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沧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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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剑雨青君

    几丈远外,一个骑着驴儿的姑娘悠哉悠哉的走着,这姑娘约莫十六左右的年纪,怀里紧抱着一个麻布包,穿着棕色带帽披肩,帽沿遮住半张脸,只漏出小巧的鼻头和樱桃一般的红唇。

    她的喉咙微微一颤,嘴里哼着:“荷叶青青拂白裙,美见人心,荷叶飘飘相指尖,一颗莲心。”,似乎是旭江一带的小曲儿。

    突然前方一阵人声鼎沸,隐隐约约听到一群人在呼喊什么,嘈杂的声音打断了她哼唱的小曲儿,姑娘奇怪的“嗯?”了一声,连忙拿起小鞭子在驴儿的屁股上挠了一下,加快了行进。

    等走的近些,远在人群外面,才听清楚里面的人不断的呼喊:“叶原,叶原。”

    这姑娘突然一惊,脱口而出:“哥哥?”连忙从驴身上翻下来,施展轻功从人群头顶跳了进去。

    人群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到了,停止盟誓,纷纷看向这个棕衣女孩,卫缺心跳加快,心想莫非这个人是来指认我的吧。

    只见少女拿出一张画轴,打开后看了看卫缺又看了看画轴,将帽子往后一摘,显露出娇嫩的五官,干练的头发束在脑后,煽动着红润的双唇,激动的说:“你是叶原?”

    众人面面相觑,萧玉弓问道:“姑娘,你找我们叶盟主有何要事?”

    只见这姑娘盯着卫缺说道:“哥哥,我终于找到你了,我是你妹妹,我叫叶榆。”

    卫缺呆住了,他根本不认识眼前这位姑娘,诧异的回道:“姑娘,你肯定是认错人了。”

    叶榆问:“你叫叶原那就没错,你看这是母亲画按照你长大后的样子画的画像,简直非常相像。”

    “原来是个寻亲的姑娘,这下我们碎缺盟,又壮大了一个人。”赵九歌笑道。

    只有窦文用和薛银序很是奇怪。

    卫缺自然是最纳闷的那一个,当日为进红莲大会,随口说的一个名字,没想到在今日给自己引来了这般麻烦,总之,自己这个叶原是假的,无论如何不能以此欺骗一个小姑娘。

    卫缺说道:“这位姑娘,我却不认得你,你定是寻错人了,十分抱歉。”

    叶榆斩钉截铁地说:“你当然不认得我,那时我还未出生,你得了重病,母亲求了好多医药都没能治好你,无奈之下,只得被母亲抛在越台山的一个庙里,听天由命,以求菩萨保佑你能好好活下去。”说到最后两眼通红,几滴热泪滚下脸颊。

    窦文用走过来说道:“姑娘,稍安勿躁,也许真的是认错人了,这天下叫做叶原的人有很多,或许你哥哥早已经离开人世了。”

    “不不,我哥哥一定还活着,母亲这些年来思念称疾,一直没有忘记你的样子,当她听说江湖上出现了一位“铁臂黑猿”的叶原大侠,便立即催促我去寻找,我拜别母亲之后来到红莲山庄,人早已经走光,无计可施之间,向人打听到有很多的武林高手要来此处合盟捉拿卫缺,我想,我哥哥一定会来,果然不负所望,终于找到你了,哥哥,你不要怪母亲,她是真的很想念你。”叶榆央求的看着卫缺,眼泪扑簌的落了下来。

    “这,这可如何是好。”卫缺左右为难。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本来坐在大树旁边休憩的老和尚走了过来,站在卫缺旁边,说道:“叶施主,老衲法号生玄,老衲可以作证,的确有这么一回事,二十多年前,越台山伽陀斋的菘廿师太发现一个奄奄一息的孩童,她将那孩童送来我兼山济法寺,想让我们想办法救一下这孩子,我们也不知是得了什么病,也是无计可施,但是主持师叔揭化长老为了救这孩童,带着这孩子游访寻医再也没回来,如今还活着话,差不多也跟你一样大了。”

