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个小时的旅途。

    其实也只是一蹴而就。

    太阳从东到西，暮光渐迟不再刺眼，柔和中带着温柔还有浪漫的血红色，泼在山丘上，连绵成一片。

    白芷柔从一开始的局促，也慢慢的适应了火车的环境。

    而后更多的便是新奇火车上每个人的遭遇。

    目光大多数，还是在对坐那一对情侣上。

    有半数的时间两个人在互相怄气，有半数的时间，两个人又好的卿卿我我。

    “真美啊，顾寒。”

    顾寒漫不经心，躺在自己座椅上也回了一句。

    “确实挺美的。”

    “这夕阳跟西红柿似的。”

    “西红柿美什么？”

    白芷柔瘪嘴，没在应声。

    目光怔怔的落在顾寒脸上，夕阳是挺美的，不过她说的是爱情。

    火车里即将到站的声音。在每一节车厢车头鸣报。

    乘务员从车头走过，轻轻敲醒车窗，带着熟悉的乡村口音。

    “终点站到了，快醒醒。”

    “带娃的都看看自己娃还在不在，不带娃的，看看自己女朋友还在不在，自己一个人的，看看身上钱包还在不在。”

    “都收拾收拾，准备下车了。”

    顾寒站起身的一瞬间，白芷柔已经习惯性的附上了自己的手，紧紧牵着。

    像走在他们之前的那一对情侣一样。

    “两个人牵着手，才能走不散，对吧顾寒。”

    “非主流上了是吧？”

    顾寒表情如常，不像是听出了这句话其中含带着的深意。

    白芷柔的心情也没有因此变得糟糕，反而是拉顾寒拉得更紧。

    两人贴得很近，更像是挽着手。

    夕阳这么美。

    未来会在一起那么多时间，一切都会很美的。

    火车站距离城区还有大概半个小时的车程，自己家里也没有车，顾寒索性就没有通知老爸老妈。

    倒是白芷柔远远的朝着一个方向挥手，一辆黑色的奔驰在众多出租车之中，有种狼入虎群的即视感。

    “走吧，顾寒我们一起啊。”

    下了火车之后，白芷柔的心情就莫名开心，可能是一时情急，也忘了自己还牵着顾寒。

    两个人算是小跑着，走下火车站前那一段长长的阶梯。

    “可能是我爸厂里的员工来接我。”

    “待会你可别没礼貌，要跟叔叔打招呼。”

    来到自己家乡，俨然一副小大人的白芷柔。

    恢复了之前那一副高冷的模样，甚至还开始叮嘱顾寒了。

    顾寒给她一个白眼，反手就将牵着自己手的姑娘搂住肩，向自己这边靠拢。

    “行啊，也让他见见你们白家的姑爷，看看我这一表人才的英俊帅气少年。”

    手上本来还有下一步动作。白芷柔突然突兀的给了顾寒腰子一下，迅速的两步并作三步，和顾寒离开了约有一拳的距离。

    顾寒故作生气，言语开玩笑道。

    “毒妇！”

    “你是想谋害亲夫吗？”

    只见白芷柔不回应，脸色尴尬的摸了摸自己耳垂，向着前方招呼。

    “爸，伱怎么来了？”

    顾寒差点被自己口水给噎到。

    重重咳嗽了一声，有些直挺挺的站起身，嘴巴上粘了502胶带，尴尬的说了一句。

    “叔叔。”

    也不知道白芷柔爸爸看见了没有，听到了没有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应该不会吧？

    白芷柔老爸长得挺彪悍的，一米八几的身高，尽管人步入中年，不限老态，很有一种黑道大哥的气质。

    身材没走形，脸上还带着几分年轻时候的英俊，也怪不得能生出白芷柔这么漂亮的姑娘。

    顾寒抬头一白芷柔老爸对视了一眼，莫名其妙觉得，这眼睛中有杀气。

    倒是白芷柔已经迎了上去，一把搂住自己老爸的胳膊，更像是个小女孩，求抱抱，求哄。

    “这是我同学顾寒，之前说过的，送我上下学那个。”

    “他妈是张阿姨。”

    白芷柔父亲在听到张阿姨三个字之后，眼神中的陌生明显就轰开了。

    在这个小城市，顾寒老妈虽然算不上什么高阶层的人，但是老妈的独有社交属性，绝对让人瞠目结舌。

    “张永霞的小儿子？”

    男人上下打量了顾寒一眼，对顾寒招招手。“听你妈说过好几次了，男孩子内向的很。”

