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压金乌，霜冰凝阡陌。

    寒风裹着鹅毛大雪，将郢都压在了银层之下。王公贵族都缩在了狐裘帛衣之下，贩夫走卒也烧炭堆草取暖。

    只有孩子们的小小躯体内仍然燃烧着旺盛的火焰，不管穿的厚还是薄，都跑出家门撒欢，在没过小腿的雪地上撒欢。

    “子兰公子，要不要和我一起出宫去赏赏雪景。”

    姜诺言和子兰围炉而坐，煮茶相谈。

    子兰一听就来了兴趣，他早就想证明自己和庶民不一样了，摩挲着小手，兴致勃勃地答应了下来。

    姜诺言难得从子兰脸上看到孩子气，欣慰无比，招手唤来两个侍卫，和子兰一同换上了朴素的冬装，来到了宫门外的百姓住地。

    子兰在姜诺言的陪同下，好奇地打量着周围人陌生的行为。

    万户鱼贯出，各扫门前雪，各家的门前屋后都堆满了巨大的雪堆。

    没有狐裘，也没有厚衣，打扫雪的男人妇女却都浑身冒着热气，谈笑风生，看着自家孩子在雪地上掷雪球，堆雪人，其乐融融。

    子兰跟姜诺言在雪地上漫行，踩的新雪吱吱作响，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忽然他被一群打雪仗的孩子吸引了，注目观看，眼神中充满了渴望。

    在宫中，一下雪就被下人们扫干净了，再说，就算不扫干净，也没人会愿意破坏礼法在宫中喧闹。

    姜诺言见看出了子兰小心思，心道果然还是个孩子啊，轻轻拍了拍子兰的后背：“去吧，和他们一起玩。”

    “只要不发生太大的危险，都不要去干扰公子。”姜诺言对随行的便衣侍卫吩咐道，自己也童心大发，在一旁看着顽童们打雪仗。

    子兰虽然得到了允许，但还是怯生生地站在一旁看着，将手上的雪球捏了又捏。

    打雪仗的孩子中一个小胖子注意到了子兰，一蹦一跳地来到子兰身边，歪着头向子兰伸出手：“喂，你要来玩吗。”

    子兰全身感到一阵暖意，不假思索地答应下来，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小胖子身后，成功地成为了小胖子一伙中的一员。

    小孩子们并不见外，根本不管掷出的雪球会扔到谁的身上，抓起一团雪就朝前面扔去。每个人的全身都被融化的雪和汗气浸湿了，虽然知道回家免不了一顿竹笋炒肉，此时仍然玩得不亦乐乎。

    子兰第一次打雪仗，根本没有经验，当他将手上浑圆的精致雪球捏好时别人已经抛出十多个雪团了。

    小胖子双手捧起一大团雪朝着前方扔去，转眼间眼睛鼻子里面就塞满了雪，见对方‘雪力’过于猛烈，小胖子着急地朝后方捏雪团的子兰喊道：

    “新来的，别捏了，快扔啊！”

    “可是……”子兰犹豫了一会，从掩体中跑出，将手上的椭圆雪球朝着对面扔了过去。和小胖子一样，他刚扔出去就被对面打了个满脸狼狈。

    子兰并不甘心，学着小胖子他们挖了一掌雪后就直接扔出。

    即便如此，子兰还是因为缺少经验扔不过对面。他心里面郁闷极了，自己是王公贵族，难道还比不上这些庶民吗！

    姜诺言的酒话又回响在子兰心里面，让子兰心中更加愤懑了。

    他撤回掩体，偷偷地从雪地里挖了一块小石头藏在雪团里面，朝着对面一个傻笑着的瘦高个脸上扔了过去。

    “中了！”子兰看到雪球直直地砸到了瘦高个的脸上，高兴得叫出了声。

    瘦高个被砸中后疼得在雪地上直打滚，在混着泥沙的污雪上留下一道道殷红的血迹。

    “新来的，你干什么！”小胖子看到了是子兰的雪球砸到瘦高个的，顾不上躲避雪球，朝着子兰扑了过去，靠着体重优势将子兰稳稳地压在了身下。

    欢喜的气氛一下子被打破了，顽童们都朝着小胖子和子兰靠了过来，生气地盯着子兰。

    “新来的，你不讲究！”

