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菲尔兹老师。我想知道您为什么要和我单独提到诅咒空间的性质，而不是给小扫帚们也这么说？”

    “阿不思，因为在这里，只有我们的灵魂不属于这片诅咒空间，其他交通工具听了，对这个词的含义也只会认知成‘世界’。你大概和安柏聊过这个话题，想必也知道我在说什么。”

    “您和校车先生也来自诅咒空间之外？”

    “当然。”校车低沉的声音从驾驶座上传来。“当诅咒空间诞生的时候，当那个叫戴尔菲的小姑娘设计这些层的时候，有很多东西都入驻了这里。

    我们是这样，俱乐部是这样，不能完全受它们控制的门钥匙也是这样，他们也为此给我们编织了合适的‘过去’。只不过俱乐部受到了邀请，我们没有。”

    “那你们为什么要来到这里？也就是说，这里曾经并没有一个校车族群抵抗组织？传单上写的是假的？”

    “阿不思，对于外面的人，这里的一切过去都是假的。但是在诅咒空间里，它编织的过去某种程度上都是真的，可不是给几个可怜的交通工具灌输记忆那么简单……至于为什么来到这里，当然是为了教书！看看那些求知若渴的小家伙们，没有什么比危难更容易激发学习的欲望了……”

    菲尔兹老师挥舞着袖子，兴奋地说道。

    阿不思低头想了想。“菲尔兹老师，我有一个问题。”

    “……当然，请问！”

    “如果这所有交通工具们的灵魂都属于诅咒空间，而诅咒空间需要俱乐部替它生产黑泥而壮大自身……那扫帚们，还有抵抗组织的反抗本身，是否也是为了生产黑泥才被允许的，因为这样的行为，也可以为疆域提供动力……”

    “你的猜测是对的，诅咒空间的一切设计，从压迫劳动到娱乐，从限制远程旅行到污染，都是为了榨取行为，获得魔法能量，也是在有意激起反抗。

    因为，阿不思，在这种情况下产生的反抗行为最完备地反映了行为中最真实，向上的那部分，产生的魔法能量比其他任何行为都要巨大。这样的行为再经过一个‘短路’，从俱乐部的疆域上轻轻碰一下就下沉，直接用于驱动聚变，生产黑泥。”

    “我明白了……既然这样的反抗行为甚至是俱乐部有意去培养的，那这是不是意味着，有办法让它们的反抗永远无法成功？”

    菲尔兹老师看了阿不思一眼。

    “严格意义上，诅咒空间只运行了一个多星期，与反抗的对抗也只有一个多星期，所以没有人知道它们有多少把戏，这是一个你需要自己找出的答案。”

    “知道了，谢谢您，菲尔兹老师。”

    菲尔兹老师在空中上下浮动，两袖一摆算是回礼，就去招呼小扫帚们回来。扫帚们流连忘返，直到重新系上安全带，才又叽叽喳喳地说起来。

    校车从黑暗的幕布中继续前进，从一个像是端口一样的孔里钻出，然后开始逐渐变大。恢复到正常大小的时候，阿不思看见它们又重新来到了靠近舰桥的地方。

    这个舰桥似乎位于一个特殊的位置，正好卡在工厂上下端口的正中间。许多的舰桥正面相对，像是一道犬牙交错的裂缝从工厂的球形上端拉到下端，通过右侧的巨型透明约束装置可以看见蓝色的聚变区。

    这颗巨人般的蓝色气团在这个距离上看终于变成了球形，灰雾在温度降下来之后凝结在距离气团有一段路程的上方，在烟囱系统下聚拢成一个硕大的吸积盘。而在包裹聚变区的工厂球壳上，盘踞着上百万个比沙子还小的员工，对聚变区外层进行维护。

    灰雾从上方排出，它将会从那里扩散到整片虚空，阻挡交通工具们靠自己远程旅行的脚步。而在下方，从聚变气团中析出的黑泥在还没有完全冷却的时候就被光纤捕获，传输到诅咒空间的最边缘。

    “好了，同学们，这里就是我们工厂之旅的最后一站，封装区。下面那些彩色的光网就是黑泥的运输线路，里面流动着过热的黑泥。这些黑泥将被运输到世界的地方，供俱乐部成员加以利用。”

