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绷着脸，对眼前强掩悲痛的母亲撒下事先准备好的谎言。

    哦，或许算不上谎言，因为确实有个叫云轻海的人交了个网友。

    但是她是我，又不是我。

    所以我依然难以避免地被愧疚困住。

    与人交谈让我发自内心的不舒服，而被质问被怀疑的可能性同样使我恐惧。

    如果对方懂点心理学，肯定能从我的微表情里看出我想逃跑。

    “你是……我女儿从网上认识的好友？”女人略显木讷地重复了一遍我说过的话。

    她化了淡妆，却难掩憔悴。

    “嗯。”

    来这里的理由是好几天不回消息，因为担心所以来看看。我自认很合理。

    “我和她以前见过几面，不过大部分都是在网上聊天。”我说道。

    拙劣的谎言，根本经不起推敲。

    嘴里泛起苦涩的味道，但我努力绷住了一张脸。

    “进来坐坐吧。”女人说道。

    或许她需要一点安慰？或者也许是找个人——无论谁聊聊，转移注意力？

    “不用换鞋了。”她接着说。

    我顺势观察了屋子里的情况，除了有点乱外我看不出别的来。

    [系统，.ra侦查。]

    【进行技能[侦查:65]检定:

    1D100=74失败】

    行吧，运气一如既往地烂，习惯就好。

    我不擅长公式化的社交礼仪，好在对方也没多大心情去与我拉扯。

    “谢谢你来一趟。”女人一字一顿地说道，“我的女儿她已经不在了。”

    “她死了……”

    “她怎么就死了呢……”女人捂住脸。

    我干巴巴地答：“节哀。”

    多苍白的一句话，软弱得可笑。

    “是……”因为什么？

    “调查结果说是意外。”女人说道。话语中带着几分讥讽，听上去对调查结果有诸多不满。

    “能和我聊聊你认识的她吗，我女儿越大越不愿多说自己的事了。”

    透过女人憔悴的皮囊，我看见了一个悲痛的灵魂。

    我悄悄掐了自己一下。我死了，妈妈也会这样想吗？死亡的时候我从来没考虑过死后的事。

    现在我有点后悔，只是一点点而已。

    早在编写云轻海身份的时候我就决定好了——不去回头看，做好新生活的准备。

    原来我还没准备好啊。我恍惚地想。

    我想说些什么安慰对方，或是编些好听的故事，又念及“云轻海”只有45的话术遂放弃。

    还是直接点，说实话吧。

    俗话说，真诚是最好的武器。

    “在数天前，我还和她在网上聊天。”

    “当时，她说她有个朋友失踪了，结果没过多久她也……”

    “可能我多想了。”我的话说得又冷又快。

    老实说，我心里很没底，到底该不该透露这些信息我还没想好，只是一着急就说出来了。

    我想取信于她。

    如果对方觉得我在多管闲事怎么办？如果对方朝我追问更多我该怎么回答？万一……

    消极的想法一个接一个冒出来，并且走向越发离谱，可是我控制不住……

    “果然！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女人突然情绪激动，大声说道。一只手抓住我的胳膊，抓得我好痛。

    几分钟后她才稍显平静，颠三倒四地讲述她的猜测。

    她女儿的朋友她也认识，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意外，很难不让人怀疑背后有人搞鬼。女儿的手机她请人解锁，已经看过里面的内容。

    把证据不全的推测当作悲痛母亲的胡言乱语？

    我还能信任吗？

    打草惊蛇就不好了。

    死在大结局可以说尽善尽美的结局，但什么都没有做到就随便死了也太可笑了吧。

    ——虽然现实往往就是如此不讲理。

    “明天就是她的葬礼了，要来看看吗？”女人说道。

    女人的语调有些奇怪，我看向她却只看到一片死寂。

    我没能说出拒绝的话。

    “谢谢你，愿意过来。”

    “不，是我该谢谢你。”我斟酌着话语，小心回复着女人。

    “你也不用那么拘谨，放松点。”女人露出一个笑容。

    “明天见。”

    走在去往下一个目的地路上，我问系统：我装酷姐装得很差吗？

    【你为什么会觉得自己装得很好呢？】

    不可能，我的伪装是完美的！我的演技是完美的！

    我试图自欺欺人。

    为了防止打草惊蛇，警局肯定是不能去了，只能用更加迂回的方式获取需要的信息和帮助。

    可惜，被人发现在追查一系列事件的话，同样也会打草惊蛇的吧。

    拜访网友的母亲有正当理由，去查陌生人可没有。

    我忧郁地对系统说：怎么办，感觉自己要走上违法犯罪道路了。

    系统只觉得自己的宿主是个奇葩，在别人面前半句话都说不出来，在心里念叨的时候是一句接一句，主打一个妙语连珠。

    不过宿主是奇葩也是个正常的奇葩。

    正常人真好。

    [系统，.ra乔装。]

