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一个熟人
思思终于看清了李长歌的脸。
可看完之后,她自己的头却低了下去。
她一向对自己的相貌非常自信。可她也只能对自己的相貌自信。
当一个人在自己最自信的地方被人比下去时,她的头都难免要低下来。更何况,眼前这人的美和自己完全不同。那是种让人生不起任何邪念的美,只会让自己更自卑些。
李长歌见她低头,又冷笑道:“桀桀桀......看来你也听说过我叶某人的名字。既然知道怕了,还不速速下车?否则,我一定会打断你的腿!”
“噗呲。”
思思竟然又笑了出来。
她的鼻尖还有些微红,眼角也是,却像是涂了抹鲜艳的红妆。几颗泪珠顺着脸颊的弧度,流过修长的脖颈,最后滑落至山谷间,让人既生怜,又起欲。
李长歌忍不住问道:“你笑什么?”
“我不能笑?”
“你应该怕才对。”
思思却还在笑。不仅笑,她还又问道:“你想打断我的腿?”
“想!”
“那你打吧。”
说完,思思竟然真的把一只裸足伸到李长歌脸前,裙角滑落,就连白皙圆润的大腿都露了出来,五根指甲上涂得鲜红的脚趾头还在晃动。她的足底柔软,沾了些黄沙,却偏偏能让人生出一股别样的冲动。
“你最好打轻一点,若是打得我太疼了,我会忍不住叫的。”
李长歌长叹一声,又躺了下去,重新用斗笠盖住自己的脸。只有一串闷闷的声音从下面传来:“你这人真是......可恶。”
思思也躺了下来。她也许是觉得自己的位置太窄了些,还把李长歌往旁边挤了挤,才说道:“你为什么总要赶我下车,难道你觉得我不干净?”
说这句话的时候,思思脸上还在笑。只是因为这么多年来,她的悲伤已被刻进骨子里。
李长歌道:“不干净?难道你不喜欢洗澡?”
思思问道:“你看不出我是什么人?”
她丝袍的衣领只怕要滑落到肚脐上,宽大的袖口几乎能塞进一个人,裙摆的开口也快贴上大腿根了。
但凡不那么老实的人,都会在一眼中就看出来,思思是一个妓女。
李长歌又扯下脸上的斗笠:“你这人不仅可恶,还没有自知之明。”
“自知之明?”
“我赶你下车,只有一个原因——你太胖了!”
说完,她还伸出一只手指了指在前面努力的小毛驴。只可惜,后面拖了一车干草,还加上两个人,让它的脚步又艰难了几分。
思思脸上的笑容却收敛了。她愣了半晌,才低声叹道:“之前从没有人说我胖过。”
李长歌“哼”了一声:“现在有了。”
思思又盯着她良久,说道:“你真是个好人。”
李长歌不禁张大嘴巴,却只能吐出一个字来。
“啊?”
她的确是想当个好人,但在这种场合,从一个女人嘴里说出,总觉得不那么让人开心。
李长歌又叹了口气,心里不自觉地想起黑珍珠来。
她现在可曾接到自己父亲的遗体,又可曾回到沙漠里去了?
只有待在黑珍珠身边的时候,李长歌才会觉得自己的嘴上功夫没那么差劲。
..................
边城很小,小到只有一条主街。
街的一头连着无边无际的荒原,另一头也连着无边无际的荒原。
这里好像只有荒凉。
长街的中心,是一间客栈。或者说,这里不仅是客栈,也可以是间酒楼,是间赌场,或者是间妓院。
在这么样的一个小城里,能有这么样的一个地方,就已经很不错了。
小毛驴终于结束一整天的辛苦跋涉,卸下身上的重担,被拴在马厩里,够着脖子吃起草料来。它的身边皆是高头骏马,它自己却不怎么在意,吃得怡然自得,时不时还要哼哼两声。
李长歌也不怎么在意。
她拍了拍毛驴的大脑袋,又把其他几匹马往旁边推了推,为自己的小伙伴挤出更多空间后,便往客栈门口走去。
思思还跟在她的后面。
此刻,她的脚上已经踩了双草鞋。
草鞋编得很粗糙,很滑稽,却是她自己在驴车上现编的。踩在上面虽不舒服,但总比赤脚要强些。
门已被推开,里面居然坐满了人。
很难想象,这样的一座小城里,能有这么多客人。而且,看他们的装束,大都不属于这个地方。
万马堂和落日马场的名头实在不小。他们联合举办的卖马大会,竟能吸引如此多的人来。
其实这里的人大都是没收到请帖的。哪怕收到了,只怕也不够银子去买上一匹。但江湖中人,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凑热闹,哪怕热闹和麻烦形影不离,他们也绝不会犹豫半分。
像李长歌这般躲着麻烦走的江湖人,实在是少见。
但这次的麻烦,是她自愿惹的。
客栈中央一桌的客人最引人注目。那是狄青麟,他身边竟然还坐了一个貌美如花的姑娘。想不到在短短时间里,他又找了个姑娘。
思思跟着李长歌进了门,自然也看见了狄青麟。可她只是咬了咬嘴唇,没说话。
狄青麟当然也看见了刚进来的李长歌和思思。
不仅看见了两人,他还看见了思思脚上踩着的草鞋。
他想了想,对着身旁的姑娘耳语几句,又从怀里抽出一沓银票。
那姑娘满脸的不情愿,却还是接过来,走到思思面前,仰着鼻孔说道:“这是狄小侯给你的。他说是当时欠考虑了。”
思思的嘴唇咬得更紧了,几乎要滴出血来。她不去看狄青麟,反而在看李长歌,后者却在东张西望,压根没注意自己。
最后,她还是说道:“多谢那位狄小侯的好意,但是不必了。”
说出这句话好似用光了她全身的力气,但她的腰板却挺得更直了些。
那位姑娘略一愣神,带着满脸的不可置信又回去了。她凑在狄青麟耳边小声说着什么,还不住地掩住嘴巴。
狄青麟依旧是副云淡风轻的表情,甚至还朝思思举了举杯。
他当然可以很有风度。以他的身份,本就用不着去和一位低贱的妓女怄气。
思思又看向李长歌这边,仿佛想从她的嘴里听到些什么。
李长歌的眼睛也亮了,却是看的另一个方向。
她找到一个熟人。
叶开,真的叶开,树叶的叶,开心的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