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门口的小河，父亲选择建屋的地方还是很好的。向前，是一个源源不断的泉眼。向后，是一座巍然不动的大山。左面也是一座大山。右边是一条小河。这条小河是唯一流经村庄的河。河的源头是前面的那个泉眼，夏天的时候，河水很小。那时候我也很小。我总是喜欢蹲在小河边玩水。玩着玩着，我就会顺着河向上走。一面向上，一面翻开清澈河流里的大石头。有的时候，石头底下还会蹲着一只小青蛙。说是小青蛙，其实都不是青的。这是一种叫做田鸡的生活在池塘里的蛙。这种蛙长得很小，只是一种田蛙，而不像青蛙长得又绿又大。直到我25岁，我都不知道真实的青蛙长什么样子。在我的印象里，青蛙就是这种灰色的田鸡蛙，后来遇见真青蛙的时候，我的震惊还被旁人无尽的嘲笑。

    顺着小河继续向上翻。河里还有一种小青虾。这种小青虾，我们都叫它小狗虾。这种虾很有趣。他们总是一只大的抱着一只小的，身后还跟着一群小的。我翻开石头，他们就一群群的串出来，而我只是把它们捧在手里，然后再放掉。看着他们在水里匆忙的逃窜。我的目光也会追随着他们，看它们究竟逃到了哪里。这就是我童年的乐趣之一。有一次，我抓到了一只很大的蛙。我用小红桶把它扣在地上。可是因为这只蛙实在力气太大。我刚一转头，他就冲破了桶底，自己跑走了。当我再拿起桶的时候，他已经不知了去向。为此，我感到懊悔不已，大哭了一通。顺着小溪继续往上走，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垃圾堆。经常向这倾倒垃圾的人，是一个住着二层小楼的妇人。每次我经过这个百宝山，我都会停下来在里面搜索一番。里面有很多的宝藏等着我去挖掘。当时年纪很小，见到什么都觉得很好奇。然后我就会用衣服兜着我捡到的宝贝回家里去摆弄。妈妈看见我带回这么多破烂，急着给我扔出去。但是我却觉得很舍不得，因为那都是我千辛万苦寻来的。后来，这位妇人发现我经常去翻他们的垃圾堆。竟直接把不要的东西送到我家里来。她这一送，倒让我觉得这些宝贝反而不那么宝贝了。

    顺着垃圾堆继续向上走。是一个用石头和木头堆积起来的一个小坝。这小坝里积的水，养了很多些大个儿的鱼。这些鱼不只是河里自然生的。还有一些是从人家人工养殖的鱼塘里跑出来的。虽然是人工养殖的。像我们这种小小人，也是很难徒手把他抓住的。每次我看到这么大的鱼在池塘里游，我也觉得很心急。但是也无能为力，因为就那么小的池塘，我也怕淹死在里面。夏天的时候，这池塘里会有很多的小蝌蚪。有时候我就拿一个勺子去挖上来一勺，只是想玩一会儿就放了。但是那时候年纪太小。有一次，我把他们捞上来放在那里玩，竟忘记把他们放掉。等我想起来去放掉他们的时候。发现小盒子里的蝌蚪都变成了蝌蚪干儿。见到这一幕，我感觉羞愧极了。我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傻子。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像从前那样把蝌蚪打捞起来玩弄。一般我再玩弄的时候，都是把它们抓在手里，直接挤得稀碎。

    小时候家里很穷。偶尔，我也会抓一只很大的青蛙。这种青蛙并不是蛙，还是之前那种灰色的田鸡。但是这种田鸡肚子里也会有很多的蛙卵。有时候我会挑一只最大的抓回家。放在火堆里烤起来。那蛙烤熟了之后真的是满肚子流油。而且那蛙卵吃起来的口感也是好极了的。因为那蛙是在木炭的火堆里烤出来的。吃的时候不仅仅会有一点点木炭的味道。我的满脸都沾上了灰尘。那是我人生中吃过最美味的野餐了。