    【进行技能[乔装:30]检定:

    1D100=15困难成功】

    好耶，运气差几次后果然会好起来！

    【你的乔装非常完美，除了少数内行没人看得出来。】

    身体自顾自得动了起来，利用手边现成的工具对自己进行易容。半小时后，一个陌生的样子出现在镜子里。

    身高，外貌，衣着都做了不同程度的改变。

    好厉害……

    懂了，依靠自己不如求助骰子女神。

    骰骰，菜菜，帮帮。

    我摆烂摆得心安理得，摆得兴高采烈，谁叫我是个大废物呢。

    华灯初上时，我回了家。好吧，叫作暂居地或许更合适。

    这具躯体耐力比我原来好多了，一天跑下来肌肉竟然不痛。

    我只调查了三分之一人的情况，并且毫无收获。但我坚信我能在实地考察中找到线索的，手上的资料在没有提及细节部分，真相却往往隐藏于细节中——我是这么相信的。

    我只能这么相信。

    况且除了这种脚踏实地的调查，我还能做什么呢？

    我靠在沙发上，望着窗外的夜景。星星点点、璀璨的灯光是这座城市的夜空，无数漂泊的灵魂回了家歇息。

    这是我的城市，虽然我仿佛从未认识过它。

    一种强烈的不讲理的悲伤袭击了我，我难以抑制地想哭。在我死的时候，在我死前痛得要命的时候我都没有出现这种感情。

    或许我就是在做无用功。

    我要调查的东西涉及的水绝对很深，危险正朝我来。可是我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用忙碌填充自己，做自己最不喜欢的社交，收集线索——我唯一能想到的前进方向。

    有用吗？

    系统，这座城市最后会发生什么？

    【无可奉告。】系统在这个问题上从一而终。

    真的不能告诉我吗？透露一点点吧，哪怕一点点就好。

    【随意透露会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我能说的只有会死很多人，还有很多人会生不如死，以及——灭城的可能性现在已达到1.6%。】

    【请谨慎对待。】

    可能性上涨了一大截把我吓了一跳。

    原来0.9%只是最开始的数值啊。那我岂不是与时间在赛跑吗？

    系统，你【哔——】

    我愤怒地在心里说道，其实更多的是我对自己的愤怒。

    自我有意识以来，我的生活就乏善可陈。每天过着重复的生活，出门次数少得可怜。

    如果作为游戏玩家，我大概属于一个成就都没解锁，甚至地图十分之一都没探索完的菜鸡。

    现在突然叫我去拯救城市，开什么玩笑啊！

    我以为我对这座城市毫无眷恋之情，只是习惯生活在这个地方罢了。

    但我确实爱着这座城市，和城市中的某些人。

    【你要求晚上提醒你考虑白天搁置的想法，现在你有答案了吗？】

    白天我过灵感，得到了启示。

    我可以把导师从国外叫回来一起调查啊！无论如何，导师肯定比我强吧！

    在已经明确知道会发生大事件的情况下，我完全可以夸大其词胡编乱造把导师钓过来。

    说白了就是利用导师，可能让他付出生命的利用。

    但是真的可以吗？

    我无所谓自己的死亡，可我不能把无关的人牵扯进来啊。何必让导师趟这趟浑水呢？

    所以那个时候我犹豫了。

    系统，其实我无权替导师做出决定，对吧？少数牺牲换取大多数人的平安，合理的选择。

    【……】

    【.ra幸运。】

    【进行技能[幸运:50]检定:

    1D100=9极难成功！】

    等……怎么又过幸运了！

    熟悉的头疼又出现了！＊＊＊给记忆全靠幸运是吧！

    【.ra灵感。】

    【进行技能[灵感:75]检定:

    1D100=75成功！】

    【恭喜你注意到原先没有察觉的细节！】

    我发现在受害者的选择上，与我以前无意看到的某个组织的作风相似。而我的导师似乎在研究这个组织。

    【我提供一点帮助。】

    你是故意的吗？想告诉我，我的导师一开始就在这浑水里头？

    想告诉我，别因此愧疚……吗？

    “其实我根本就没有选择吧！”

    “一个人我什么都做不到！所以只能求助别人！”我自言自语，最后还是做出决定。

    我发了封邮件，用自己都想不到的冷静理性敲下一个又一个字。

    导师似乎在忙，等了一会还没有回复。我焦躁地在屋子里徘徊，思考着明天我该干什么。

    【晚安，睡个好觉。】系统的语调显得无比温柔。

    【明天你不是决定去参加葬礼吗？早点休息。】

    而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系统注视着我，心想快点成长，变得强大吧。

    否则我只会更加的痛苦。

    我的任务算是新手任务，难度不大，但是这种温柔作风不会持续太久，我迟早要面对残酷现实的。

    还不如让我死在车祸里，这算什么呀……睡着前我想道。

    希望明天是个好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