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哪里？”

    “我不是死了么？”

    朱元璋有些迷茫。

    天边的铅云密布，整个苍穹似乎触手可及，令人喘不过气来。

    冰冷刺骨的海风将人的血液都给冻成冰块，推动起海浪狠狠拍击在船体之上，溅起几丈高的浪花。

    猛烈的海风裹挟着冰冷的雨水倾泻在朱元璋的身体之上，让他从迷茫中清醒过来。

    眼前的一切令他惊诧：

    在雨中燃烧的战船。

    海面上残肢断臂的尸体相互挤压。

    海中流淌的是浓浓的血水。

    空气里弥漫的是浓烈的血腥味。

    滂沱大雨在天地之间肆虐，也无法将血腥味洗刷去。

    震天的厮杀声还在持续。

    厮杀声、风声、雨声、海浪声夹杂在一起。

    一道坚定的声音响起。

    “……我陆秀夫一生忠义，追随先帝南征北战，匡扶我大宋基业，今天亡我朝于此，秀夫唯有以身殉国！”

    “我做为丈夫、父亲对不起你们，但国之将亡，希望你们不要怪我，为了民族大义，现在你们必须跳下去！”

    陆秀夫？

    朱元璋猛然醒悟了过来。

    崖山海战！

    自己没死，而是来到了百年前的宋末！

    “且慢！……”

    朱元璋阻止道。

    但这一出声，却是吓了自己一跳。

    因为他发出的声音稚嫩而尖锐，就像是一个孩童的声音！

    朱元璋呆了呆，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这是一双养尊处优的双手。

    细腻嫩肉。

    虽说因为寒冷而有些发青，但的确是没有干过活的手。

    这些都不是关键。

    关键在于——这是孩童的小手！

    朱元璋抬起头。

    发现陆秀夫以及其妻子儿女都转头过来看他。

    陆秀夫惨笑道：“陛下，您且等等，待臣处理好家中事务，一会再为朝廷效忠。”

    朱元璋又是一愣：陛下……孩子的嗓音……孩童的嫩手……所以自己是……

    赵昺！

    大宋朝最后一个皇帝——宋幼帝！

    朱元璋有些茫然。

    这是怎么回事？

    人死不能复生，朱元璋很确定这一点，但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他不仅死而复生了，还变成了宋幼帝？

    朱元璋心中震撼，但他一生见过的大风大浪多了，此事虽然离奇，但也不能令他失了神志。

    他心下略一寻思，便有了决断。

    朱元璋大步走了过去，站在距离陆秀夫两三步的地方，昂首挺胸道：“左相，还不到绝望的时候，勿要做儿女状！”

    朱元璋十几年的沙场搏杀，三十年的开国大帝的威严，从八岁的孩童身上散发出来。

    陆秀夫顿时一惊，这赵昺虽然聪慧，终究是个孩子，总是显得稚嫩，但此时渊渟岳峙的模样，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般。

    陆秀夫一喜，但随即悲哀又涌上了心头。

    国有明君自然是值得欢喜，若是国家安稳之时，该当普天同庆才是。

    但此时就算是唐宗汉祖重生，又能够如何？

    如此天翻地覆之事，又岂是人力能够干预的？

    幼帝贤明又如何？

    生不逢时啊！

    一时间，眼泪从眼中倾泻而出，与刮来的风雨混在了一起，也分不清是眼泪还是雨水了。

    陆秀夫朝朱元璋跪下，嚎啕大哭起来。

    “这等脓包，要不砍了算了！”

    陆秀夫悲怆大哭，朱元璋却是心生烦躁。

    陆秀夫的绝望他能够理解，也敬佩陆秀夫的忠烈，但朱元璋一生逆天改命，从不言放弃，陆秀夫这般做法在他看来却是脓包作态了。

    “若是朕的猛将们在就好了。”

    朱元璋叹息了一声。

    “滴滴滴！猛将系统激活！宿主可通过积攒积分，召唤昔日并肩作战的兄弟们，一起延续璀璨的中华文明！”

