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也是水潭那边出了事，我们听安排放下镰刀和背篓跑了，等杏城通知可以回了，看到的却是被野兽踩踏糟践得不成样的田，我们一年的辛苦劳作全化作了泡影，家家收成大减。有些户房子倒了，有些户屋子破了洞，就没那家是完好的，那几天晚上风呼呼地吹啊，又冷又睡不着。”

    “杏城这边没有补给救助吗？”游矢开口问道。

    “有啊，但只救得了一时，入冬前就没剩多少了，那一年冬天雪又下得很大，家家户户顶上都能堆上一卡高，柴火没来得及备足，粮又缺的家户都有冻死了老人和孩子，像我这把老骨头能活下都算老天开眼。瑞雪兆丰年，那年这周围的人都盼着冬天赶快过去，春日赶紧来。”

    五个年轻人沉默了。天灾人祸，是人躲不去的坎，修者酿成的灾祸对于普通人而言又是比天灾还难接受的坎，曾经的经历带来的苦难，他们不想再上演一次。

    老人缓缓叹了口气，摸了摸正紧张地来回看着几个年轻修者的小姑娘头：“喜丫头带我回去吧。”

    “好的，大爷爷。”见几个印象极好的修者哥哥姐姐都没有表态的意思，小姑娘露出失望表情，尊大爷爷吩咐双手搀着他缓缓离开。

    李诗音低着头，脸上神色很羞耻，刚刚小丫头渴求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很多次，但她不敢做回应，承诺拦下那些普通野兽。

    踏入修行这条道路者，禁止使用真气等手段对平凡生灵进行伤害。这是盟会铁律，也是大陆所有修行势力默认的规则。凡类的事凡类自决，修者的事修者自决。

    在这里，林子的普通野兽，只能由村民自决。这位老人家显然是知晓这些事的，所以组织了村民，男女老少齐上阵，挖沟设障做标枪，力所能及地阻拦那些平时少彼此侵扰的邻居。即便这些努力在熊哥看来是无大用功，反倒增加伤亡的蠢驴行为。

    天色彻底黑了下去，几簇火把被村民架在高处，火焰妖娆地舞动，滋滋燃出昏黄的光，让林木遮蔽下的人们有个勉强看得清的视野。火把架起后，热闹的人声却慢慢降了下去，林间枝叶被风吹的声响，簸箕倒土的声响，木扎推动的声响，铁器入土的闷响慢慢清晰了起来。人们眼前的地上、手上工具上各样的影子在歪扭，有性子耐不住的汉子忍不住对着沟墙捶拳、剁脚或者使大力挥舞铁器，有常多嘴的妇人发起了牢骚和担忧，引起人附和或皱眉。名为焦躁的气氛随着夜色一起笼罩了这里。

    游矢捏得很紧的手忽地被他松开，他打破了几人的沉默，朝前迈出步。

    “我去帮他们挖！”

    “站住，游师弟。”余依依钦定的五人队长熊哥沉声道，“忘了营地受的教育了吗？”

    “我又没用真气打野兽。”游矢脚步停下，辩道。

    熊哥有一瞬动摇，但很快坚定下来：“用真气帮忙挖也不行，除非你徒手用那些工具。”

    “行！”游矢认真看了他一眼，咬牙答应。脚步继续迈出，两步走过他身边。

    “呼。”熊哥郁闷地呼了口气，撤开封口传音螺的真气，走到一棵树边，听里面的消息。

    而游矢这么一动作，李诗音也有所意动，快速思考一番，也准备跟上，只是刚动，一只手就按住了她肩膀。一路闷到现在的路君行终于开口说话了。

    “不用跟箭矢去了。”接着，他朝已经要到沟旁的游矢大声喊道，“游矢，别去挖沟了，它们来了。”

    “哪个他们？”游矢一时没反应过来，头也没回。他正微笑着回应随着他脚步靠近，越来越聚集身上的疑惑和审视目光呢。

    “来自黑碧水潭的兽潮。”

    话音没风吹林叶的沙沙声大，却不会被它盖过，且能让此地所有人动作为之一怔，为之一松，顿感头上那块闹心的石头终于落了下来。片刻的安静后，再接着便是如壶水煮开般源源不断的声潮，既来自林子里的隆隆震动，也来自树枝丫灌丛的频频断裂，也来自老村长快快快的大吼引起的几十人分工协作。

    火把上的火焰舞得更肆无忌惮了，昏黄不热烈的光芒地在漆黑围堵挤压的范围内张牙舞爪，像是祭台上祈望一场风雨的老巫祝们。

    游矢感受着这浪潮的叠起，身体松了下来：“天晚了，你们来得也晚了。”

    四道身影从地拔起嗖嗖几下往林子里跃去，全开的各色真气预示着他们的主人正憋着一口气欲大杀四方。

    两手顺手在边上拿起一把锄头和长铲，搭放在肩上，游矢真气一点没开，躬着身朝震动最近的地方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