耗费百年时间的研究与试错，才有了这成果。

    柏妮丝与常升终不是大黄那样的长生种。虽说在迈入虚化实阶段的那一刻，两人的意识都能独立于肉身存在。可到底还是藕断丝连，无法彻底摆脱肉身的影响。

    为了抑制肉身的本能，两人只能针锋相对，以通过否定对方的方式，来肯定自我。

    不久前，图书馆里能被探索的东西，都被反复研究好几次了。他们知道，是到了该走出图书馆的时候了。

    可心中的一点念想，让两人犹豫不决。

    大黄也看出了这点。

    它每天自得自乐，脑子却是越发活泛。

    柏妮丝站在大门口，眼睛盯着屋外的水泥路。等待中，那灰色的天空逐渐开始暗下来。

    常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看着她的背影心中一叹。

    他走上去，来到柏妮丝身边，说道：“你和大黄是我的锚，我和大黄也是你的锚。这锚不为肯定，只为否定。你和我都是自我的人，都不愿失去了人与我的定位。一切事等以后再说吧。”

    余光中，柏妮丝的身子微微发抖，眼睛稍有些无神，“你知道么，我怕。既怕失去了自我，也怕失去了这份感性。时间最是无情，哪怕是停止的时间。”

    “这份经历下，人的感性一面注定难以维持。”

    柏妮丝侧过头，看着常升。他从未见她如此柔弱的神态，心里也不平静。

    盯着他看了很久，柏妮丝突然展颜一笑，道：“要走了，不说点什么吗？”

    常升也笑道：“又不是一定回不来了，说了反而不吉利。”

    还想再说点什么，话到嘴边难以出口。这时，天色已暗，门口开始有浓雾爬进来。

    柏妮丝没有再说什么，最后看了常升一眼，率先一步没入雾中。

    常升没料到她如此果断，稍愣了一会儿，后转身看向门边眼神有些不舍的大黄，嘱咐道：“大黄，好好守着图书馆，等我们回来。”

    大黄猛点头，眼中隐隐有泪珠打转，爪子上挂着两根白银项链，中间镶着蓝色宝石。

    “大黄，记得把它们看好。”

    话音刚落，常升的身影同样消失在了浓雾里……

    身上似有千钧重担，这雾重得可怕，人仿佛行走在海底。

    常升一步一步，艰难地在浓雾中前进。眼前，目不视物。耳边，无数怪异的声音一刻不停。

    身上一层薄薄的气流撑开一小段浓雾，常升凭着心中的一点感触寻找着目的地。

    突然，一阵脚步声在一个方向响起。好似还伴随着铠甲挪动的声音。

    常升眼中顿时露出一点惊喜。

    这个结果，比他们最初预料到的情况要好。

    他赶紧往声音的来源处追去。

    浓雾中没有时间的感触，常升不知追了多久，明明好似近在眼前的声音，却仿佛远在天边。

    太久，太久，就像又经历了一个百年。

    突然一个瞬间，身上的压力一扫而空。刹那失神之际，周遭浓雾已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天朗星稀的一片夜空。

    这，是哪儿？

    茫然地往四周一看，身后是一颗颗参天巨木，所组成的一望无际的辽阔森林。

    耳边的虫鸣声已有百年不曾听闻，亲切之余又好似有些失真。

    前方，一条蜿蜒的小路，绕过一座座小山，不知伸往何方。

    他无法分辨这是一个怎样的世界。

    甚至有种久回故土的错觉。

    走上那蜿蜒小路，脚下稍微踩了踩，是泥土夯成。大概比记忆中的乡村小路稍稍宽一些。应能容纳一辆货车单行。

    两侧小山上，植被茂密，很像是丘陵盆地一类的地区。

    让他真正惊喜的是，身体终有了活着的实感。不再是每日重复的那种状态。以他如今对身体的把握程度，可以很敏锐地感觉到，那细微而复杂的变化。

    空气拂过肌肤的触感，鼻尖回味的青草香，脚下略有不平整的土路，眼前是生机勃勃的世界。

    他好想躺下来，仔细体会生命的可贵。

    只是，仅留的一点理智，让他记得，自己还要去寻一个人。他不知道她身在何处，但他有感觉，的确是与他来到了同一个地方。

    要在一个陌生的世界里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好在他要找的人，是一个在密阶图书馆待了百年的女人。一个与他同为虚化实阶段的女人。

    这样一个女人，注定不会默默无闻。

    有了心理准备，常升坚定地迈出了步伐……

    伯尼科港，一艘满载货物的商船靠岸。

    船上水手们放下吊板，陆续将货物卸到码头。

    码头上，一整列端着燧发枪的士兵守在卸货的地点旁边。带领他们的是伯尼科港的谭科爵士，商船对接的人也正是他。

    这时，从商船上下来一个穿着红色外衣与白色内衬，嘴里叼着烟杆，挺着大肚子的中年男人。

    他走到谭科爵士身边，伸出双臂向对方拥抱过去。

    谭科爵士也伸出双手，经历了一会儿窒息的感觉后，才稳住有些发晕的脑袋，问道：“金老鼠，这回你的货不会再少了吧？”

    中年男人看着那一排蓄势待发的燧发枪，抹了把汗，回道：“谭科爵士，做商人讲的是诚信，你要相信我的高贵品格，就和您一样。”

    谭科爵士心里呵呵冷笑，他的品格连他自己都不信。

    这帮海商，就是一群吸血鬼兼任半个海盗。和强盗出生的他来说半斤八两。

    “这批货要运往王都，出了问题我可保不住你。”

    中年男人忙点点，一把掌拍在胸脯上，保证道：“您尽管放心，绝对不会有问题！”

    有了这句保证，谭科爵士脸色稍微缓和了一点。

    这时，几名水手从船上抬下一个长宽一米三左右，用黑布遮住的箱子。

    谭科爵士见此问道：“那箱子里装的是什么？”

    中年男人突然挤眉弄眼道：“谭科爵士，这个是附赠的货物，相信王都里的人肯定喜欢。”

    谭科爵士眉头一皱，大概猜到了里面是什么，道：“最近王都里传出消息，准备对海盗动手，你们下次小心点。”

    中年男人眼前一亮，心里暗自庆幸自己赌对了。

    “您放心，我们都是合法商人，以前也经常受到海盗们欺负，这件事我们也很高兴。”

    谭科爵士再次看了那张肥脸一眼，有些犯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