    众人看着叶榆手里的画像又看看卫缺,纷纷惊呼生玄所言极是。然而周围的人再相信,卫缺他心里也是极为清楚他是易容成叶原的模样,原本不是这个样子,况且他小时候没有得过什么重病,也没有游访天下寻医治病,小时候的记忆只有自己的父亲卫铜。

    “恭喜盟主,兄妹相见,今日可谓双喜临门呐。”尘册派中那个举大旗的矮子王新乡说道。

    另一个矮子李庆祝接道:“是呀,盟主你怎么有些愁眉苦脸的,莫非这个妹妹你不喜欢?你看这小姑娘长得多俊呐,我要是有这么一个妹妹该多好。”

    “你就做梦吧。”

    窦文用偷偷给卫缺使了一个眼色,又转头问那姑娘:“我看你也是习武之人吧,来自何门何派,师从何人呐?”

    叶榆抹了抹眼泪回答道:“小女来自雨檀山庄。前辈有礼了。”

    “原来是旭江郡支湖派的雨檀山庄,你师傅是师胜省?”窦文用又问道。

    叶榆点点头。

    窦文用回头轻声对卫缺说道:“你看这画像画的多像你现在的这个样子,这也太巧了,而且这里的人都认定了你俩是兄妹,若不相认似乎不太好,容易引起怀疑,不如将错就错,多一个妹妹,没有坏处。”

    卫缺心想只好如此,日后定当对叶榆解释清楚。

    “这位妹子,你来的真太是时候了,我们碎缺盟刚刚立盟,你哥哥就是我们的盟主,怎么样,要不要加入我们,为江湖除恶?”赵九歌问道。

    叶榆一边点头一边说:“哥哥去哪我就去哪,今后一步也不会离开他。”

    赵九歌哈哈大笑:“好,我们这些都是北方武林中人,现在又多了一个支湖派弟子,真是有福气。”

    萧玉弓说道:“大伙们,时候不早了,我们还是得上故教寺,不知道是否还有其他人在那里集合,我们这就启程吧,我们先在前面走,后面让叶盟主兄妹二人好好聊聊。”

    于是王新乡和李庆祝两个矮子一左一右举着盟旗在前面开路,萧玉弓跟在他俩后面,浩浩荡荡近百人,行一字长蛇阵向鸿山故教寺走去,卫缺和叶榆两人走在后面,不知要聊些什么。

    “哥哥若是有闲暇,可否跟我回去看看母亲,她真的很思念你。”叶榆请求道。

    卫缺心虚的点点头,若是自己抹去易容,一定会把这姑娘吓得半死。

    宫础峨不敢骑马,被其他尘册弟子搀扶着勉强行走,一个人破口大骂王新乡和李庆祝两个给他人举旗,是尘册叛徒,但他毫无办法只能发泄的骂两句,并没有人理睬他。

    一行人离开八角镇的石壁,行了约两三个时辰的山路,沿着通向山顶故教寺的路越来越窄,几乎不能并行两人通过,众人只能将马以及随身重物栓在半山腰的开阔处,而且碎石板铺就的小道上每走百丈就有一段十多级的台阶,等到能够看得见故教寺的亭台楼宇时,夕阳已经挂在屋檐顶上了。

    寺门前有一块方圆十多丈的空地,空地另一处是百丈悬崖,站在这空地之上能够清楚远望其他山头上被风吹动的树梢,然而这还不是最好处,只有进了寺内,还有几百级的阶梯,阶梯顶端是一幢大殿,大殿斜上方是一个四层高的经楼,沿着经楼门前的阶梯再上三十级便是青石做基用木搭主干的钟楼,这里或许就是鸿山绝顶了。