    又来到了汛期。河水猛涨了起来。有的时候长得有两米高，那时候我是绝不敢靠近的。直到一星期之后，水变得小了，但却也没有很小。我一个小人站在里面，水也能到我的大腿根儿了。这时候水已经不是那么的黄，而是变得很清澈。我喜欢淌着水向上走。这时候水里会有很多大泥鳅。他们在水里自由的穿梭着。我很喜欢这种跟鱼一起游泳的感觉。父亲因为我年纪还小，经常骂我一通，让我别再经常往河里走。但是小孩子就是很喜欢玩水。经常带我玩水的姐姐是被批评的最狠的。

    冬天的时候，这条小河的水面上会结一层厚厚的冰，但水下。还会流着潺潺的溪水。冰结的很厚。天也很冷，雪也下的很大。我和隔壁邻居的小孩总喜欢在河边的大树下的那块冰上玩耍。这块冰结的很结实，而且还有一个坡度。我们穿着厚厚的棉衣和棉鞋。在上面尽情的翻滚，尽情的玩。手脚冻得通红，甚至失去了知觉。但我们仍然龇牙咧嘴的笑着。鼻涕不住的从鼻子里流出来。他看着我流的鼻涕，我看着他流的鼻涕。玩起来以后浑身冒着热气。

    夏末秋初。这条河的周围会长满了一种叫做水芹菜的植物。妈妈、姐姐和我经常会拿着框，顺着河采一些野生的水芹菜。这条河，说宽也不宽，说窄也不窄。这个小村庄里，这条河是最大的河。汛期它用来泄洪。干旱的时候，泉眼的水也会源源不断的供应着整个村庄。河两旁长出的水芹菜也都是绝顶美味的。妈妈总是用它包成很大的菜饺子，分给邻居吃。小时候很挑食，却也很喜欢这种植物。村子里的十几二十户人家都靠着这条小河。他们在河的旁边修建了自己的工养殖池。在池塘里放上很多人工养殖的鱼。人们就靠着这条河养的鱼来供养自己。那时候，我家有两头老黄牛。通常他们都是散养的，放在院子里。我经常看见他们慢悠悠的向河边走去。然后低下头，喝饱了水。再慢悠悠的走回院子里来。2012年。这条河发了这么多年来最大的一次洪水。记得那年我刚刚高中毕业。连续下了三四天的雨，而且那雨滴还非常的大。玉米正是长到了一人多高的时候，远远望去，看不到尽头。河水一天一天的上涨，直到涨的我们都出不去。我站在院子里，看着河水慢慢的走过来。这河水从前面的泉眼的方向出来。看着就好像要把我吞没似的。河水混着泥沙，夹杂着树木。滚滚而下。雨不停的下。父亲站在家门口唯一的桥上，清理河道冲刷下来的树枝。生怕树枝卡在了桥洞上而淹没了两旁的邻居。我在远处看着父亲渺小的身躯。再望向远处滚滚的洪水，心里不禁瑟瑟发抖。就算是父亲拼尽了全力，也还是抵不过这翻滚的洪水。最终。我家旁边的池塘边种着的几棵大树和拴着的一条狗，都顺着河水远去了。我们只能躲在屋子里，看着满院子在游泳的鱼。终于过了几天，河水退去了。我们到附近的邻居家查看被洪水淹的情况。邻居家的状况还是比较悲惨的。他们赖以生存的鱼塘被完全冲成了平地。鱼儿都游进了玉米地。洪水退去，白花花的鱼就躺在玉米地里。因为长时间没有水。鱼很快就腐败，变得恶臭。被洪水冲刷了的两个邻居埋怨说，是因为我们家的桥挡住了水的去路。造成了洪水改道才冲到了他们家。洪水退去，父亲想重建这座桥的时候。遭到了这几户邻居的强烈反对。因为这事他们甚至大打出手。后来。父亲和母亲决定放弃这座桥，那时候我以为，几户邻居已经闹得这么糟糕的份上。以后应该不会再走动了。可当我再放假回家的时候，发现他们还能平平静静的坐在一个饭桌上吃饭。当时虽然我有些不理解，但还是选择。同流合污。毕竟住在这村子里的人，都是喝着同一条河的水。他们的父亲就是邻居，他们是邻居，也许他们的子女还是邻居。他们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父亲说，这条河曾经不是从这里走的。这条河在20年前是在对面的山脚下流淌的。但是因为当时这条河很小，所以有人就在这条河上建了一栋房子，从此以后，这条河就流经了另一座山的脚下，也就变成了我家门口的这条小河。因为这次的洪水。使我们家后面的池塘变成了一个小小的沙丘。父亲在上面养牛种地。还垒起了一个小小的堤坝，就这样，我们家的可用范围又变大了。

