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亮，客栈中的报晓鸡，扯着尖锐的嗓子，刺耳的打鸣声一阵接一阵。

    韩铭极不情愿地睁开眼睛，躺在床上迷糊了一小会儿。被鸡叫声吵得实在是睡不着，只得穿好衣服起床。

    透过窗户看向外面，天灰蒙蒙看不到月亮，就像披上了一层厚厚的纱衣。

    昨天骑马太过疲惫，浑身就像散架一样，刚一躺到床上就睡着了。

    这会儿起来感觉身上还是有些酸痛，走路都不稳当。下楼后，客栈中只有零零散散几桌客人。老乌三人围坐在桌前，喝着热气腾腾的酸汤，叽叽哇哇说着听不懂的蒙古语。

    见到韩铭，老乌急忙喊来了店小二，要了一碗酸汤和几笼包子，随后用袖子抹了一下长凳。

    韩铭笑着挨个打了招呼，便坐在了下来。

    客栈门没有关，只挂着一副竹帘，寒风趁着缝隙呼呼往里刮。

    老乌选的位置挺不错，旁边有个火炉烧得正旺，正好可以驱散寒气。

    吃过饭后，老乌先骑马到银铺兑换了些银两。几人收拾好行李等老乌回来后，出门便直奔药铺。

    张老爷前些日子身体有恙，家中缺了几味药材，又着急用，也只好到县城来买。

    老乌拿出管家写的纸条，吩咐郎中，要上等品相极好的药材，全部买齐，花了足足上百两银子，令韩铭咂舌。

    他虽没有详细了解过历史，可也大致清楚物价，几两银子都够普通百姓家一年的开销了。这还仅仅是买药，就花了一百多两银子。

    听老乌说，沐阳县虽然相较于其他县城并不是很大，但该有的东西应有尽有，正所谓麻雀虽小却也五脏俱全。

    茶楼、酒肆、饭馆、戏园、赌场等，随处可见。当然还有那种见不得人的地方，男人不管贫富，都比较喜好此处。

    几人转了一上午，跑遍了整个县城，终于把要买的东西全备齐了。

    韩铭对县城也有了大致了解，城内一共有四个街市。每个街市都详细划分区域，就像现代化商场一样，每一层都有规划。譬如负一层小吃街、一层二层卖衣服等。

    南市场比较偏僻一些，主要是卖一些瓷碗、铁器等农具用品。北市场主要是蔬菜、馒头、米面等，和生活息息相关。东西市场分别是牲畜交易、穿住衣物等。

    韩铭转了十几家衣铺，细心选了几块上等布料，为燕春定做了几件棉衣。顺带给自己买了一件长袍穿，一共花了三两银子。

    吃了一些甜品，觉得味道还不错。又买了一些打包好，带回去让燕春品尝。

    不知不觉，转眼就到了中午，是时候回去了。没成想老乌说要去铁匠打一把弯刀，他们三人同去。韩铭便和他们约好，一个时辰后在西城们碰面。

    韩铭在附近又转了一会儿，肚子饿得肚子咕咕叫，先去找找哪里有饭馆，美美吃上一顿。

    在城中心走到了一处饭馆，迎面而来的香气扑鼻，甚是美味。门口站着一位年轻的店小二，不停地摇晃着手，嘴里大声吆喝着。

    “哎哟，这位公子，赶快进来坐坐，小店有上等的酒菜，就等着您来嘞！”

    小二笑着跑来接过马缰，正要领着客人进门。里面连滚带爬出来一个身着破烂的乞丐，浑身油腻，满脸鲜血。一只手抓着个大鸡腿，另一只手拿着大块牛肉，嘴里还在不停地嚼着东西。

    接着又跟出来几位壮硕小厮，手里拿着棍棒，狠狠地朝乞丐身上抡去，一顿脚踢拳打，嘴里骂个不停。

    “你个臭要饭的，没钱也敢来福贵楼骗吃骗喝。也不打听打听，敢来这里吃霸王餐，真是嫌自己活腻歪了。”

    这阵势惊得韩铭赶忙往旁边躲，看这样子，应该是没钱结账，吃霸王餐。

    那躺在地上的乞丐，被一众人打得那么狠，竟然一声不吭。可能是饿得太久了，只顾嚼着手里的鸡腿和牛肉。

    韩铭不禁感叹，真是个狼灭！

    随后又走出一位身着华丽的中年胖子，捂着鼻子，嫌弃地看着地上的乞丐。胖乎乎的小手一摆，众人又打了起来。

    韩铭皱着眉头，再这样恐怕真要打死人了，这些人也不怕出了人命，背上官司。不忍心再看下去，急忙喊停手。

    “老板，他吃饭欠了多少银子，我来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万一出了意外，岂不是要背官司。”