    王新乡与李庆祝依次爬完阶梯来到这寺前空地处便停下来了,后面的人见他俩不走了,纷纷沿着阶梯坐下来休息,有的人不知状况,一个劲儿的催促前面。

    王新乡、李庆祝之所以停下来是看到寺门前并没有护院僧众,而是隋抚、唐林、沈筑三人守在阶梯前,王新乡未识得三人是何身份,仗着这边人多一心急便破口大骂:“汝是何人,莫要当拦路狗。”

    沈筑回道:“嘿,哪里来的矮骡子,休要狂言,我还要问问你们咋恁多人一齐上来了。”

    王新乡大怒,头发都竖了起来,将手中大旗在胸前一横,往前跨出一步说道:“再不让开,信不信我往你身上戳几个窟窿眼。”

    沈筑也毫不示弱,撸起袖子抓住旗尖,笑着骂曰:“来呀,就你这小身板,老子一只手就能把你扔出这悬崖外。”

    “休要动手,这位兄台,莫要生气,想必也是来抓卫缺的同道中人吧,我们这些人方才已于山下会盟,不知兄台是哪门哪派?”萧玉弓挤开王、李二人,于是说。

    隋抚和唐林连忙拉开沈筑。

    隋抚拱手说道:“在下剑阙派隋抚,自然是收到讯息来故教寺一探究竟,我以为只有吾等三人被召集而来,谁成想你们都在山下。”

    “原来是剑阙派的大师兄,幸会幸会,在下灵均派萧玉弓,隋师兄,这厢有礼了,不知另两位也是剑阙派同门吗?”萧玉弓问道。

    灵均派开派掌门许壤,江湖人称许灵均,与剑阙派渊源颇深,对其门下弟子,一旦见到剑阙派弟子必以师兄师姐来相称。

    “不不,我们两个只是江湖草莽,凑一凑热闹罢了。”唐林回复道。

    “你们在山下都已经整了一出大戏,选了谁做盟主呢?”沈筑问道。

    “覆风山庄的古璜来了吗?他来的话,一定是他。”唐林小心翼翼的说道。

    “不,并非是古大侠,哼,说出来你一定不信,他既不出身于名门正派,也不是哪个名师的高徒,说出来而等一定略有所闻,他就是江湖上的后起之秀,“铁臂黑猿”叶原叶大侠。”王新乡在鼻尖外处比了一个大拇指。

    “什么?”隋、唐、沈三人几乎异口同声,掩盖不住内心的惊喜。

    隋抚此前已将红莲大会上的事情讲于唐、沈二人,叶原问鼎前三,名震一时,更是喜出望外,好景不长,卫缺在八角显踪,想抢在江湖义士的前面将会盟捉卫缺之事告知给卫缺,但扑了个空,没想到卫缺的化名出现在盟主的位置上。

    “没想到吧,我们盟主的剑法可谓出神入化。”王新乡、李庆祝脸上流漏出骄傲的神情。隋抚转头给唐林、沈筑使了使眼色,确认这个叶原就是卫缺无疑,如假包换。

    “看样子,你们似乎很熟悉叶盟主。”萧玉弓察觉出了异样。

    “那简直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他人在哪?”沈筑迫不及待的问。

    萧玉弓说了句稍等,便去队伍后面寻卫缺去了,隋抚三人也让开路,让后面的人都上来。

    不一会儿,故教寺门前已挤满了人,薛家兄妹、窦文用、柴蔚、叶榆和卫缺这几人在人群最后面依次上来,卫缺见是隋抚、唐林、沈筑三人分外喜悦,四个人在一旁的角落互道寒暄很长一会儿,卫缺也将如何在红莲山庄练了十多日剑法,如何来到八角镇,又如何当上了碎缺盟的盟主,三人一听大呼过瘾。

