我圣族亿万生灵在天倾过后,所剩不足十位。
天道之伐!为之奈何?!
是以,如此往后,历代先知、圣皇贪图享乐、放任自流,臣民奢靡享受,再无良善之说。
神女之策,为我圣族超脱神灵,挣脱这宇宙牢笼,其心良善;可映昭昭日月。吾等臣民部众,亦能体会神女法之玄妙,无奈吾等天资愚钝,如假以时日必可成器,神女之名必将光耀霄汉,播撒四方!
我圣族立与天地无数纪年,历经无数次文明兴衰,雄霸天宇,岂是泛泛之辈。还望神女振作,为我圣族重铸辉煌!”
“经此浩劫,妾,怎可苟活于世。”昊古元君面色悲凄,垂首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