    “原来和我们家小柔关系这么好的是你，那我还多少有些放心了。”

    “上车吧。”

    顾寒心里松了一口气。

    老妈出门在外把自己的人设立得太死了，木讷内向。

    这老叔一点都不带怀疑的。

    “好，谢谢白叔。”

    “您放心就好，我肯定不辜负您的期望。”

    一路上顾寒和白芷柔父亲还算是聊得来，倒是让男人改观了许多。

    “你妈还是不够了解你，小伙子挺健谈的，思想也成熟，和我们家小柔啊，根本不像同学。”

    “她平时就和四五岁的小姑娘差不多，在家里把我都烦的没边儿。”

    “爸！”

    后排的白芷柔轻轻的用拳头敲击了一下主驾驶的位置，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你看看还不让说。”白父笑笑，眼睛盯在左后视镜上，轻轻拨动转向。

    “不过姑娘长大了，都挺有主意的。我让她去首都玩一圈，她非要去江北。”

    “也不知道江北有什么好特色。”

    顾寒回头看了一眼白芷柔。

    她假装侧过脸去用嘴吹着口哨，尽管她也吹不响，反正就装作自己没听见。

    果然是特意找自己来的……

    “小伙子，给你放前边路口吧，你们小区我就不进去了。

    这些天也多和我们家柔柔联系同学就要互相帮助嘛。再说我和你妈也是老同学了。”

    “要报大学了，你们也互相商量着点。”

    顾寒乖巧的点了点头，目送着白芷柔和她父亲离去。

    白芷柔家里原来是做汽车生意的，怪不得能在早些年间这么积累财富，估计再过几年还有一段迅速崛起的时间。

    和她父亲聊天的这几句，顾寒也大致感觉到，白家未来或许有颇天富贵。

    白叔这人内中厚外，太有做大佬的潜质了。只是可惜啊，重生之前自己和白芷柔很早就断了联系，后来也不知道她们家庭近况。

    在路边摊里挑选了一个大西瓜，几斤水果，各样式的，新鲜的，多拿了几斤，顾寒提着回家门。

    还真别说。

    出去几天再回来，小区里的东西熟悉又陌生，走了无数遍的那条路。感觉好像更短了一点。“下次一起吃饭？”

    “那必须。”

    还没走到家门下，远远的隔着几个楼道的距离就听见老妈的声音了。

    也不知道是和谁打招呼，反正笑得挺灿烂的。

    老妈穿戴整齐，一身白色的运动套装，脚底下还是正流行的小白鞋，看样子是打算加入广场舞大军。

    兴高采烈的哼着小曲，从顾寒身边擦过去。

    走了几米远，回头瞥了一眼又往前走了几步。

    “天老爷！”

    “臭小子，回来也不打电话。”

    “出去几天又变帅了，老妈都没认出来。”

    说这话就要往回走，倒是让顾寒摆手叫她停住。“不急，您先去跳舞吧，别错了您的大事。”

    老妈不说二话，咋咋呼呼的走了过来，一把手拍在顾寒的后腰上。

    “我儿子回来就是我的头等大事儿，妈给你做点排骨。”

    “我给你爸打电话，让他下班早点回来。”

    “快走快走。”

    “是不是最近的这几天瘦了？我看肯定是吧，脸上骨头都快要搓出来了，哎呀，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顾寒笑了笑，环住老妈的肩膀。

    世界上有一种瘦叫老妈觉得你瘦了。

    世界上有一种饿，叫老妈觉得你饿了。

    自己才去了江北不到一周的时间，减肥功效真这么强，江北人就没胖子了。

    “行排骨就排骨呗，您可别放太多盐。”

    老妈瞪了顾寒一眼，刚才的喜爱已经在寥寥几句话中说完了，现在只剩下一半。

    怎么莫名其妙已经开始觉得儿子烦了，这东西真是奇怪的很。

    看不见觉得想，看见了吧心里有时候是烦。

    “一来就给你妈挑刺儿，咸你不也吃了这么多年了吧，也没见你咸死。”

    “下次你给你妈做一道菜尝尝，让你妈尝尝什么叫不咸的。”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老妈，一切感觉都回来了。

    顾寒笑着拎水果上楼，老妈跟在身后。

    “有机会一定给您露一手，先把我特意买的这特产给吃了，我可是从江北一路带回来的。”

    老妈切了一句。看一眼顾寒，嘴上又带着温暖的笑意。

    “这还像样，有点孝心。”

    “不过江北的特产就是一些水果嘛，这西瓜怎么和门外边摊上摆的差不多？”