    隋抚说:“自那日同皇甫恢雨离开红莲山庄后便回到了剑阙派,师傅觉得皇甫恢雨是难得一见的武学奇才便收他为徒,要将剑阙武学倾囊授受。后来江湖上传闻,有人牵头要召集大大小小各门各派众多武林人士会盟剿杀最近引起江湖风波的人,召集地点是大业城,但是刚赶到大业,又有消息说你出现在了八角镇附近,他们便定于离八角镇不远的鸿山故教寺会盟,我便急忙赶在他们前面上山,半路正巧遇到了唐林沈筑两位兄弟,等我们赶到这里,没想到偌大一个寺院,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盟主,这寺院好生奇怪,怎么一个和尚都没有,人都死哪里去了!”王新乡透过寺院大门往里看。

    “是呀,这么大座庙宇,竟然如此安静,奇怪,但若是无人,这大门却是大开着。”赵九歌凑到跟前说。

    几个人伸长了脖子往里看,却没有人踏进一步。

    “诸位好汉,不用看了,如你们所见,这寺院里面的确一个人都没有,我们刚赶到的时候,这寺门也是这般敞开着,我等赶到好奇,进去四处探寻,毫无所获。”隋抚对着人群高声说道。

    所有人都屏摒住呼吸,一脸疑问:故教寺是北方第一大古刹,竟然无人守护,是何缘故?都想要进去一探究竟。

    一瞬间,空气仿佛凝固,寺内只传来几只寒鸦的鸣啼,肃杀的气氛笼罩在周围,不禁让人冒出几滴冷汗。

    蚕月挂北。寺前空地处在落日余晖的阴影当中。巨大的山影投落在悬崖之外,更显阴森。

    萧玉弓打破沉寂,对卫缺说:“盟主,天已渐沉,不如我们先进去歇歇脚。”

    卫缺回道:“也好,山下已是漆黑一团,若此时下山,路窄且难行,只怕有些危险。”

    “是呀盟主,这忙活了一天没吃东西了,这肚子饿的咕咕直叫,进去寻些斋饭填饱肚子再说吧。”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引得不少人共鸣。

    “我倒是很奇怪这帮出家人究竟去了哪?难道全部都下山了吗?这上面这么大,不如进去再好好找找,万一有遗漏了不成。”柴蔚说道。

    “不可能,即便是举全寺之力下山,一定会留有个把护院在这里,这寺院空无一人,没有一个护院僧人,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他们都糟到屠杀全部遇害了。”窦文用说道。

    “什么?可是谁跟这些避世的出家人有仇要害他们,太不可思议了。”柴蔚惊恐的说道。

    “难道是奸贼卫缺,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家伙?”王新乡突然吼道。

    “矮骡子你放屁,胡说八道…”沈筑急的骂道,话还没说完就被隋抚拉住。

    隋抚整了整嗓子,对窦文用说:“可是里面没有尸体,也没有打斗的痕迹,血迹也没有,一切看起来如常,前辈那第二种可能呢?”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这里面失火,所有的房屋都被焚毁,这帮秃子才会全部下山避难。除了这两种可能,我想不出第三种了。”窦文用无奈的耸了耸肩。

    柴蔚看了看里面完好无损的房屋建筑,打了个哆嗦,往后撤了几步躲在人群后面。

    “前辈说的有理,可是不管哪种可能,都看起来有些蹊跷,盟主,你有何打算?”萧玉弓转过头问。

    卫缺说道:“既然各位不辞辛劳都已经到了这里,还是进去吧,只是希望各位安稳些,勿要乱动寺内物品,扰了这个清净之地,我们只是暂且借地歇一歇。”

    “盟主放心吧你就,我们跟那些三教九流的土匪强盗可不一样,该守的规矩一定得守。”王新乡回道。

    卫缺率先进入寺门,刚夸进去,叶榆从后面拽了拽卫缺的衣角,在卫缺耳后说:“哥哥,你们先进去,我先在外面看一看。”

    “那你可要小心,有情况去里面找我们。”卫缺回道。

    叶榆点点头,等最后一人,宫础峨一瘸一拐的走进去后,一跃而起上了门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