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四天，老人尸身已经开始腐烂，女孩不在意，白天女孩去偷东西吃，晚上就依旧依偎在爷爷怀里睡觉，那是她最后的避风港湾。

    但巷道里住着的人却已经开始闻到尸臭味，女孩把爷爷的尸体往墙角缝隙里藏了藏，没被找到。

    到了第五天傍晚，女孩偷东西吃完回来，发现巷道里围满了人，在那里大声议论着。

    这怎么办啊？这老头尸体都烂了，再不拉走别染了瘟疫了！

    对啊对啊，得赶紧拉走，老五，在你家房子旁边死的，你负责拉走！

    去去去，又不是我爹，这打扮一看就是街上乞讨的，死我家旁边就该我家拉走啊！要拉大家伙一起出钱，我去雇个工人给拉走。

    老五你个死抠门的！

    嘿，这话说得可不对，要熏也不是熏我们一家，你们受的了就搁这放着，受不了就出钱，别讲其他的，没门儿！

    ......

    女孩听到一群人的高声议论，知道爷爷被发现了，赶紧钻进人群，待看到爷爷尸体还完好时，舒了一口气，拦在众人面前，稚嫩的声音冲围观众人喊到:

    那是我爷爷，你们不准动他！我把他拉走。

    嘿，小乞丐，你能拉得动吗？要不要出钱我雇人帮你拉走？

    老五，你想钱想疯了吧，她要是有钱还能爷爷冻死在你家墙角？

    女孩没有去听人群说什么，两只小手抱住爷爷僵住的一只胳膊，往外拉，不过她太小，尝试了下没有拉动，又努力了下稍稍挪动了一点点。

    小乞丐，你能不能快点，熏死了！那个被喊作老五的中年瘦高男人捂着鼻子嫌恶的开口。

    一旁有个中年精壮汉子看不下去了，挤开人群，瓮声冲女孩喊道：我来帮你搬吧。

    老丁，你干什么？搬死人多晦气啊！尤其是这种饿死鬼，你还敢搬，晚上不想进家门了是吧？一个身着麻衣粗壮的女人开口冲着中年精壮汉子骂道，人群也传来几声女人的附和声。

    精壮汉子闻言往后缩了一下，随即又反应过来，恼羞成怒的说：晚上不进家门就不进，一群人看一个小姑娘搬尸体，也不害臊！说完，精壮汉子撸了一下袖子，走到女孩面前，双手用力拉住老人的双肩，将老人倒着往外搬，边搬边喊道：

    没丧良心的过来搭把手，不然就让开，挤在这里，出都出不去！

    人群听到精壮汉子的话，磨蹭了一下，又走出一个儒生打扮的青年，低声叹了句：死者为大，都让开吧。走到精壮汉子对面，抬起老人双脚，两人一起发力将老人抬了起来，众人纷纷让开道路，两人抬着老人尸体走出巷道，女孩紧紧跟在后面。

    修看他们竟是往城门方向走，城门此时尚未关闭，老人很轻，两人抬着也不费力，巷道本就在城南，两人也是一口气直接抬到了城门口，城门口的守卫见状只是盘问了几句精壮汉子就让他们迅速出城，到了城南的一处荒地上停了下来。

    这处荒地地势较周围稍高一些，横七竖八的已经躺着七八具死尸，两人将老者尸身也放在那堆死尸旁边，精壮汉子喊女孩一起回城，女孩没说话，只是呆呆的看着爷爷的尸体，精壮汉子叹息一声和儒生打扮的青年一起回了城。

    待天色黑了下来，一个驼背佝偻的老者左手举着一个火把，右手抱着一捆干草走了过来，看到女孩一个人站在那，也没上前搭话，自顾自的走到那一堆死人旁边，将干草先铺一层，从怀中拿出一个漆黑的小瓶子，往干草上滴了七八滴油状物什，再把死人挨个挪到干草上，待挪到老者尸体时，女孩上前伸了下手，又忍住了缩了回去，驼背佝偻老者见状，沙哑着呵呵笑了一声，也没说话，继续挪动尸体，待尸体都挪到干草上，再把剩余干草又在尸体上铺了一层，把漆黑瓶子里的油状物什全部倒在尸体和干草上后，扭头冲女孩沙哑开口道：小娃娃，站远点！这火很猛，可别烧着你。女孩没动，驼背佝偻老者也不在意，自顾自的点起最底下的干草。

    修也没见过这种黑色油状物什，没想到这黑色油状物什竟然遇火燃烧的极为猛烈，直接窜起一人多高的火焰，驼背老者退后，站在女孩旁边，女孩看到大火吞没了爷爷，心中悲痛欲绝，呜咽起来，两行清泪滚滚落下。

    大火持续燃烧了很长一段时间，待火熄灭，原地哪里还有尸体，只余下一堆灰烬，女孩呆呆的望着面前的灰烬，驼背老者见状声音沙哑的问道：家里爷爷死了？

    女孩也没答话，老者摇了摇脑袋，开口叹息道：人死不能复生，小娃娃，你得活着呐，活着才有人记得你的长辈，你死了你长辈在这世间存留的一切痕迹就彻底烟消云散咯。

    女孩听到老者的这句话，转了脑袋看向老者，老者见小女孩有了反应，继续说道：

    血脉传承呐，血脉传承说的不就是这个理么，爷爷死了，孙女还在，每年香火供奉，这世间呐就还有人唱颂他的名，孙女死了，还有重孙继续供奉，那这人的名号就会被祖孙后代一直唱颂下去，那死去的人去了阴间受了阳间香火的供奉，就不是孤魂野鬼啦，也不用在阴间受苦受难了。

    那如果活着的人去阴间找他呢？女孩开口问老者。

    嘿，小娃娃，上哪去找？死的时间不一样，更何况这阴间跟咱阳世一样大，鬼可不是咱们咱们阳间的凡人，走个路都费劲儿，鬼可都是会飞的，你知道飞哪了？兴许过个十年百年的才能碰上也不一定。而且鬼如果没人供奉只能活七天，七天一过就灰飞烟灭了，你家长辈死几天了？

    五天。

    哦，那还好，还来得及，找个神龛，把死者的姓名记下，每日卯时焚香祭拜一次，鬼魂就不会烟消云散了，反而受了阳间的供奉，能在阴间享福了。

    修听着驼背老者胡言乱语，女孩爷爷的魂魄早已消散，哪还能在阴间享福，不由气愤，也不知道这老者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小女娃，你可别上当啊！

    我没钱。

    没事，你啊就跟我老人家走吧，神龛我帮你请了，你就卖身给我当个苦工吧，吃的好不好不一定，但至少能让你吃口热乎饭，小娃娃，你愿意吗？

    女孩没有说话，对着面前的灰烬跪着磕了九个响头，转身跟着驼背佝偻老者离去......