    校车停在了舰桥的一角，菲尔兹老师似乎没有带大家就近去看的意思，让小扫帚们在平台上远远地观察着黑泥分选运输的生产线。

    阿不思和安柏并排趴在栏杆上，目送着那些五光十色的光缆已知流淌到远方。

    身后，菲尔兹老师和小扫帚们的声音传来。

    “同学们，你们从这次旅行中都学到了什么？”

    “要去反抗，要夺回我们自己的家园！”

    “俱乐部对我们实在太过分了，我们为它们提供了从动力到材料的一切需求，它却只想把我们永远压在身下，夺走我们的所有美好！”

    “找到世外桃源，然后反抗，让所有交通工具过上幸福的生活！”

    阿不思和安柏转过头去。

    阿不思看见菲尔兹老师的衣领转了过来，正对着他，就像是在看着他，询问他对扫帚们的反抗是否已经有了一个答案。

    “我不知道。”

    阿不思心想。“我还需要看到更多。”

    菲尔兹老师转了过去，继续给小扫帚们进行着临走前最后的讲解，仿佛刚才的那场“对视没有发生过。

    当天晚上，当菲尔兹老师宣布让大家睡觉时，校车的所有座位在一瞬间变成了上下铺，而校车最后的那扇门则变形成了浴室和洗手间。阿不思把梨形空间又一次架设在地上，吃着校车为他提供的三明治走了进去。

    梨形空间中一切如常，被小扫帚们弄乱的床铺也都恢复了原本的模样，似乎重置之后，没有任何痕迹可以留下，而放在里面的所有外来物都会在坍缩的一瞬间从里面倒出来。

    阿不思来到了安柏拿走空白书的那个地方，发现那本书也在，上面也没有任何字迹。这不禁让阿不思开始考虑是不是可以把里面的东西都搬出来卖掉，再重置。

    他看着完好而空洞的房间，想到原本那些曾经在这里陪伴自己的长辈们如今都不知所踪，心情再一次陷入低谷。

    忽然，一个念头在阿不思的心中萌生，他跑出梨形空间。

    他最终在校车的最前端找到了已经变形成睡衣的菲尔兹老师，后者看到他跑来，并无介意，依旧礼貌地询问他有什么事需要帮忙。

    “菲尔兹老师，在我们没有提供勘探图之前，校车使用什么方式导航的？”

    “当然是用占卜。”黄底睡衣飘荡一圈，上面的图案变成了水晶和塔罗牌。

    “那您，可不可以帮我做一次占卜，我想直到我的舅舅，爸爸，妈妈……它们是否还活着。”

    菲尔兹老师想了一阵。

    “我很愿意帮助你，我的学生。但是这不是与我们的旅程有关的内容。你需要付出一些额外的学费。”

    阿不思点头表示明白，接着就跑回了梨形空间里面，取出了一些绘本。

    那是阿不思创建梨形空间时选择摆在里面的书之一，一系列名叫《神奇校车》的科普读物，第一册出版于一九八六年。

    阿不思还记得爸爸给他买这套书，是因为爸爸小的时候，这件属于叔叔的生日礼物被原主人百般厌弃，被蹂躏之后就随意丢给了爸爸，最终构成了他为数不多的幼年美好回忆。

    这份回忆最终被传承给了阿不思，成为了他最喜爱的绘本之一。

    他把这些绘本递给了菲尔兹老师。

    菲尔兹老师看到封面的一刻，呆滞了一瞬间。它把袖子放在封面的那辆校车上，轻抚了好一会，然后回过神来。

    “谢谢你，阿不思，我很喜欢这些绘本。”

    睡衣上的其他图案顿时消失，浮现出了数十张背面朝上的纸牌，印着黄色校车的图案。

    “想着你要问的问题，然后凭借第一直觉选一张。”

    阿不思闭眼一点，点中的那张顿时翻过来，开始放大。

    那是一张浑身披着黑布的死神牌，手里拿着镰刀，倒悬在空中。

    “阿不思，你的家人，还有魔法部的雇员们，都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