    朱元璋愣住了，虽然他第一次听到什么系统积分召唤什么的，但却是无师自通的明白了什么回事，他不由得大喜：

    有朕的兄弟们相助，怕什么蒙元，那都是朕的手下败将！

    当今忽必烈统领下的蒙元乃是巅峰蒙元，又占据了所有的战略优势，可以说，中国已经是绝无生机了！

    即便是朱元璋自己重生为宋幼帝，他也觉得没有回天之力了。

    但现在却是不同了，有了这个所谓的猛将系统，有他昔日的开国功臣们相助，便是忽必烈又如何！

    蒙元蒙元，又不是没有打过，现在虽然身处绝境，但总比开局一个碗强吧？

    朱元璋正待研究一下如何召唤昔日的手下，却被陆秀夫打断了。

    “陛下，我大宋朝好几位皇帝都曾被番邦掳去，受尽了凌辱，失尽了皇威！

    今国之将亡，陛下您不能再受辱了，为保我大宋朝最后一点尊严，您现在必须和臣一起从这山上跳下去！”

    说着陆秀夫哭着朝朱元璋拜了三拜，不由分说便四处寻找绳子，大约是想要朱元璋绑在自己的身上一起跳海。

    朱元璋：……

    陆秀夫终于找到了绳子，来到了朱元璋的面前跪下哭泣。

    “陛下，您到臣背上来，臣背着您，到了阴间臣也可以背着您去找赵家的列祖列宗……”

    “啪！”

    朱元璋面无表情，一巴掌甩在陆秀夫的脸上。

    陆秀夫整个人都愣住了：“陛……陛下？”

    但以朱元璋的暴脾气，又如何肯善罢甘休？

    他干脆一脚蹬在陆秀夫的脸上！

    陆秀夫被蹬得仰倒在地上，冷冷地冰雨在他脸上狠狠地拍。

    鲜血从陆秀夫的嘴角流下，与雨水混在了一起。

    陆秀夫呆愣地看着朱元璋。

    陆秀夫的妻女也是呆愣住了。

    周围的将士更是看呆了。

    朱元璋盯着陆秀夫的眼睛道：“国朝养士百年，事到临头，你们就是这么这么报答国朝的？”

    陆秀夫脖子一梗：“臣以身死国……”

    “然后呢？”

    朱元璋喝道。

    “然后你要逼着朕跳海？”

    “这一跳，你陆秀夫是名垂青史了，但你有没有想过，国家如何？苍生如何？”

    “朕这么一跳，天下臣民再无希望，要么只能以身殉国，要么就只能在绝望中死去，要么只能向鞑虏投降！”

    “陆秀夫，你固然是青史留名了，但奈天下何，奈苍生何！”

    朱元璋的声音比海风还要冰冷，但里面压抑的愤怒却让陆秀夫闻而羞愧。

    陆秀夫浑身颤抖，跪伏在船板上嚎啕大哭，撕心裂肺。

    “臣无能，臣无能啊，再多话在今日也是无用了，陛下您看，咱们败了，败了啊！

    咱们已经是无路可退了，无路可退了啊！今日除死之外，再无别的可能了啊，陛下！……”

    朱元璋叹了一口气，将陆秀夫扶了起来，道：“死是很简单的，但咱们还有事情要做，等做完了事情，咱们再死不迟。”

    陆秀夫跪伏在地，闻言抬起头来，呆望着朱元璋。

    朱元璋道：“取圣旨来，朕要拟旨。”

    陆秀夫尚且在发楞，陆妻却是反应更快一些。

    她可以死，但不愿意让一双儿女也跟着死。

    她赶紧去拿了布帛笔墨过来。

    陆秀夫抢着拿了一把油纸伞过来挡雨。

    陆妻递上毛笔，双手举着砚台。

    朱元璋却是推开了砚台。

    他从靴子中掏出一把防身的匕首，在掌心一划。

    殷红的血液便汹涌而出。

    陆秀夫大惊道：“陛下！”

    朱元璋充耳不闻，接过毛笔，以血为墨，在布帛上疾书。

    “告大宋全体臣民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