    “看上去挺斯文的，没想到这么坏！”

    “真坏，瘦猴的牙齿都被打掉了，满嘴是血。”

    “揍他。”

    “对，揍他！”

    子兰从小到大哪受过这种气，被人压在胯下动都动不了，脸憋得通红，大吼道：“侍卫！侍卫！”

    姜诺言和侍卫一听到子兰的呼喊，连忙赶了过来。

    “臭小子，从子兰公子身上下来。”一个性子急的侍卫见状，就要拔剑。

    初生牛犊不怕虎，小胖子不光没被侍卫吓到，还把子兰的头给压到了厚厚的污雪中：

    “你们讲不讲道理，他先丢石头的，你没看到瘦猴都被打出血了吗！”

    姜诺言按住侍卫拔剑的手，朝着一旁看去，果然有一个瘦瘦高高的孩子满嘴是血。

    “小兄弟，你先把他放开，我会给你个公道的。”

    姜诺言向着胖子伸出手，没有出言训斥。

    小胖子见他们都是大人，也不逞一时之勇，从子兰身上下来，带着孩子们跑向了一方。

    姜诺言将子兰扶起，只见子兰俊俏的小脸在雪地里被冻得通红，身上干净的衣服也浸染了泥污和雪。

    此时的子兰怒火中烧，歇斯底里般大叫：“侍卫，把他们都杀了，都杀了！”

    姜诺言给侍卫使了使眼色，侍卫见状退至身后，姜诺言则是蹲下来，拭去子兰脸上的污垢，用双手温暖他冻僵的脸庞，询问起事情的原委来。

    子兰支支吾吾，语无伦次，姜诺言大概猜出了个所以然。

    但还没等姜诺言想好该怎么处理，一群拿着铲子簸箕的平民就在一个膀大腰圆胖男人的带领下朝着姜诺言他们急匆匆地跑来。

    “乃娘的，谁狗日的不想活了，还他娘的对着小孩子拔剑！”

    愤怒的居民将姜诺言他们围住，要讨个公道。

    “汝等贱民，好大的胆子，我乃楚王之子子兰，还不速速退下，给我磕头道歉，不然诛尔三族！”子兰何曾想过自己会被这些庶民相逼，一把甩掉姜诺言放在他脸颊上的双手，愤怒地对着那些赶来的居民吼道。

    不少人一听，心中都生出了惧意，连连往后退。只有胖男人和一个高大的拿铲男子巍然不动，高男子大喊：

    “不管你是谁，今天的事都得讲个道理，打了老子的儿子，还要拔剑，大不了老子跟你们拼个鱼死网破。”

    姜诺言闻言，暗道荆楚之地果然民风彪悍。

    子兰看到有人竟敢不听他的话，脸更加阴沉了，正要发令让侍卫拔剑，却被姜诺言狠狠地瞪了一眼，就此作罢。

    “这位兄台，此事的确是因公子而起，不过他已经得到了教训，侍卫拔剑也是一时心急，如今还是先给孩子处理好伤口再谈不迟，侍卫，护送公子回宫，这里的事我来解决。”

    高男人并不领情，向地上啐了口口水，说道：“你也是个当官的吧，今天不给我们个交代别想走！”

    说罢，先前退去的居民又围了上来，堵住了姜诺言等人的退路。

    侍卫见状，利刃出窍，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楚王一怒，祸及家人，诸位不妨先让公子回去，我姜诺言会给大家一个交代的。”姜诺言抱拳，向着愤怒的居民行礼。

    一听到’姜诺言‘三字，先前还愤怒的人眼神一下子清澈起来，连忙将手上的武器放下，激动地说道：“哎呀！公子就是姜诺言？草民有眼不识泰山，乡亲们，来看啊，姜诺言姜圣人在这里啊！”

    胖男人和高男人更是直接，朝着自己脸上啪啪打了两个响亮的耳光，表示赔罪。

    姜诺言愕然，他知道自己名声传到了楚国各处，但没想到民众这般敬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