    李贵冷哼一声，这话还吓不倒他，自己在这沐阳县几十年了，什么人没见过，什么话没听过，就连县老爷都经常来这里吃饭。

    不过一旁的众人听了倒是面面相觑，急忙停了下来。他们很有自知之明，真要打死了人，老板肯定撇得一干二净，最后坐牢吃官司的还是他们。

    瞧底下人被吓住了，李贵也只好作罢。抬头仔细打量了面前人，瞧他虽然穿着普通，不过看样貌倒不像是一般人。

    道理其实他也懂得，出来做生意，无非就一句话：和气生财。

    既然有人肯出银子，也犯不着为了一个臭乞丐，毁了福贵楼几十年的声誉。

    李贵当即伸出手掌，翻了翻：“嘿！也不多，十两银子。这位公子爷真是个大善人，要不看您面子，只给八两银子算了。”

    韩铭微微一楞，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乞丐。想着自己买了好几件衣服，也不过花了三两银子。他这一顿霸王餐就吃掉了十两，怪不得挨打。

    这客栈老板，也挺会做生意，一句话就减了三两银子。既得了饭钱，还顺带让自己承了他的人情。

    韩铭面部表情地从兜里摸出一锭银子，有些心疼地递了过去，指了指躺在地上的乞丐：“这是二十两，剩下不用找了。再给我来一桌他刚才点的酒菜，剩下的银子弄些好草料把马也喂喂。”

    李贵接过银子，在手里上下颠了颠，马上换了一副谄媚的笑脸：“哎哟！我刚才打眼那么一瞧，就知道公子您不是普通人，将来必定啊大富大贵。来，您里面请！”

    店小二当即也高声喊道：“雅室一间，摆十全菜、珍酒一壶。”

    “等会儿！”

    躺在地上的乞丐，抹了抹嘴上的油，慢悠悠站起身，感激地看着韩铭，拱手道谢。

    又转头颤巍巍说道：“李掌柜，我那一桌饭菜还没有吃完，就被你们赶了出来。就这还要那么多银子，你这儿也太黑了吧。”

    说罢，往地上吐了一口的吐沫，带着鲜血。

    李贵满脸尴尬，气道：“你……你个臭乞丐，真是死鸭子嘴硬。白吃白喝不给钱，没把你送官府就不错了，你哪来的那么多废话。”

    乞丐不以为意：“行啊！刚好老子在里面白吃白喝，又不花钱，总比你这好得多，咱们这就去。到了堂上，我倒要问问知县大人，吃霸王餐是犯了哪一条国法，你李掌柜把我打得那么狠。老子不告你们就算了，反过来你还要告我，真是没有天理。要不这样吧，你退给这位老兄四两银子，我立马就走，要不然就让我进去把剩下的饭菜吃完，老子还没吃尽兴呢。”

    李贵撸起袖子，操起木棍，凶狠道：“你个狗东西，先不说你白吃白喝。就你那一身臭味，我店里还有顾客敢去吗。再说了，你那酒菜钱，还是这位公子给你垫付的，关你什么事。”

    韩铭饿得实在是不行了，见两边又吵起来，不耐烦道：“行了，行了！掌柜的，让他跟我一桌吧，那么多饭菜我一个人吃不完。”

    “多谢老兄，那……我……我就不客气啦。”

    随后一把推开李贵，再后者愤怒的注视下，一瘸一拐地跟着韩铭往里走。

    李成一点都不客气，就像是在自己家一样，一屁股坐在板凳上，撕下一条鸡腿就大快朵颐地吃起来。

    “兄弟，你是做什么的，瞧你穿着一般，看不出来竟然这么有钱！”

    不等韩铭开口，李成饮了一杯酒，又自顾自说起来：“害！我呀，叫李成，原本只是给地主做短工的小老百姓，我家世世代代都是如此。都怨这世道，这几年灾荒不断、地里颗粒无收。官府又不肯减低赋税，连吃饭都吃不起了，哪能交得起租，要不然也不会落得这么个下场。”

    韩铭叹息一声，不由得想起一句古词：“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真是一句至理名言。

    看着脸色苍白的李成，年纪也才十七八岁，不禁感叹道：“你现在还很年轻，可以找一些体力活，挣点银两养活自己，总比现在没有尊严的活着要好吧！”

    李成听后放下手中的鸡腿，眼睛瞬间通红：“尊严？像我们这样什么都没有的穷苦人，能有什么尊严！甚至连有钱人家的一条畜生都不如。说到打短工干体力活，累死累活一个月，也才八十个铜板。主家找借口扣走十几个，然后工头又扣走十几个。算下来，发到手里能有五十个铜板都不错了。”

    说罢，直接拿起酒壶，一饮而尽。

    韩铭瞬间无语，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他。以前只在史书上读过，真身临其境，不由得深感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