    很多年过去了。再回到这个小山村的时候。在离家几公里外看到的河，我就知道这里的水都是来源于家门口的水。远远的，我就觉得我已经回家了。村子里的人口越来越少。少的当我踏上那片土地的时候觉得好像这里就是荒芜人烟的荒地。村里的年轻人都进城了。我在村里转悠了半天，只看到一两个很老的人。他们都是我小时候看着年轻力壮的大人。现在再看他们佝偻的身躯，满头的白发，苍桑的面容。不由得感叹，这时间真是过得很快。

    我站在门口这条河的中间，向上游望去。河道里长满了杂草。再也不像从前那样。安安静静。因为上一次的洪水。政府组织修建了防水堤坝。长长的堤坝，宽宽的墙。一眼就能分辨出哪里是河道，哪里是人行道。就这样望着望着…

    河道里没有水的时候，便长满了草。好像在跟河水抢地盘儿似的。小时候站在这河水里，觉得这条河很大很长。是我内心里真正的河流。现在站在这河的中央，我觉得仿佛只是站在了一片荒地上。到底是我长大了，还是这河变小了？

    小时候经常跟妈妈蹲在这河里洗衣服。对岸就坐着邻居，一个端着盆走了，一个端着盆又来。那时候，不管是春夏秋冬，这条河上的人都络绎不绝。母亲总说，这条河的水真是冷啊。就因为这条河的水很冷，就连夏天这水也是冷的。我和姐姐放学总是用暖壶打上一壶这样的水。送到在田里干活的父亲面前。父亲满头冒着大汗，咕咚咕咚的喝着。脚上穿的粉色的凉鞋踏在这河水里，显得格外的美丽。我的是粉色，她的是黄色。

    夏天特别热的时候，我们会在河里垒出一个小游泳池。等到下午太阳把这些水晒的很热的时候，我们就跳到里面去泡一个温水澡。当时，虽然我的年纪很小，却觉得在大庭广众之下泡澡是一件很觉得羞耻的事。但后来，大朋友和小朋友们都会聚集在这里洗澡。这件事情是村里很多人在夏季都会做的事，我也就浑水摸鱼的在中间玩耍。

    整个山村的玉米地都是围绕着这条河。春种秋收。虽然这条河给春种和秋收的时候道路交通带来了一些不便。但却没听到一个人说，啊！这条破河如果没有他该多好啊。我想，再也没有比这条河更无私。再也没有比这条河更奉献的了。每当我喝到难喝的水时，总想着可以带几个桶，回家打上一点这里的水，让身边的人感受一下大山的清凉，我想我就是这大山里的小河养育出来的姑娘，所以我出落的落落大方。

    这条河养育了祖祖辈辈多少人啊？我住在这深山里。这条河直通山外。这河是人们生命的源泉。也是我生命的开头。这蜿蜒的大山里，仿佛是因为有了这条河而变得生机勃勃。这大山里生存着很多的野生动物。人们之所以知道这山里生存了很多的野生动物，就是因为他们经常下山到这个河里来喝水。这河水无穷无尽的流淌，山有多深，水就有多高。我愿做这河水冲刷的小石头，与它为伴，懂他悲欢，纪念这历史，缅怀这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