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很安静，凄凉得有些可怕，连烛火都黯淡了几分。

    南宫灵死死盯着李长歌。

    李长歌突然问道：“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聪明？”

    南宫灵叹道：“我只是身不由己罢了。”

    李长歌还在笑：“身不由己也可以很聪明，这两者本身并不冲突。”

    南宫灵却说道：“你可知楚留香是我的朋友？”

    李长歌点头。

    南宫灵又道：“江湖之中，无论谁能做楚留香的朋友，都是件既难得、又有面子的事情。哪怕我作为丐帮帮主也不例外。”

    李长歌又点头，因为这话说得在理。

    若是大名鼎鼎的盗帅要交朋友，只怕排队的人要从济南府排到北京城去。

    南宫灵最后说道：“若非身不由己，我又何必冒着失去这个朋友的风险，强行向你出手？这就是你口中的聪明吗？”

    说完，他还看了眼楚留香。

    楚留香只能摸自己的鼻子，只能苦笑。这一晚上，他已不知道摸了几次鼻子，又苦笑了几次。

    李长歌耸了耸肩：“那就算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吧。”

    看她的样子，似乎不想把话说得太明白。南宫灵也就很识趣的没有继续问下去。他只是说道：“只望姑娘见谅。”

    李长歌说道：“我当然原谅。但你还是太聪明了些。”

    南宫灵皱眉：“这次又是为何？”

    “你觉得让我不主动下杀手，你就能赢了我？”

    “姑娘的武功确实神鬼莫测，但在下也没那么差劲。”

    南宫灵是丐帮的新任帮主，武功自然不会差。他手中的两柄短剑可使出点穴撅、判官笔、分水刺等八种武器的招式，号称“如意八打、疾风十三刺”，堪称武林一绝。

    莫说是白玉魔，哪怕是故去的老帮主任慈，武功都略逊他一筹。

    李长歌却笑道：“聪明反被聪明误的道理人人都会说，可当真能做到的却没几个。很多时候，还是笨一点为好。”

    南宫灵又皱眉。

    他本以为对付一把不能杀人的小李飞刀，是件十拿九稳的事，可李长歌偏偏看上去很自信，很有把握。

    李长歌又问道：“你可知我为何要对你说这么多话？”

    南宫灵的眉头不皱了，只是脸色变得苍白。

    他当然还记得，李长歌早先还说过，只有在杀人之前，她的话才会这么多。

    “姑娘你不是说过……”

    李长歌见状，直接打断道：“你放心吧，我说过只要你‘不想杀我’，我也绝不会杀你。”

    可她却在“不想杀我”几个字上，下足了重音。

    南宫灵点了点头。

    他听到了李长歌的话，虽然心里还是没有底气，他却忍不住想试一下，只因这次尝试的成本实在很小。

    知道自己不会死的时候，人的胆子总会变大一些。

    他终于说道：“得罪了。”

    说完，他手中两柄短剑直飞而出，向李长歌的双臂刺去。

    刺向双臂，当然不算下死手。

    李长歌还在笑，但身子却如游鱼一般向后飘去，微一拧身，便躲开了这一击。

    李长歌退，南宫灵便进。

    他脚下连踩，挺身直出，顷刻间又递出了七、八剑，忽而轻点、忽而横扫，招式不拘一格，却又如潮水般连绵不绝。

    站在一旁的楚留香也不禁叹道：“如意八打，以双剑为媒，行的却是分水刺、判官笔的招式，这已属不易。但南宫灵的招式间变化玄奥，毫无滞涩之感，更是难得。这江湖虽大，只怕也没几个人是他的对手了。”

    他看向李长歌，眼中忧虑更甚。

    若是自己出手，此刻也很难讨得到好处，更何况李长歌还夸下海口，必不出杀招呢？

    南宫灵进，李长歌便只有退。

    她的身法虽然精妙，却似无还手之力，只能维持一个不胜不败的局面。快意堂里虽大，不多时，她也快被逼到死角。

    到了死角，她还能退到哪去呢？

    南宫灵再接再厉，两臂衣袖翻飞，刹那间又攻出了几招。

    李长歌勉力躲避，还是被逼到了墙角处。这下再想闪转腾挪，只怕又要难上几分。

    南宫灵找准破绽，右手短剑直刺李长歌左臂。李长歌竟已避无可避，这一下若是被刺实，这条胳膊就万万保不住了。

    南宫灵心下也不免得意起来。虽说小李飞刀一经出手便例无虚发，但以自己的功夫，又怎会让人有出手之机？

    也许方才是自己太过谨慎了些。便是由得她下杀手又能如何？自己也未必不能斗上一斗！

    想到此处，一抹笑意已浮现到他的嘴角。他略微抬眼，还想看看李长歌的反应。

    赢家总想看看输家的反应，不管是谁都不例外。

    可李长歌竟然也在笑。

    不仅她在笑，她还叹了口气。

    叹气声明明很慢。可直到这口气叹完，短剑还是没能刺到胳膊上。

    南宫灵心里一惊。他看到李长歌的手指似乎动了一下，眼睛也看向自己的咽喉。他当然还记得，李长歌在杀人前就喜欢叹气。

    “难道小李飞刀要出手了吗？可自己刺的明明是她的左臂，她又怎能下杀手？”

    待他再定睛一看，发现李长歌的身子竟然向左挪了半分。就是这半分的距离，原本指向胳膊的短剑，就要刺入李长歌心口！

    心口，当然算是杀招。

    楚留香也几乎要喊出声来：“难道她真的这么自信，能在南宫灵短剑命中前飞刀出手？”

    可南宫灵已竭尽全力，将短剑向后收去。

    他不敢。

    他不敢去赌自己的剑能不能快过小李飞刀。

    他心里很清楚，在他之前很多人都赌过，但没一个能赌赢的。

    这样一来他的招式就已用死，用不着李长歌去躲，原本的胜招已注定徒劳无功。南宫灵虽然失望，但也明白徒劳无功总比送命来得强些。

    可他随即又瞪大眼睛。他发现李长歌竟然朝着自己手中的短剑扎过来。

    她竟然要自己寻死！

    她竟然还在笑！

    她的手掌里，竟然多了一把刀，一把飞刀，一把能要人命的飞刀！

    南宫灵大骇。

    光影窜动，电光火石之间，屋里终于重归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