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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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帝陵

    无数士子向往朝堂中的权利,却总有隐士嗤之以鼻。街坊小民羡慕商贾饱满的钱袋,却总有贤者视之如泥。

    即使天下的所有事物,最终都难逃褒贬不一的命运,帝陵也会是那个绝对的例外。

    因为帝陵里,有九块石碑,那是先帝留给整个人族的遗产。修行者每悟透一篇碑文,就能获得实力的提升。

    没有人能拒绝提升实力的机会,正如没有人会嫌自己寿命太长。

    先帝已证得天道,成为了有史以来,人族唯一的证道境强者,本该享有九百年阳寿。

    可惜,大周建国之初,一场风云为之变色的旷世大战,让先帝落下了隐疾,大大削减了他的寿命。

    那是一场在雪原中爆发的决战,人族调用了全部国力,对那位不可一世的魔君展开了围剿。

    大战接近尾声,魔君燃烧精血,发起了绝地的反击。一道仿佛来自深渊的光波,击碎群山,犁出深谷,直指人族大阵而来。

    先帝知道,如果自己挡下光波,将很可能元魄碎裂,殒命沙场。

    但大阵内,是十二位陪同自己从血海中杀出的部下。他们只有问天境,比自己低出一个大境界,如果这疯狂的一击穿透了大阵,他们必定身死道消。

    这十二人,已是除了先帝以外,人族最顶尖的战力,天下还不能失去他们。

    一换十二,很划算。

    但这似乎并不能用划算与否来考量。

    亲人、友人、爱人,十二人为了平定天下,已失去太多太多。如今,最终的胜利就在眼前,他们应该有一个圆满的结局。

    于是,先帝以元魄碎裂为代价,挡下了光波。十二人也没有辜负先帝的牺牲,合力斩杀了魔君。

    魔君死后,魔族便再也没有了抗衡人族的资本。往后虽然也有数场大战,但赵青一人就足以应对,他率军深入北方三千余里,把魔族赶到了极北冰原里喝风。

    经此一战,即便臣子们倾尽了全国最好的灵草与丹药,勉强修补了先帝的元魄,但先帝的身体还是逐渐地虚弱了下去。

    终于,在十六年前,生命的力量流逝殆尽,先帝的元魄彻底消散,享年仅二百余岁便抱憾早逝。

    临终前,为了防范魔族的死灰复燃,先帝将毕生对于天道的理解撰写成文,亲手刻在了九块石碑上,安放于帝陵中,以供后人参悟,期待能有新的强者诞生,巩固人族的江山。

    然而,十六年过去,成千上万的修行者来来去去,始终无人能够获得先帝的完整传承。

    即便是那位当世最强的男人——王宿,也被第八块碑阻挡,停留不前。

    帝陵位于京城东郊,建于群山之中,幽水环抱,是先帝安息之所。宏伟的祠堂及其附属楼阁,构成了帝陵的主体。

    由汉白玉铺就的道路从祠堂里伸出,经九孔桥、碑楼、石牌坊,延伸至山口。

    不同于寻常陵墓的门可罗雀,因为九块石碑的存在,不论白天黑夜,这里总是车水马龙。

    石牌坊是帝陵的入口,高九丈九尺,通体洁白。六根立柱上,刻着先帝的种种功绩。

    诛灭前朝,击溃魔族,革除暴政,安定百姓,这就是先帝的一生。他接手的,是一个烂到不能再烂的摊子,他留下的,却是一个歌舞升平的盛世。

    过了牌坊,是一块下马碑。

    已是深夜,下马碑旁还站着不少仆从,牵着坐骑等待主人。因为,从这里往前,不论是皇亲贵胄,还是功臣富贾,都必须步行。

    徐彧找了一颗行道树,拴好问唐彦借来的马,向前走去。

    两侧石灯夹道,海棠成林,数百步后,有一方圆百丈的广场,中心立着第一块碑,各式人等围坐在旁,约有百十位。

    碑文由符文写成,晦涩难懂。

    广场再往前是碑楼,其余的八座碑,便矗立在碑楼身后。

    与其余石碑不同,第一块碑所蕴藏的,只是增进修为的秘法,意在帮助修行者尽快突破鉴心境,为以后的参悟铺平道路。

    因为从参悟第二块碑开始,就需要心识的参与,非鉴心境以上修为不可。

    而要想获取这门秘法,也并非易事,只有参透符文,获取先帝的认可后,修行者才能从星空中得到答案。

    徐彧在广场上找了个位置坐下,几位公子哥见状,嗤笑一声,咬起了耳朵:启明境修为,来这里浪费时间吗?

    那几位公子哥,都是离尘境修为,参悟了两三月也未有结果。

    也难怪,以他们的视角来看,自己有家族帮扶尚且如此,一个修为远低于自己的穷小子,又凭什么能够做到?

    徐彧并未理会他们,开始专心参悟碑文。

    随着一缕真气与石碑交汇,符文之力化作细丝,从碑中缓缓游出,搭进了徐彧的识海。

    即使闭眼冥想,徐彧也能看见,一枚枚符文逐一在黑暗中浮现,散发着柔和的蓝光,等待着他的破解。

    虽然这只是石碑在徐彧的识海中营造的幻象,却无比真实。

    然而,徐彧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灯光之后,在黑暗的海棠林中,有一双隐藏在黑袍下的眼睛,正在注视着他。

    黑袍人打开了一只檀木小盒,拿出了其中的玉珠。玉珠内封印着一位守神境修士的神识,她的任务,是驱动这份神识,探查徐彧的丹田。

    随着真元的注入,神识离开了玉珠,飞向徐彧。

    徐彧的修为过低,尚且不能探查到神识的侵入。然而丹田内的那片混沌,却对此发出了警告。神识入体的一瞬间,混沌内便涌出了烈风,与之对抗。

    这一幕,与顾惟中用神识探查徐彧的丹田时,极为相似。

    丹田内的异样打断了徐彧的冥想,他很清楚,这是神识侵入的迹象。然而,当他站起身向四周看去,却不出意外地毫无收获。

    神识已经被收回,丹田里的烈风也已平息。目之所及,只有孤单的碑楼、呆板的石灯,以及幽深的海棠林。

    还有黑袍人吃惊不小。一方面,她无法理解,为何徐彧能探查到神识的存在。另一方面,同样无法理解的,则是那片混沌和狂暴的烈风。

    她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否看花了眼。她需要再确认一下。

    一刻钟后,当徐彧回到石碑前,重新开始参悟,神识便再度袭来,烈风随之再次刮起。这一次,徐彧没有妄动,他仔细感知着烈风的走向。

    东南风。

    既然烈风是为了对抗神识而起,那么神识的来源,就应该是与风向相反的位置。

    那人在西北边,而那里则是一片海棠林。

    只有守神境修士才能凝聚神识,在这等强者面前,徐彧如同蝼蚁,弹指可灭。

    虽然尚不清楚那人的来意,但人暗我明的处境,还是让徐彧真切地感受到了性命的危机。

    此事必须调查清楚。

    看见徐彧离开广场,向着石牌坊走去,黑袍人便关上了檀木盒,拿出纸笔,开始描绘徐彧丹田内的样貌。

    半盏茶后,一阵脚步踩过枯叶的声音响起,来自少年的青涩嗓音紧随而至:

    “这位朋友,可否下树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