    废话！就是从门外摊上买的，能不一样吗？

    刚进门就能看到客厅里摆了整整两摞关于大学的研究，在自己没有过来之前，老爸和老妈已经研究上了，甚至还做了不下十多页的笔记。

    “鞋别乱扔。”

    “去休息吧，快去。”

    给顾寒熟练的摆好鞋子，老妈就到厨房里忙活去了。

    这时候顾寒倒是乐得清闲，看一眼老爸和老妈两个人研究几天的成果。

    看起来真的挺忙活的，各种学校上面都画了痕迹，只是不知道这些痕迹代表着什么，几乎每一个学校上都有。

    有一种看起来很忙，但是不知道在忙什么的庸碌感。

    看了老妈和老爸做的笔记，顾寒更是有些哭笑不得。

    挑出来了几所院校，来来去去，勾勾画画。

    笔记本的最后一句上写着。

    “地质大学，反正他姐上的就是这个学校，他上，也不会错。”

    也不知道老两口在挑什么。

    这笔记完全没有半点用处，甚至还有老两口画的五子棋，人到中年了，还挺浪漫的。

    不过这事情还确实有些棘手，顾寒依稀记得，自己以前报南大的时候，一家子气氛都不太愉快，关于自己大学这个问题。

    大家几乎都想地质学校，毕竟姐弟两个在一起有照应。

    家里的氛围足足沉闷，到自己上大学之前，老姐因为创业的事情也没回来，反正难受了得有大半个月。

    得想个法子，改变老两口的想法了。

    南大自己反正是去定了，不过得让老妈心服口服的。

    顾寒一直也想不清楚。

    为什么老爸老妈非要坚持自己去地质大学，且第二个非要在一起就那么好？

    反正老人的想法总是让人琢磨不透，他们有自己奉行的一套逻辑，理解是理解不了了。

    自己就当哄小孩，哄着玩儿，让他们开心了就行。

    随便翻了几本书，顾寒也当做装装样子，自己在深思熟虑之下选择了南大，应该还是挺有说服力的。

    随便翻找几下，顾寒在书本下看见了一个文件袋，牛皮纸包着，还印有人民医院的字样。

    “老顾的体检报告？”

    一个平平常常的字，戳动了顾寒的心尖。

    最不愿意回忆起的往事，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候露出一点边边角角。

    老顾今年才41岁，他肝癌的事情也怎么着，到10年之后了。

    这个体检报告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心里这么想着，顾寒莫名其妙的掌心还是浸出了些汗，重生以来这倒是，第一件事让自己有了紧张压迫的感觉。

    看清楚最下一行的字。有种针尖插入太欧顶的感觉，一点点刺痛。

    “嗡—嗡—嗡。”

    顾寒突然感觉自己意识有点模糊，耳鸣的严重，

    “初步病症：肝胆细胞发生肿瘤形病变。”

    老顾的身体当年恶化的很快，顾寒一直以为，突如其来的病症，一直都没有检查到。

    可这份体检报告明明写着。

    回忆翻江倒海，顾寒的脑子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上学的时候，

    自己好几次打电话给老顾，他都说自己在加班，就匆匆忙忙挂了有几次，还根本就打不通。

    从自己上大学的第一年起，老顾就和肿瘤已经开始对抗了。

    顾寒慢慢冷静下来，盘点着老顾的病发。

    如果不出意外，这颗肿瘤应该是良性的，所以老顾并没有多么注意。

    他可能也没想到，这颗肿瘤会逐渐恶化。

    在突然恶化的这几年，老顾一直都在切除肿瘤。

    所以每年会有几个月顾寒根本就联系不到老顾，他根本就住在医院，而这老两口子扛住了所有的一切。

    自己不知道，老姐也不知道。

    在看桌上写的那些笔记，顾寒突然就眼睛酸涩，笔记上的字就这么花了一大片。

    这就是老两口子，想让自己和老姐上一个大学的原因吧。

    老顾的肿瘤谁也不知道，术后恢复效果会怎么样？

    他们没有办法再分出精力照顾顾寒，只能期望着上大学的顾千，能够照顾弟弟多一点。

    所以无比盼望着，姐弟两个能上同一所大学。

    “咯吱—咯吱—咯吱—”

    要是扭动的声音，家里门开了，老顾手里拎着两条大鱼，看起来足足得有十斤重。

    “我儿回来了？”

    “快快快，老张把这鱼接一下。”

    “小寒！把棋盘摆上。你爸我呀最近又学了一招，看你招架得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